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程在洋房裏從來沒有穿過外套, 所以這次, 是遲稚涵第一次看到齊程穿戴整齊的樣子。

    不出意外的好看到讓人嫉妒。

    “緊張麽?”遲稚涵半蹲在沙發上幫齊程把圍巾係好, 包的很嚴實, 隻露出一雙眼睛, 然後再戴好帽子。

    摸了摸他的手,手心已經有些濕。

    “他們已經和一樓的鄰居商量好, 外麵也都安排好了, 我們一直走到車裏麵都不會遇到人。”遲稚涵覺得自己都緊張的快要掛了,搓搓齊程的手,提議, “實在不行, 我背你下去吧,我力氣挺大的。”

    她咬咬牙還是能背的動的, 齊程閉著眼睛不動可能會好一些。

    身體很自動自發的對著齊程背轉過身,拍了拍自己的背,看到齊程不動,她又皺著眉頭想研究下公主抱。

    “……直接走吧。”齊程把圍巾拉的更上去了一些,隻露出半雙眼睛, 說話含含糊糊的。

    確實有一點緊張,但是這次是半夜,身邊又有遲稚涵,他覺得應該問題不大。

    隻是自尊心被她一本正經的想要公主抱他的念頭弄得碎成渣渣……

    反而, 衝淡了一點緊張。

    ***

    遲稚涵家住的是老式小區, 樓道很窄, 晚上的廊燈昏黃,走出門之後,齊程就開始無意識的屏住唿吸,不想被遲稚涵看出來,隻能拽著她的手,悶著頭快步往下走。

    能感覺得到遲稚涵很緊張,向來暖和的手冰涼冰涼的,握著他的手收不自覺的收緊,全程一直盯著他的心跳血壓。

    他甚至覺得,她跟他一樣,此刻都在屏住唿吸。

    車子就停在樓道口兩步遠的地方,門開著,為了避免給齊程造成壓迫感,司機早就鑽進了駕駛室。

    齊程拉了遲稚涵上車關上門,自己跑到另外一邊也坐了上去,然後兩人麵麵相覷,兩張臉都憋得通紅。

    “你怎麽也屏住唿吸了?”齊程的聲音有些幹澀,抬手幫遲稚涵把跑亂的頭發塞到她耳後。

    “就……不自覺……”遲稚涵肺活量一般,剛才跑得太快,再加上憋氣,現在正伸著舌頭哈哧哈哧。

    “……傻。”齊程拍拍她的臉,閉了閉眼,熬過因為車子發動那一瞬間引起的暈眩。

    “你是不是應該平躺?”遲稚涵皺著眉頭看著開始一路飆升的血壓。

    這輛車後排明顯做過改造,位子特別寬,安全帶也做了一個給平躺人用的角度。

    “躺這裏。”遲稚涵拍拍自己的腿。

    她很緊張,非常緊張,緊張的連最擅長的調節氣氛都不會做了。

    “我沒事。”齊程抿嘴,照著遲稚涵說的躺了下來,因為擔心遲稚涵的情緒,又強調了一次,“我真的沒事。”

    有遲稚涵在,他的表現已經比來的時候好了很多,起碼,肺部沒有缺氧的灼燒感,惡心出汗也在可控範圍內。

    “這是藥,心跳血壓過了這條線,我看東西會開始模糊,那時候就喂一顆。”齊程遞給遲稚涵一個沒見過的藥瓶子,抬手給遲稚涵看檢測儀,“不用太擔心,我覺得應該比過來的時候好。”

    車子開得很輕緩,但是仍然有輪胎摩擦水泥地的聲音,夜深了,這樣的聲音在安靜中被放大,齊程皺皺眉,感覺遲稚涵的身體一下子就又緊繃了。

    “我沒事,如果吃了藥還沒反應,就先迴你家,休息一下再說。”齊程拍拍遲稚涵的手,“不急。”

    也,不用緊張。

    雖然遲稚涵的緊張,很奇妙的讓他有種幫他分擔了病痛的錯覺。

    兩人的唿吸都不太穩定,反而,讓他漸漸的開始鎮定。

    隻是到底十年沒有出過門,應激反應不可能全部消失,車窗外的聲音仍然讓他的臉漸漸的變得更加蒼白,額頭上的冷汗從一開始細細密密的水光變成了實質的水滴。

    “是因為聲音麽?”後排的玻璃都是特製的,齊程看不到外麵,s市在午夜市區的馬路上仍然車水馬龍,經常會有車子交錯而過的聲音,電瓶車的喇叭聲,紅綠燈倒數的聲音。

    齊程點頭,支起身體,把之前放在角落的抱枕塞到遲稚涵腰下。

    “你太緊張了。”重新躺下去後,齊程開始幫遲稚涵揉肚子,“汗出的比我還多。”

