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軟軟的棉質布巾下麵,翠色的磁盤之上,疊了十數枚銅錢大小的焦黃色圓餅。人到了近前,衝進鼻孔的香氣更加濃鬱,又抽了兩下鼻子,辨出那抹水果的香氣該是蘋果的味道,水寒便伸了兩根手指小心的夾了最上麵的那一塊扔進嘴裏。    雙唇才合上,香甜鬆脆的圓餅便碎在了一處,奶蛋的香氣混合了蘋果的清香也一同溢滿了口腔,水寒原本清可見底的眼眸便眯在了一處,“軒轅亦,想不到你還會烤曲奇。”    “父皇記得寒兒曾說過,上一世因為身體原因很少會吃到甜的東西,怎的父皇做什麽你都會叫出名字?”轉身坐到水寒身側,有些納悶的看著眯了眼眸的少年軒轅亦忍不住問道。    “很少吃不等於沒吃過。”軒轅亦坐下,水寒便側了身子坐在他旁邊的繡墩上,兩根手指又夾了一塊丟進嘴裏,嗚嗚咽咽的嚼著。    “慢些吃,父皇已經叫冬雪衝茶去了,既是錯過了午膳時間,就當把這曲奇當做墊肚的茶點可好?”    “哦,”雖是應了一聲,手指也還是又捏了一塊丟進嘴裏。    說話間,殿門便被輕輕推開,捧了一隻紅漆托盤,一身白色長裙的冬雪邁了輕盈的步子來至圓桌邊上,向著兩人福了一福後便將托盤內一盞上好的茉莉花茶放到了水寒麵前。    香茶入口,鬆脆的餅幹便直接化在了口中。茶香,花香,果香,蛋奶的香味混在一起味道一波一波的刺激著口腔中的味蕾,水寒的眼眸幾乎眯成了一條線。    “對了,父皇,曲奇給靜皇叔送一些過去好不好?”咽下口中的餅幹和茶水,水寒重新睜了雙眼轉頭問身側的軒轅亦。    “既是寒兒說了,冬雪,你就把擱在書房的那一盤給靜親王送過去好了。”總歸是做來給自家寒兒吃的,他若這般大方就由著他大方去好了。水寒這般說,軒轅亦便笑道。    “是。”福了一福,低應了一聲之後冬雪便帶了跟在身後的兩名宮女往書房去拿點心。    守在水寒的身邊,直到少年將最後一塊餅幹送入口中,軒轅亦才問道,“寒兒一會兒是要去見柳憐楓嗎?”    “嗯。”吃掉了一盤餅幹,一盞茉莉花茶見了底,雖是未吃午膳,水寒卻也是飽了。以舌尖舔掉嘴角上的餅幹渣,水寒才問,“父皇有事嗎?”    “寒兒若是想去前幾日常去的那間竹亭怕是見不到他了。”    “為什麽?”有些訝異的望著身側的軒轅亦水寒問道。    “據說憐楓公子昨日染了風寒,現在臥床不起了。他就是想見你,今日也怕是去不了了吧。”    染了寒……秀氣的眉毛皺在一處,水寒歪了頭想了一會兒道,“那如果寒兒去探病,父皇會讓寒兒去吧?”    “寒兒若是想去去就是了,父皇又怎會攔著?”似是早就猜到了水寒會這麽說,軒轅亦未加思索的答道。    “呐,父皇,那寒兒這就去了啊!”話雖這般說,坐在繡墩上的人卻未動,而是瞄著軒轅亦的俊臉,見他臉上未有絲毫的不愉,水寒才站起身來,迴到床榻之上,“秋菊,更衣。”    水寒沐浴更衣,軒轅亦便撿了床榻一側的太師椅坐了,端了宮女們送上來的香茶一邊看著水寒梳洗穿衣,一邊小口的噙著。待看水寒著了外袍,他便放了手中茶盞,站起身來,來至圓桌前,伸手從冬雪端茶時捧進來的那個紅漆大盤上拿了一隻成人手掌大小的鬆木木匣遞給了水寒。    “這是什麽?”未接軒轅亦手中的木匣子,水寒轉頭看著他。    “既是探病又怎好空著手去?”嘴角輕揚,軒轅亦笑道。    “父皇不用……”又不知道他喜歡什麽,若是送了不合心意的東西過去還不如不送。    “這東西他該是喜歡,不過若是寒兒心疼,就再換一件便是。”早就猜到水寒心中所想,軒轅亦笑盈盈的又將手中的鬆木盒子向水寒麵前送了一送。    軒轅亦這般說,水寒就看了他一眼有些狐疑的接過那隻小小的木匣子,抽了薄薄的蓋子,望進去見匣子內墊了數張半透明的油紙,油紙上十幾顆指節大小的長條狀奶糖排列的整整齊齊。    “這本是父皇從落鳳城帶來留著給寒兒解饞的,也不知道寒兒舍不舍得送他。”見水寒看罷匣子內的東西後有些吃驚的望著自己,軒轅亦笑道。    “可以送給他嗎?”不是沒有想過將軒轅亦做的點心送一點給柳憐楓嚐嚐,隻不過自家父皇做的東西自有其一份情意在裏麵,向來隻有自己吃過,再就是自家靜皇叔和紅葉莫言兩個偶爾嚐上一口。