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們三人仍有未知的秘密,正如這未知的悲傷紀元。


    辦公樓裏有秘密的武器庫,但拉米亞用不上,我也不願負重,人隻有一條命,帶再多槍械也不能讓人多挨幾槍,隻需一柄趁手的就好。


    但水和食物就另當別論了。


    老威問:“你真吃得下這些東西?”


    悲傷紀元的拾荒者與強盜養成了相似的品味,我們是不介意吃蟑螂肉與老鼠肉的,尤其是如此巨大,如此多汁,如此肥嫩的肉,倒是不妨一嚐。


    但轉念一想,我不再是拾荒者,而是遊騎兵,我是黑棺的一員,我的品味有待改善。


    我還沒踏入摩天樓一步,可已經完成了目標。拉米亞信任我,我成了她的跟班。


    我會僅僅滿足於此嗎?不,我要繼續往上爬,未來,我要住黑棺最好的屋子,吃最好的食物,玩最奢侈的遊戲,享最愉悅的樂趣。我要成為黑棺的名人,黑棺的主宰者,永生永世過安逸舒適的生活。


    唯有那樣,魚才會遠離,才不會找上我。魚能嗅到貧窮,嗅到痛苦,嗅到絕望,嗅到人一切的負麵情緒。當它來時,所有人都會死,包括我在內。


    我再無把握能逃脫。


    所以我必須身處天堂。


    拉米亞說:“乏加她怎麽樣了?”


    老威:“你最最不用擔心的就是她了,我看就算有人在她腦門上開一槍,她都不會死。”


    我懷疑老威在吹牛,但我看著乏加怪異的模樣,我又相信了。我難以判斷乏加身上有多少比例仍是血肉,我甚至不知她還是不是人。


    拉米亞說:“你們沒事就好。”


    我指出我們該早點迴摩天樓了。


    拉米亞搖頭說:“任務還沒完成,要迴去還早呢。”


    我仿佛被一盆冰水澆了個通透,問她還有什麽任務比保住性命更重要?


    拉米亞說:“我的榮耀,我的信念,還有執政官的命令,這些都是值得誓死守護的。你身為遊騎兵,必須有此覺悟。”


    我頭一迴覺得這遊騎兵還是不當了吧。


    拉米亞說:“如果你退縮,那我視你為逃兵,你非但永遠失去了進入黑棺的資格,我還會處決你。”


    仔細一想,答應人的事怎能隨便反悔呢?如果我答應的是老弱病殘,那自然可以當做沒說過那些話,可拉米亞這邊,如要搪塞蒙混,代價可就太大了些。


    或許這有些欺軟怕硬、兩麵三刀,但世界已經毀滅,我們這些存活者也不得不隨機應變,降低道德準則。


    拉米亞微笑道:“這就好。”老威與乏加也並無異議。


    這一代曾經是所謂的“商業街”,不知是否容得下兩個強盜集團,一個已經沒了,但如果有下一個,最好還是莫要中了埋伏。拉米亞無法探測人類的跡象,而她再厲害也挺不過包圍圈中的亂槍掃射。


    我告知拉米亞我願意在前頭探路,畢竟我習慣一個人,也擅長保命,如果高樓大廈上有強盜的狙擊手,我沒準能發覺。


    我心中滿是疑問,卻竭力讓自己保持樂觀。我認為魚在嗅著我的氣息,有時,我驀然迴首,仿佛見到了它幽靈般的影子。


    有人笑著說:“為什麽要抗拒?為什麽?”


    我竭力睜大眼睛,我汗流浹背,我看見無數雙手,無數個眼睛,無數張人的麵孔。


    奧奇德活生生地出現,但他已不是他,他已不是人類,他成了另外的...事物。他說:“來吧,和我們在一起,我們一開始也與你一樣,可現在我們明白了,當初為何要掙紮?我們正被救贖,我們正在上天堂。”


    成為太陽王的一部分。


    我喊:“不!不要過來!”


    魚。


    一雙溫暖的小手按住了我的額頭,我以為是奧奇德,想將他推開,但隨後認出是拉米亞。


    拉米亞問:“奧奇德是誰?”


    我告訴她那是個無水村的老熟人。


    拉米亞說:“你看見他了?”


    我說奧奇德早已死亡。


    拉米亞又問:“發生了什麽事?”


    我直抒己見,認為在探路途中,最好別交談,那樣會分心。


    拉米亞問:“乏加,還有多遠?”