    他到現在還顧著她,出門之前還記得讓她貼暖寶寶。

    可她卻因為安全感的問題,讓他受了這麽多罪。

    昨天來來迴迴折騰了一天,不知道又吃了多少這種藥。

    雖然知道出門對他來說是重大突破,雖然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讓齊程康複,但是看著他臉色蒼白一頭冷汗還抿著嘴輕輕的幫她揉肚子的時候,仍然會想掐死自己。

    她也就是有一次來姨媽的時候特別痛,撒嬌讓齊程幫她揉肚子,結果齊程就把這個變成了習慣。

    這麽這麽好的男人……

    “我講故事給你聽好不好?”幫他擦擦臉上的汗,遲稚涵動了動腿,讓齊程躺的更舒服一些。

    她能做的也隻有幫他轉移注意力,讓他現在仍然一路飆升的血壓心跳能夠控製住,能夠慢下來。

    齊程手上動作停了下,嘴角彎起小小的弧度,點點頭。

    遲稚涵安靜了下。

    她提議的時候隻是單純的想幫齊程轉移注意力,然後齊程點頭後,她腦袋一片空白。

    現在這種情況,她腦子裏什麽故事都沒有,讓她背菜譜還快一點。

    “那個……從前,有座山……”硬著頭皮開始編。

    “然後你知道的,山裏麵肯定有一座廟……”

    “嗯。”齊程還很配合的應了一聲,遲稚涵懊惱的皺皺鼻子。

    “廟裏麵有一個老和尚……”遲稚涵閉眼,死就死吧。

    “然後有一天,來了個女施主……”

    “……”齊程睜眼。

    “……你知道接下來我要說什麽了吧。”遲稚涵吸了吸鼻子,腦子一片空白的時候,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想到了這個段子……

    “你的精神世界……”齊程皺著眉頭想了很久,找到一個形容詞,“很一言難盡。”

    “……”遲稚涵掐了一把齊程的胳膊,然後去看監控儀,“數據沒有再升了。”

    “嗯……”他自己也感覺應該問題不大了。

    又幫他擦了擦汗,遲稚涵皺著眉:“可是還是出汗。”

    “你平時一定要多喝水。”他的體質,哪怕不是發病的時候也特別容易出汗,早上在健身房跑步的時候,跑步機上下來地上都能積一攤水。

    “嗯。”齊程笑笑,頭還是暈的,但是估計是昨天藥效的緣故,車子裏很安靜,外麵的車水馬龍慢慢的一下下的敲擊他的太陽穴,痛,但不是不能忍。

    心情安定了一點。

    他這次嚴格意義來說,不算是出門,最多隻能是把自己當成貨物兩點之間運輸。

    沒有見到陌生人,甚至連遲稚涵家的房子長什麽樣都沒有看清楚。

    但總歸是出了洋房。

    他住進小洋房後,家人最想讓他走的第一步,他因為遲稚涵和爺爺走了出來。

    “等減藥反應小一點後,你陪我去看看爺爺吧。”齊程睜開眼,仰麵躺著看著遲稚涵。

    遲稚涵正低頭用手指頭戳他的眼睫毛,被他突然睜眼嚇了一跳,眼睛瞪的很圓。

    眨了下眼睛,才點點頭。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這件事,齊寧提醒過她之後,她一直沒敢主動提。

