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感覺到血城因他們的重逢而顫栗。


    我似乎感覺到那些隱形的幽靈都在逃難。


    我似乎感到死亡這疾病到處傳染與彌漫。


    我認為如果我們不盡快逃離這裏,我們皆即將毀滅。


    邁克爾問:“他真是該隱?我們的起源?他一直都在血城?”


    薩洛特說:“是的,孩子,你沒察覺到自己的血在與他血管內的血共鳴嗎?”


    這兩人的對峙太危險了,仿佛稍有不慎,我們所有人從靈魂到鮮血都會被他們在無形中吞噬殆盡。


    我大喊:“打擾了,你們有事先忙,看天氣快要下雨,我們家裏忘了收衣服先走一步”


    我看見亞伯身軀變化,陰影纏繞著他,化作成百上千的兵刃,以及不斷變幻的利爪,這團陰影如此宏大、黑暗與不祥,即使是彼列的利維坦魚群也無法更勝一籌。


    該隱也身軀劇變,成了一頭極其雄偉的野獸,他像是雄獅、狼與熊的結合體,毛發尖端閃著血色的光,他的形態顯得冷酷、殘忍而不潔,令人聯想到詛咒與瘟疫。


    亞伯說:“所有血族根本不配存在,我會將他們從世界上連根拔除。”


    該隱說:“那樣也算消除詛咒了,對嗎?我的兄弟?”


    亞伯動了,他無盡的武器庫也隨他行動,兵刃從各個方向,各個角落刺向該隱,該隱咆哮,引發震動,將這些陰影全部震碎。然而,亞伯的陰影宛如一個巨人,伸手抓住了該隱,將他擒拿在半空中。


    亞伯喝問道:“你為什麽讓我複活,為什麽讓我受無窮折磨與痛苦?”


    該隱說:“我想結束詛咒。”


    亞伯說:“為了擺脫孤獨,你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罪惡的血脈。為了結束詛咒,你將我從平靜的長眠中用劇痛與屈辱喚醒!你這自私自利的殘渣敗類,你卑劣的令人發指。”


    巨手擠壓該隱,我們聽見骨骼的碎裂聲,隨後,亞伯將該隱扔了出去,將岩石擊碎,硬生生製造了一條長長的通道。那些好似卡車的巨石轟隆著亂飛,如果不是薩洛特祖先用念力相救,我們隻要被擦著一點兒都會骨肉碎裂。


    該隱出現,他的血液已經將他治愈。亞伯的陰影巨人持續進攻,該隱的動作快得宛如幻影,將這無止境的攻勢化解。


    我注意到該隱並不主動出擊,他隻是不斷抵擋。


    亞伯說:“你為什麽不還擊?你以為我會因此手下留情?”


    該隱說:“我不想再一次殺死你。”


    亞伯在狂怒之下發出大笑聲,反駁道:“那就被我終結吧,罪惡之源!”他一揮手,暗影之刃如暴雨般傾瀉而下,該隱被利刃切割,露出道道傷痕,他終於決定迴擊,朝前猛衝,他尖銳的毛發刺入亞伯體內,亞伯摔入另一側的山壁。


    該隱喊:“夠了!住手!”


    亞伯的聲音從亂石堆中傳來:“還不夠!遠遠不夠!”


    他身軀溶化,變作浩蕩的血水,朝該隱流去,我看見大地被這血水一碰就腐蝕溶解,很快將引發大塌方。


    該隱身軀沉入地麵,將溶解中止,地下升起根根石柱,那石柱吸收血水,化作殘忍而扭曲的石碑。亞伯變迴原形,將石柱一根根擊碎。該隱重新現身,與亞伯各自施展千變萬化的訓誡之力。


    薩洛特感歎道:“力量、耐力、速度、精神、幻覺、野獸、黑暗、血液、身軀,他們都已達到了血族的極限,令人可望而不可及。”


    亞伯的怒氣飛速增長,他長出蝙蝠般的翅膀,變成漆黑無光的怪物,該隱被亞伯壓製,重重摔入地麵。亞伯發出咆哮,我感到鮮血在燃燒沸騰,身軀滾燙,似是要被蒸幹。


    夷辛慘叫道:“我們死定了!我們死定了!”


    忽然間,亞伯“啊”地慘叫,抱住腦袋,連連後退。我見到該隱用手對準亞伯,這舉動令亞伯顫抖。


    亞伯艱難地問:“你做了什麽?”


    該隱說:“所有血族的力量皆源自於我,我可以剝奪你血族的訓誡之力。夠了,亞伯,在我麵前,你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收手吧,我不想殺你。”


    亞伯說道:“休想!休想!”他虛弱無力,緩緩軟倒在地。


    我擔心該隱要殺亞伯,他雖然現在淪落入瘋狂,可卻多次救了我的命。


    但該隱並沒有殺他之意。


    該隱說:“我看著我的後裔在血城壯大,變得傲慢,我看著我的孫輩殺死我的子輩,我知道天使的詛咒烙印在我們的血液中,所以,我愈發渴望達到血之極樂,非但是我自己,而是所有的血族都能如此。”


    亞伯用手撐住地麵,皮膚摩擦出血,他說:“所以你用那種手段將我帶迴到世上?讓我忍受血族的兇殘與卑微,讓我體會死亡的輪迴與慘痛?”