    乏加的眼睛發光,將一張畫麵投到了大理石地板上,那是一副極其詳盡的周圍地圖。


    我認為詳細的地圖是上個紀元遺留的珍寶,有一張地圖,我們就成了全知全能的神,隻要仔細研究,大片區域可以隨意探索。而乏加無疑又比地圖更好。我看見她投出的影響中有兩個點,當中有一條彎彎曲曲的線。她可以測算自己與目標地點的最佳路徑。


    而在她腦中,更不知道有多少這樣的地圖。


    我在旅行途中養成了好習慣,見到有用的好東西,我通常會想辦法帶走。目前這好習慣可以暫時收斂,但我仍深深地震驚了。


    乏加究竟是什麽人?古代有所謂的計算機,我本以為那是天方夜譚,或許乏加就是,可她分明是人。


    老威抬頭說:“還有三十公裏路,我們明天就能到。”


    拉米亞說:“天黑了,找地方過夜,這一迴但願別再遭賊。”


    我仍充當先鋒,到一間寫著巴瑞咖啡的店鋪探了探,裏麵很安全,這一迴倒不必生火,免得重蹈覆轍。


    拉米亞又拿出上次見到的那種三明治肉卷,分給老威一個,老威掏出些燃料一樣的東西,乏加的左臂有個加油口一類的圓洞,老威把燃料倒入其中。


    我決定嚐嚐三明治肉卷,拉米亞說:“很抱歉,沒有你的份兒,你吃蟑螂肉吧。”


    我向她闡明團隊合作的必要性,拉米亞笑道:“我們至今合作的很好,而等我們迴到黑棺,你會得到意想不到的獎勵。”


    我感到很失望,好在蟑螂肉並非難以下咽。


    我問他們此行的目的,拉米亞說:“我們住的地方,叫黑棺,那是一座摩天大廈,逾七百米高。它是古時科技的傑作,能夠抵擋任何災害,有永不枯竭的能源。最重要的是,住在黑棺裏的人,唿吸新鮮的空氣,能喝上清潔的水。”


    我竭盡所能,奉上溢美之詞,那確實發自肺腑。


    拉米亞說:“然而執政官卻認為,我們僅僅滿足於現狀是不行的。黑棺賦予我們生存的權利,卻未必免去了我們救世的義務。我們身在黑棺,就是神選之民。我們能生活的很好,但僅僅是如此而已嗎?黑棺保存了我們,所以我們是人類的火種,所謂火種,終有一天要燃起大火,重新讓世界綻放光明。”


    我發表自己的意見,首先我肯定了那位執政官的理念,沒有絲毫反對,但我同時指出,現在這世界也不乏光明,雖然這頭頂上的太陽似乎會讓人慢慢變異,但至少它很亮。


    拉米亞點頭說:“正確,太陽確實是個問題,而惡魔又是另外一個問題。執政官由此製定了戰略:穩步擴張的戰略。我們由黑棺為中心,向外建立了城鎮。城鎮外類似於黑棺的材料建造了圍牆和矮房,目前城鎮人口達到一萬七千人,基本滿足了日常生活。但難處是,我們什麽都缺,缺槍,缺彈藥,缺建材,缺土壤,缺能源,缺水....”


    我問她這話是不是有些矛盾,雖然我對拉米亞萬分尊重,可她之前不是說黑棺的能源是無限的嗎?


    拉米亞說:“你沒有親眼所見,無法想象黑棺是怎樣的。它堅不可摧,聽說連核彈都穿不透它的外殼。它產生防護罩,驅逐著惡魔,它能淨化汙水,能生產食物,有自動消防係統,有入侵抵禦係統,它像是人的身體,卻比人體更健康,更精細,更強韌。一切都在循環利用,生生不息。”


    我想象著自己未來的家園,我的心被浸泡在甜蜜的蜜糖熱水中,又甜又暖。


    拉米亞又說:“但它的能源僅限於黑棺本身,決不能向外輸出。目前任期的執政官決定利用黑棺的科技重建文明,但黑棺對我們來說是個黑匣子....”


    我打斷了她,說:“黑匣子?這比喻太貼切了。”對於她,我必須極盡阿諛奉承之能。


    拉米亞笑了笑,說:“所以,我們必須獲取黑棺之外的科技,獲取黑棺之外的資源,獲取黑棺之外的傑出人才,獲取那些上一文明留存下來的引以為傲的東西。”


    老威說:“對,而我們這次要去的地方,是灣景區和獵人角的交界。”


    我忽然想起自己翻找的舊地圖和舊雜誌,並拿出來給他們看,上麵寫灣景區曾是舊金山的科研基地。


    老威微笑著說:“你能找到保存這麽完好的雜誌也不容易,在黑棺,這種舊玩意兒挺值錢的。聽說有一位侯爵花大價錢收藏舊物。”


    我覺得我在天堂的開局會很不錯,也許會發一筆小財,這種雜誌我還有五本,但鑒於我對人心的熟悉,我懷疑即使在天堂也不乏小偷,所謂出門在外,不可露財,我縱然精明,還是小心著點兒。


    這麽一想,我伸手整理了我的行囊,將從拉米亞那兒偷的三明治肉卷藏得深了些。


    老威說:“但你這地圖已經過時了,舊金山的地貌已經與百年前截然不同。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們從黑棺所在的矽穀到灣景區,即使繞了幾個彎,也本不該隔著百公裏的路?”


    我問是否是地殼運動擴大了舊金山的區域?”


    老威說:“不,情況更複雜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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