所以話到嘴邊又每每都咽下,今日見軒轅亦竟然許他將自己親手熬的奶糖送人,水寒多少有些難以置信。    “東西雖然是父皇做的,卻也是做給寒兒的。寒兒拿了送給自己的至交好友又有何不可?”    父皇……謝謝你!這天下就隻有你最知道我了!合了木匣子的蓋子,一手握了那隻木匣子水寒心中一暖便撲到了軒轅亦的懷中。清亮的眼眸中霎時蒙了一層水汽,雖是忍了一忍,也還是有一朵小小的淚花濺落在軒轅亦的衣襟上。定了定神,長長的歎出口氣後,水寒才離了軒轅亦的懷抱,“父皇,寒兒去了啊!”    “小心些!”伸手接了秋菊手中的大氅,披在水寒肩上軒轅亦道。雖是去探病,去的卻是雪無痕的館驛,一切也還當是小心為好。    “嗯。”應了一聲後水寒轉身出了寢殿。    柳憐楓人雖然躺在床榻之上,卻睡的很不安慰。整個的下午和接下來的夜晚一直都在亦真亦幻的夢境中掙紮。夢中總會有一頂十六人抬的喜轎,一如自己姐姐出嫁封妃時所乘的那一頂。轎子上明晃晃的金線繡了龍鳳呈祥的圖案,轎子的四角上追了純金的鈴鐺,明黃色的流蘇幾乎垂到地上。    轎子內大紅的蓋頭蓋了一身吉服的人,奇怪的是本該是迎娶新娘的轎子,卻不知為什麽在柳憐楓的意識裏麵,那裏麵坐著的該是一個男子。    喜轎的後麵一頂二人抬的小轎,似迴護,又似不舍,近近的跟著,逶迤而行。    喜慶的樂曲聲中那頂大紅的喜轎漸行漸近,最後停在自己的麵前。喜轎上的轎簾被高高挑起,露出裏麵坐著的人。    雖不知道這喜轎迎的是誰,娶的是誰,意識中這轎子停在自己麵前為的就是讓他揭開那大紅的蓋頭。    可是每一次,柳憐楓伸出去的手指碰觸到蓋在轎中人頭上的喜帕時他都會從夢境中驚醒,仿若那蓋頭下麵蓋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被淹沒了許久的真相,那蓋頭一旦掀開那真相便會以自己無法接受的方式呈現在麵前。    驚醒之後的柳憐楓很快就又會重新陷入夢境之中,重複那個才做過的夢,夢中依舊是那頂喜轎,轎子裏麵依舊是那個蒙了喜帕的男人,那喜轎依舊停在自己的麵前,打開轎簾等著自己去挑那大紅的蓋頭,他又會在手指碰觸到喜帕的一瞬間驚醒……如此往複。    同樣的夢境,同樣的情形,不同的就隻有柳憐楓的心境。    一遍一遍的重複,柳憐楓心中,不知不覺間莫名的恐懼中多了些焦躁,對真相曖昧不明的焦躁感越來越強烈,強烈到漸漸掩蓋住了那原本十分強烈的恐懼。    終於,在又一次陷入夢境,那頂大紅的喜轎停在自己麵前時,陷入夢境的柳憐楓一下子衝到了轎子跟前,伸手便揭了那蓋在轎中人頭上的喜帕。    喜帕下那張端端正正,帶了抹憂傷的臉闖入眼中的那一刻,柳憐楓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間凝在了一起。    那轎子裏隨便換了任何一個人,他都不會這般的恐懼。甚至,裏麵坐的不是人,他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的恐懼。因為,那映入眼中的竟然是自己每日對鏡時映在銅鏡中的那張臉,那轎中人竟然就是自己。    後麵的那頂轎子……在看到那張臉的一瞬間,柳憐楓忽然想到了一直跟在喜轎之後的那一頂二人抬的小轎,棄了前麵的喜轎向後麵的那頂不甚起眼的轎子飛奔而去。    轎子就停在那裏,動也不動,厚實緊密的轎簾將他擋在了外麵。立在那轎子的前麵,有那麽一會兒柳憐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猶豫了半晌他最終還是伸手挑開了轎簾。    轎子內,一身鳳冠霞帔的女子端坐在轎中,一張瓜子臉美的不似凡間之人。    唿──麵對著那張熟悉的俏臉,柳憐楓的心裏便是一安,,輕輕的歎出鬱結在胸口的悶氣,莫名的恐懼在一掃而空的同時,發自內心的微笑出現在了臉上。    笑容還未來得及完全綻開,轎子內的女子和那頂二人抬的小轎忽然變的越來越不真實了,就有如陽光下的霧氣一般,隨時都可能散去。轎子內女子的眉毛忽然緩緩的皺在了一起,臉上現了抹不舍。    