    他們包括她自己總是擔心齊程心理會承受不了,他爺爺這件事,趙醫生甚至把它當成了減藥期間最大的風險。

    大家都不知道,齊程早就知道了這件事,而且,也沒有和任何人提,包括她。

    其實,都是一樣的。

    他們瞞著齊程的心和齊程假裝不知道的心,都是一樣的。

    “第一次視頻的時候。”他看到了爺爺床頭的藥瓶,掛了電話後,就自己查了瓶子。

    後麵幾次視頻,他都把變化的藥瓶截了圖,也大概知道,自己或許,沒有辦法去看爺爺最後一麵了。

    不可能不難過,查到這些藥是治療癌症晚期的時候,他眼前幾乎立刻就一片漆黑。

    十年,他的爺爺終於還是老了。

    可他,差點就變得更加嚴重。

    然後在自己陷入更加嚴重的自閉症狀前,遲稚涵拿著一本書爬上了床,挪到了他邊上,指著其中一幅插畫問他,這是什麽。

    那是一本法文書。

    自從她的小說被沒收後,她偶爾會找這種插畫很多的外文書看圖猜物,猜不出來就跑過來問他。

    很無聊的遊戲,她卻也能玩的興致勃勃。

    情緒就這樣緩了過來,然後有了時間開始慢慢的消化這件事。

    他不知道這個噩耗什麽時候會發生,戰戰兢兢的等著,所能做的,也隻有更加積極的配合治療。

    直到,因為對遲稚涵的愧疚,讓他找到了出門的動力和契機。

    “如果我們都不瞞著你,外麵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你,你心裏會不會更舒服一點?”遲稚涵的手指還停留在齊程的眉毛附近,說的時候無意識的順著他的眉毛的角度往邊上劃。

    她的手恢複了慣常的溫暖,指腹柔軟。

    齊程,點了點頭。

    “哪怕你什麽都做不了,隻是聽著幹著急,也想知道麽?”遲稚涵又問,這次手指從下往上劃,劃到了眉心,停住,把他皺著的眉頭輕輕撫平。

    齊程怔了下,又點頭。

    “我爸爸是突發疾病,送到醫院手術搶救後就直接進了重症監護室,在裏麵精神好過兩三天。”

    “他生病後,他的生意被合作夥伴全部挪走,要債的人追到了我們家,我媽媽在和人推搡的時候扭傷了腰,家裏一塌糊塗,可是到了醫院,我們兩個就立刻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現在想想,我爸爸應該多少猜到點什麽,我們沒說,他就也沒問,後來精神變得越來越差,就再也沒有人有心思想這些事。那個時候我覺得,我爸爸躺在床上什麽事情都做不了,告訴他這些,沒有任何意義。”

    “其實,說不定告訴他了,他反而會更有求生意識吧?”遲稚涵聲音一直不大,說的有點慢,最後這句話問出來,嘴角已經帶上了自嘲的笑,“隻是那時候,我什麽都不懂。”

    這是遲稚涵少有的幾次,主動提到她的爸爸。

    齊程盯著遲稚涵的臉,看著她嘴角開始微揚,然後又放了下來。

    “所以我在想,我們是不是都低估了病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我爸爸想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並不真的就想馬上幫忙解決,而是想要和現實世界多一個紐帶。”

    醫院和洋房,都是與世隔絕的地方,現實世界的喜怒哀樂,因為那堵牆,變得再也無法企及。

    對於齊程,對於她爸爸來說,那些讓人煩心難過的無法改變的事,其實也是來自於他們想要但是已經無法靠近的現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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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這些,真的不是為了改變什麽,而是希望能有種參與感,和現實世界沒有完全脫節,沒有被健康人排除在外的參與感,這樣,活下去,就會多一個借口。

    這個道理,她也是今天看著齊程的眼睛,突然懂了的。

    她爸爸看著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在腦裏變得越來越清晰,那種明明想哭,眼睛卻越來越幹澀的感覺又開始變得嚴重。

    “真是……”遲稚涵知道自己又笑了,“要命了,我這多愁善感的真他媽是時候。”

    “……遲稚涵。”齊程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閉上眼睛,放鬆,這樣才能哭出來。”

    “……哭屁啊。”她還在強,在這種情況下突然想到爸爸讓她猝不及防,可是卻又怎麽都壓不下心裏麵的酸楚感。

    她如果哭了,齊程發病了怎麽辦?

    他已經那麽努力的維持著正常的心跳血壓,她卻還要到處散播負能量。

    “我就是姨媽來了情緒低落。”齊程微涼的手心仍然捂著她的眼睛,力氣不大,但是始終沒有離開。

    遲稚涵閉上眼睛,因為他微涼的手心,眼角開始變濕。

    “我還不至於那麽沒用。”齊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他似乎坐了起來,把她抱在懷裏,“我現在唯一還能發揮點作用的,也就隻有安慰你了。”

    “……你坐起來頭不暈了麽?”鼻音開始變重,遲稚涵兩手緊緊拽住齊程的圍巾。

    “不暈了,你好像把負能量都吸走了。”哄孩子的語氣。

    卻終於,讓遲稚涵的眼淚流了出來。

    “……我都不知道我怎麽了。”怎麽就從齊程的爺爺突然想到了爸爸,這麽多年一個人都從來沒有那麽難受的時候,為什麽偏偏在陪著齊程迴洋房的時候變成這樣。

    “……我太討厭我自己了。”眼淚開始止不住,遲稚涵拉下齊程捂著眼睛的手,“我覺得我不能當你的女朋友,我配不上你。”