    該隱低頭道:“那是個錯誤,但至少你還活著。”


    亞伯說:“那讓你心安了嗎?我的兄長。”


    我躲在墜落和破碎的層層岩石之後,聽到了他們的說話,氛圍大有緩解,這時,我微微一笑,心有靈犀,認為是時候化解這場幹戈了,在這世上,說起見風使舵,見機行事,隻怕世上沒有幾個人及得上我。


    邁克爾問:“怎麽辦?我們得設法離開這裏。”


    我歎道:“這兩個人,各自擁有逆天改命,驚天地泣鬼神的神通,但他們決鬥之慘烈,委實駭人聽聞,以至於生靈塗炭,萬眾受苦,說不得,此事便著落在在下身上,唯有在下挺身而出,方能勸解這兩人握手言和,此舉縱然不易,可又舍我其誰?罷了,罷了,也算是造福世人的一場功德吧。”


    考克駭然問道:“你要你要去說和?劍聖公爵,這兩人都是十足的怪物,就算是你,這也太危險了。”


    不,其實並不危險,這兄弟二人已經喚醒了心中的親情,這場戰爭已經結束了,我上場隻需三言兩語,給他們各自一個台階下,這場恩怨就能消弭於無形,這史上最久遠的仇恨也將畫上休止符,這便是:“該隱悲苦血與淚,亞伯怒火永相隨,朗基努斯一張嘴,千年仇怨如煙飛。”


    念及於此,我昂首斂容,莊嚴肅穆地走向該隱與亞伯,臨到陣前,尚未說話,已經是一口悲天憫人的歎息聲,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我聽見夷辛問:“這是哪國語言?”


    邁克爾說:“似乎是某種脫口秀的搞笑段子。”


    該隱與亞伯根本不看我。


    我心下憤怒,倍感屈辱,可礙於這兩人恐怖絕倫的實力,唯有忍氣吞聲,我強笑道:“亞伯施主,哈哈哈,你看,我們都是老相識了。”又對該隱說道:“該隱施主,你本領高強,宅心仁厚,老衲在下是很佩服的。”三言兩語,套了近乎,可他們仍對我不理不睬。


    我隱約感到邁克爾他們用憐憫的目光注視著我,這讓我如芒在背。


    我說:“亞伯施主,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施主之遭遇,雖然慘絕人寰,可悲可泣,然而時過境遷,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該隱施主是你的兄長,他雖然先把你殺了,隨後又用殘忍手段,殺害活祭,方才將你複蘇,重重惡行,即使不能饒恕,也總算是情有可原”


    說著說著,我注意到亞伯的表情變了,他似乎怒火更強盛了些。


    我開始流汗,大聲道:“總而言之,兩位賣我個麵子,這件事就這麽算了”


    亞伯說:“滾!”


    我說:“好的。”低著頭,灰溜溜地走迴原處,不敢和邁克爾他們眼神接觸。


    該隱說:“兄弟,在我麵前,你所有神力都已經消失,我與你的恩怨,與我所有的後裔無關,你走吧,記住你殺不了我,因為我是謀殺的起源,我是仇恨的化身。”


    亞伯繼續掙紮,粗重地喘息,他身上暴露出紅色血管,紫色的血液在體內流淌,在喘息的間隙,他大笑道:“朗基努斯說的不錯!你殺人!你折磨!你操縱!你逃避!為什麽?為什麽我不能報複?為什麽我不能毀滅這罪惡的一族?”


    他又開始變化,那是另一種形態,他那蝙蝠的雙翼變得猶如天使的羽翼,隻不過仍然黯淡黑暗,他爆發出新的力量,揮拳擊出黑暗的火焰,該隱似有些吃驚,閃身避讓。


    亞伯笑道:“他們曾經利用我對付獵殺天使,記得嗎?我浸泡著天使的靈魂,血族們相信我是墮天使,那我就是了!”


    他一揚手,成千上萬的鎖鏈自混沌中湧出,該隱想要躲避,可鎖鏈霎時將他纏住。那鎖鏈放出熔岩般的光,該隱身上湧出血液,化成黑裏帶紅的鎧甲,但片刻間,那些鎖鏈將鎧甲融化。


    亞伯說:“血族的心髒是永恆的弱點,即使是你也不例外!”他手中出現一截栗色的木劍,朝該隱俯衝而去。


    驟然間,該隱雙眼血紅,那雙眼令我們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死亡的臨近,我們好像在一瞬間被放逐到了地獄,墜入了不斷死亡,永無輪迴的宇宙裏。


    這讓我立刻懂得了一個真理該隱是謀殺的起源,自他之手,有了謀殺的概念,謀殺的定義,所以,他能謀殺一切,甚至可能連造物主都能謀殺。


    這不是幻覺,不是假想,我認為其他人和我一樣,他們恐懼的表情彰顯出他們的領悟與我相同。


    無畏的亞伯也因畏懼死亡而卻步,這很明智,明智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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