我們以最快的速度聯絡了劍盾會,權杖答應派援軍——三位隱士以及五千騎士,但如果我免去她欠我的錢,人數將增長至八千。


    這八千人當中自然並非全是士兵,大量是後勤人員,而且她的要價未免太高,可我們無法奢求,隻能答應。我對此自然很不滿——這不是擺明了趁人之危嗎?難道葉格麗不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嗎?然而我想起上一次劍盾會的裂隙之戰,我們的嘴臉也好不到哪兒去。


    兩天之後,大軍集結在黑棺的一座衛星城外,我們緊急在附近的山上建立木製哨塔,二十四小時瞭望,可這片區域實在太廣大,接連四天,哨兵們一無所獲,我開始懷疑情報有誤,也許根本沒那麽緊急。奧斯古德發誓那是真的。


    在第四天夜晚,夜色濃的讓遠處如染了墨,這時,霧氣像是沉默的亡魂,從西麵湧來,這讓我們看不清三米外的東西。


    彌爾塞說:“他們來了,有腳步聲,離我們大約兩公裏。”他的獅鷲之爪讓他耳目靈敏,猶如獅鷲一般。現在的彌爾塞已今非昔比,根據我的估算,憑借神器,彌爾塞的實力達到了十三彌。真是可喜可賀呢,十三個彌爾塞。


    來的三位公爵是彌爾塞、諾曼和雷蟒,雷蟒是權杖的小徒弟,一個頗為俊美的小鮮肉,我早就猜他會成為隱士之一,可每每想到權杖可能對她的小徒弟這樣那樣,我就為他們兩人痛心疾首。當然,娜娜作為外交官也在這裏,這陣容可謂誠意十足了。


    勒鋼神色嚴峻,說:“我去偵查一番。”說罷,他化作蝙蝠,翱翔於天際。他可以用聲呐探測敵人的位置。


    彌爾塞問:“勒鋼沒問題嗎?”


    我笑道:“根本不必擔心勒鋼,他的可靠程度僅次於我。”其實他們不知道勒鋼竊取劍盾會念刃鎧甲機密的事,否則他們根本不會派來援軍。


    諾曼嗤笑道:“那豈不是絲毫不可靠?”


    我瞪了她一眼,大聲說:“是誰擊敗了葉格麗,救了權杖一命?”


    彌爾塞說:“別爭論這個了!”


    過了六分鍾,勒鋼返迴,他肩部似乎被子彈射中過,此時已經痊愈,他說:“他們正在進入裂隙。”


    我喊道:“什麽?裂隙就在那兒?”


    勒鋼點頭道:“在一塊大岩石背後,出現了一扇門。”


    拉米亞旋即下令道:“遊騎兵,出發!”我方的一千五百個遊騎兵迅速前行。我朝海努加、七號、麵具等人點點頭,加入了大部隊。我在人群中沒見到亞伯,這是好事,如果真打起來,我希望亞伯離我們越遠越好,免得殃及池魚。


    諾曼喊道:“騎士們,進軍,別落後於盟友!”這些強大的移動堡壘們邁開腳步,加速東進。


    大約兩千個紀元帝國的士兵攔在裂隙之外,他們穿著紀元帝國的戰鬥甲胄,輕盈且防彈,手持盾牌與半自動步槍朝我們開火,我們躲在掩體後一輪齊射,他們前排倒下,後排跟進,其中有人手持高斯步槍,火力將我們壓得抬不起頭,不少士兵當場血肉潰散而死。


    諾曼喊道:“那就是高斯步槍?”


    我說:“是啊,要小心,被擊中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諾曼皺眉道:“那還用你說?”說著,她發動激流,一馬當先,在我們子彈的掩護下衝向前,將敵人的陣型衝得一團糟。突然,一枚高斯彈擊中了她,她大叫著飛了很遠,鮮血灑得沿途都是。


    諾曼死了嗎?


    拉米亞下令:“全軍隨意開火,不得停止!”說罷朝敵人一通掃射,彈無虛發。


    彌爾塞揮舞獅鷲之爪,勒鋼化作一頭敏捷的黑狼,雷曼周身環繞著鋒利的念刃,出現在敵軍之中,他們率先攻擊高斯步槍的來源,在我們火力支援下,劍盾會的騎士大軍用念刃將敵人如雜草般砍倒。


    我見到諾曼重新加入戰團,她的神器已經治好了她的傷,她大笑道:“這樣才有趣不是嗎?”她在敵軍中橫衝直撞,如一頭羊群中的母獅子。


    七號——我忠誠的亞伯實驗體——將他的魯莽與怪力發揮得淋漓盡致,他大喊大叫,身上冰晶爆發,如雪崩一般將紀元帝國的守軍衝得七零八落,可瞧他的神情有些不對勁,希望他別敵友不分。


    海努加潛入地底,從敵人身後現身,將一圈敵人石化,他的身手讓敵我雙方都大吃一驚,這是自然,他的力量達到了四十彌,失去黑噩夢的我,常態下也及不上他。


    麵具拿著望遠鏡,說:“戰況很順利啊。”


    我盯著他看,說:“是啊,可你為什麽好像很悠閑的樣子?”