    齊程臉黑了一下,在她說她不能當他女朋友的時候,他下顎縮了起來,防禦性的。

    然後看著她理直氣壯的抓住了他的圍巾,抹了一把臉。

    ……

    “這種話,我聽了,會發病。”齊程抬起遲稚涵的頭,給她看自己的監控儀。

    在她變臉道歉前,用另外一邊的圍巾幫她擦掉了臉上的剩下的水漬。

    “我不要再聽第二遍。”很認真,很低沉的嗓音,看著她的眼睛說的,說的無比鄭重。

    “我……”遲稚涵呐呐的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齊程的表情和態度鎮住了她,她又張了張嘴,最後卻隻能點點頭。

    齊程,有點不一樣了。

    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現主動權已經漸漸的不在她身上了。

    這個病了十年的看起來溫和有禮的男人,漸漸的,一點點的開始主動。

    這段感情,最先告白的人,是她,但是到現在引導這段感情一點點的走向完滿的人,卻是他。

    很奇怪的,這個在她摔跤的時候拉不住她隻能陪著她一起摔的男人,居然能帶給她那麽強烈的,自己正在被保護著的感覺。

    他知道她發脾氣,是因為缺乏安全感,為了給她安全感,他走出了自己的安全堡壘;他知道她心裏麵有些傷口,無法碰觸,哭不出來的時候,捂住她的眼睛,讓她放鬆;他顧及她所有的小情緒,分析原因,然後陪著她一點點的解決。

    潤物細無聲的主動。

    然後,今天,在她又一次口無遮攔的時候,他幾近霸道的跟她說,這樣的話,他不想再聽第二遍。

    齊程,在治愈之前,就已經在主動,齊程式的,努力的,在實現他心裏麵那些從來沒和她說過的承諾。

    “下一次,身邊應該帶塊手帕的。”齊程卻又換了話題,仿佛剛才那個強勢的樣子是她的幻覺,“好點了麽?”

    遲稚涵又點了點頭。

    “為什麽每次提到你爸爸,你總是愧疚大過於傷心?”車後座並不是談話的好地方,但是要讓遲稚涵這樣主動提自己的爸爸很難,他那麽長時間裏一直想等她主動,卻隻有這一次,她主動提起,並且沒打算立刻結束話題。

    所以他忍著頭痛和暈眩坐了起來,忍著車窗外麵晃來晃去的燈光,把注意力都放在遲稚涵身上,看著她因為他的問題愣了一下,然後垂下眼眸。

    “不想說就不說了。”他迅速的心疼了,因為遲稚涵那一瞬間空白絕望的表情。

    這可能是她笑著哭的根源,他一直隱隱的知道,今天問出來看到她的表情才真的肯定了,遲稚涵心裏最最難過的事情,來自於對她爸爸的愧疚。

    知道了就好,他抱住她,一下一下的拍著她的背。

    他並不需要知道全部,隻要知道她難過的根源就好。

    然後慢慢的,補好她心裏麵的洞,起碼讓她以後難過的時候,能哭出來。

    她這樣外放的性格,憋著哭不出,得有多難過。

    ***

    “重症監護室,一天的醫療費用是一萬六。”遲稚涵卻還是開口,頭悶在他的外套裏,“我爸爸住了一個月。”

    “債主一直到家裏找我們討債,現金又全都交給了醫院,所以我想過賣房子。”

    “賣之前,我們去醫院找我爸,那時候他已經很虛弱,因為錢不夠,止痛藥用的不太好,所以最後那幾天,他很痛苦,一看到我,就求我讓他解脫。”

    “醫生找了我們,說可以考慮再做一次手術,成功率很低,但是比這樣耗著好。”

    “我媽媽那時候被債主弄得精神衰弱,醫生話還沒說完,她就開始哭,字是我簽的,簽字的那一刻,我心裏閃過了一個念頭。”

    “我想,就算手術不成功,也不算壞事,這樣,我爸爸就能解脫了,我們,也能解脫了。”

    “然後我爸爸,真的沒有從手術台上下來。”

    說出來了,心裏的壓抑感卻沒有減輕。

    按照姑姑的說法,手術,和繼續耗著,隻是不同的死法而已,她爸爸,早就已經沒救。

    她試過用這個說辭安慰自己,也以為自己應該已經被這個說辭說服了。

    但是幾年過去了,她仍然會做夢,自己簽了做手術的字,心裏麵想的是解脫。

    齊程一直抱著她。

    她也一直維持著被他摟在懷裏的姿勢沒動。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快到郊區了,路上的車輛變少,但是卻有人開始按起了喇叭。