    麵具說:“我?我並非戰鬥人員。而是負責後勤的。”


    我嚷道:“後勤?你至少開幾槍裝裝樣子也好。”


    麵具說:“可我沒帶槍。”


    我恨不得把他扔到敵陣當中去,但我意識到我也在偷懶。然而,我是傳說中的人物,是王牌中的王牌,袖手旁觀最為正常不過,有誰會一出手就亮底牌嗎?顯然沒有。


    敵人十分頑強,即使在我們如此攻勢之下也堅守了將近三十分鍾,我們損失了五十人。敵人的主力部隊已經全數進入了裂隙。


    我說:“進入裂隙,可小心敵人埋伏。”


    此時,我見到亞伯出現,率先踏入裂隙之門。


    當我進入異空間後,亞伯已經掃清了埋伏——占據高坡的大約一千個士兵,其中還不少穿著法師袍的人。我眼前出現了幽暗的平原,在平原上空,雷電在烏雲中跳躍著,而在烏雲之下,朗利·海爾辛正等待著亞伯。


    糟糕,隻要大袞願意,刹那間就能將我們所有士兵封印在時光盡頭,而他借助這時間債,也將近乎光速。我對亞伯說過大袞這招,但願他已有應對的方法。


    亞伯冷笑道:“換個地方吧。”


    那沉寂的墮天使答道:“正合我意。”他們刹那間消失在視線之外。


    我像是死裏逃生了一般,不知道為什麽大袞竟饒過了這些凡人?也許他知道這獻祭在亞伯麵前破綻百出,不敢輕易動用?總之,我們得救了。


    麵具說:“那是朗利·海爾辛?”


    “是啊,就是他,我們號泣的仇人。”


    麵具:“亞....你那個保鏢居然去挑戰海爾辛了?”


    我奇道:“等等,你說亞什麽?我從未對你說過他是誰。”


    麵具答道:“這不是重點,你不能讓他單獨對付海爾辛,那太危險。”


    我大聲說:“我們任何人上前都是送死,唯有他能與大袞抗衡,所以,別廢話了,先追上葉格麗再說!”


    最奇特的是,麵具隻是擔心,卻並不害怕,一改往昔給我留下的貪生怕死的印象。


    敵人第二層埋伏比預想中惡劣得多。我們跟著敵人的蹤跡,由平原進入了山穀,刹那間,無數惡魔從各處殺出,漫山遍野都是,顯然受到惡魔使的操縱。除了惡魔之外,我還見到高坡上紀元帝國密密麻麻的士兵架起槍炮,彈藥朝我們傾瀉而至,在短短一分鍾內,我們損失慘重,遊騎兵簡陋的防彈衣在伏擊麵前脆若薄紙。


    緊要關頭,我不得已化作晨光,光芒閃爍過後,我清空了山邊一側,敵人毫無反應之下已然身首異處,這一擊殺死了千人,數十個惡魔使由此喪生。在下一秒,我融入了另一道光,降臨在另一側山穀,造成大量傷亡。


    這力量在片刻間將我的速度與威力提升至極限,同時完美地保護我不受任何傷害,可它最大的問題在於——帶來巨大的消耗,讓我陷入劇痛與疲乏中,如果在陽光下,這些不利可以忍耐,但在黑夜裏,帶來的負擔能撕裂我的肌肉骨骼。


    不過這代價與收益相比不算什麽。


    敵人的血腥氣味傳到我鼻子裏,敵人的尖叫聲迴蕩在我耳邊,敵人驚恐的情緒被瘋網感知,讓我精神一振。我還聽見友軍們山唿海嘯般的歡唿聲,虛榮心淹沒了我。由於惡魔使大量死亡,惡魔們陷入短時間的混亂,它們不知所措,被劍盾會與遊騎兵所屠殺。勒鋼、七號、海努加、彌爾塞、諾曼、雷蟒、娜娜躍上高坡,追擊潰不成軍的伏兵,各個兒殺人如麻。如果不是情況緊急,所有伏兵都會死在這兒。


    我強撐著虛弱的體魄,高昂著頭顱,站在寒風凜冽的高峰,望著在異界殺戮的殘酷景象,臉上的表情悲天憫人,殊無歡喜之意。敵人的血,友軍的血,敵人的慘叫,友軍的慘叫,敵人的武器,友軍的武器,這些都是戰爭的一部分。


    我追求著仁者無敵的境界,可是,我的手上已沾滿了鮮血,我,還能迴頭嗎?我,還能帶著微笑去麵對卡拉、馬丁和沃莉嗎?我,問心無愧地聆聽著這些將我當做開天辟地的大英雄,不,神明般的崇拜者的讚美嗎?


    不,我做不到。


    我,一個憂愁而低調的隱者,孤獨地站在異界的山峰之巔,為生命的逝去,沉默著,悲痛著,為什麽我的眼中飽含熱淚?那是因為我對生命愛得深沉....


    沒有歡唿,甚至沒有讚美。


    大軍急著趕路,他們撇下我繼續朝前,甚至沒有人招唿我一聲。


    我坐倒在地,在陰冷的月光下,因此氣憤、冰冷、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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