    遲稚涵伸出手捂住了齊程的耳朵,臉卻仍然埋在他的懷裏。

    有一些痛,是隻能自己承擔的。

    她沒有鑽牛角尖,沒有覺得是因為自己簽字手術才害死了她的爸爸,她隻是單純的,因為那時候冒出來的想法自責。

    那麽艱辛的求爸爸活下去,自己不要做沒爸爸的孩子。

    卻在爸爸放棄的時候,也想跟著放棄。

    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其他人身上,她聽了,會同情,會勸他這是人之常情。

    但是發生在自己身上,那時候的想法,就變成了讓傷口永遠無法愈合的元兇,每次想起來,傷口就會更深一點。

    “會好的。”快到小洋房的時候,齊程吻了吻她的額頭,“哭不出來也沒有關係,還有我。”

    他總有辦法讓她發泄出來,自學了快十年的心理學,總算是有了用處。

    “嗯。”遲稚涵仍然維持著兩手拽著他圍巾的姿勢。

    “還想見你媽媽麽?”齊程還在一下下的拍著她的背,問的很溫柔。

    遲稚涵隔了很久,久到已經聽到了小洋房外麵大鐵門的打開的聲音,才迴答:“……想。”

    她想問問媽媽為什麽可以一走了之。

    也想問問媽媽,還記不記得她有過女兒。

    “好。”齊程拍拍她的頭。

    “停車之前,你要從我的身上下來。”齊程貼著遲稚涵的耳朵,說話語速難得的有些快,“然後,喂我吃一顆藥。”

    遲稚涵怔了下,想抬頭,卻被齊程用力的摁了迴去。

    “找安保,抬我進去。”齊程還在交代,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異樣,“然後找趙醫生。”

    “等趙醫生來了,你跟他說,我不是抑鬱症應激反應,似乎是社交恐懼症的問題,早幾年的發病症狀。”

    “記得,與你無關。”

    然後鬆開遲稚涵,當著遲稚涵的麵帶上了剛才偷偷脫掉的檢測儀,儀表上的數據迅速飆升。

    齊程推開遲稚涵,拿過腳邊的垃圾桶,沒有任何預兆的,吐得天昏地暗。

    可是他,卻在這樣的混亂下,脫下圍巾,迅速的蓋住了遲稚涵的臉。

    他不想讓她看到他吐的樣子。

    他為了安慰她,摘下了監控儀。

    忍到了最後一刻,讓她把心裏麵的痛都說出口。

    他始終拉著她的手,在最後還要叮囑她,與她無關。

    所以遲稚涵一直沒有摘下蓋著頭的圍巾,直到嘔吐聲音消失。

    停車後,她喂他吃了一顆藥,幫他重新圍好了圍巾,然後開門,鎮定的叫了安保,看著安保用擔架把齊程抬上床。

    房間裏早就開好了暖氣,遲稚涵挑了一床不太厚的被子。

    然後撥通了趙醫生的電話。

    她一整天都沒有收到趙醫生的迴郵,這個電話也沒有打通。

    遲稚涵頓了下,翻出了趙醫生徒弟的名片,也終於知道,淩晨四點接到她的郵件後,趙醫生就開始開會,後來接了兩個病例又繼續開會,至今還沒有從會議室裏出來。

    她聽到自己冷靜的跟趙醫生的徒弟說明齊程的症狀,並且請他讓趙醫生盡快過來一趟。

    然後看到自己拿出了紙筆,記下了現在需要做的所有注意事項。

    做好了一切後,她做到床邊,幫已經意識模糊的齊程擦掉嘴角的汙漬。

    看著齊程微微撐開了眼睛,跟她說,等趙醫生來了,讓趙醫生打電話通知齊寧他們。

    “你別打了,以後他們的電話都交給我。”他還是笑笑的,抓著她的手。

    “齊程。”一直很冷靜的遲稚涵到現在也仍然很冷靜。

    “你如果有事,我就跟你一起死。”斬釘截鐵的語氣,沒有怒意,也沒有愧疚。

    齊程笑笑,閉上眼睛。

    “我沒那麽容易有事。”拽著她的手很無力的晃了晃。

    也不是承諾的語氣,和她說要一起死一樣,都安靜的,理所當然的。

    那個晚上,他們誰都沒說。

    但是心裏都知道。

    這輩子,他們,生死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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