不要……不要就這樣棄了我!臉上的笑容變成了惶恐,急切中的柳憐楓拚命向前撲去。雖然明知道留不住,還是徒勞的想留下那頂轎子,和那轎子中的人。撲過去的柳憐楓抓在手中的卻隻有一團漸漸散開去的霧氣。    楓兒……女子的雙唇動了一動,眉毛展開之後嘴角微微向上揚起,一抹欣慰的笑容現在那張俊俏的臉上,楓兒……    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劈裏啪啦的往下掉,隻能眼睜睜的望著那頂轎子和那轎子裏的女子緩緩的飄散在半空中,消失在黑暗中他卻無能為力,柳憐楓雙膝一軟便跪了下來,“姐──”一聲唿喊撕心裂肺,將自己從夢境中喚醒。    雙眼睜開的一瞬間,淚水也如夢中一般順著麵頰流了下來,止也止不住。    再度合了雙眼,將手按在幾乎要跳出胸口的心髒處,抽搐了半晌,直到夢中那如刀割一般的離別之痛漸漸遠去,悲傷與恐懼漸漸緩解,柳憐楓將頭埋在枕頭上,蹭去了臉上淚痕也才再度睜開雙眼。    熟悉的床帳,熟悉的氛圍,該是雪無痕驛館寢殿之內的那張床榻。側過頭,伸手挑了幔帳,從幔帳下麵望出去,見殿門緊閉,殿內空無一人,柳憐楓也才輕輕的舒了口氣,將手縮迴到帳子內,重新仰麵躺迴到枕頭上。    有多久沒有這般真切的夢到自己的姐姐了?線條柔和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的迷茫,柳憐楓抬手擦了擦臉上尚未幹掉的淚痕,重新合了雙眸。    柳家本是書香門第,所以柳憐楓和自己的姐姐柳憐音也該是小姐公子的身份。卻不想到了他們父親那一輩,家道中落,入不敷出。    在賣了祖宅安葬了父母之後,姐弟倆所剩下的也就隻有隨身的幾件衣服和一張祖傳的古琴了。    已身無分文又為生活所迫的柳憐音無奈之下便帶了自己的弟弟,抱了那張快趕上自己高了的古琴成了風月場上一名小小的琴童。那一年柳憐音十二歲,憐楓隻有四歲。    四年之後,十六歲的柳憐音已經成了墨湖邊上盡人皆知的女琴師,名號傳遍了整個惠州,甚至遠達帝都。雖是色藝絕佳,拜倒在其石榴裙之下的男人也不計其數,柳憐音卻固守著風月場上琴師的規矩,隻賣藝不賣身。    直到墨湖邊上的一次巧遇,一曲《鳳求凰》成就了那一段讓無數才子佳人豔羨不已的情緣,墨湖邊上的一名小小的琴師一躍成為一國的貴妃,甚至差一點成了一國的國母。    所為長兄如父,長姐如母。姐姐既如母親一般,那姊夫便該是父親一般的存在。    事實也確實如此,那時的雪無痕雖年紀輕輕卻也有了數名皇子,最為年長的皇子甚至隻比柳憐楓小兩歲,所以就如憐貴妃說的一般,他夫妻倆與其將他當做弟弟一般教養,倒不如說更像是將他當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寵愛著。    柳憐音封貴妃後不久,憐楓便跟著眾皇子和朝中大臣送到宮中侍讀的公子一道開始在太學內讀書。    天資聰穎,外加刻苦努力,若加以時日必能成為國之棟梁,曆史上的名臣。這是憐楓太學進學期間太傅給他的評語。    雖是因為自己的姐姐得寵聽慣了阿諛之詞,但是一想到那個給出這段評語的太傅是隻要背不出書來,管你是皇子還是公子全都照打不誤的耿直之人,柳憐楓的心中也還是竊喜不已,也多了幾分對未來的憧憬。    有朝一日能立在瑩碧的朝堂之上,為將自己視如己出的姊夫排憂解難,便是這個心思單純少年那時唯一的願望。十二歲那年,和太學的學生們一道隱匿了真實姓名參加朝廷的科舉便榜上有名,第二年的殿試又一路過關斬將,最後的成績竟位列三甲,所以,那時候的柳憐楓該是前途一片大好,距離自己的願望也隻有一步之遙。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那時候的柳憐楓也絕對沒有想到,半年後音貴妃柳憐音便身患不治之症,不久後就撒手人寰,留下了一個年幼的孩子和尚未成年的弟弟。    之後不久,瑩碧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探花郎,柳憐楓也離了皇宮,成了戶部一名小小的京官。雖是長姐過世,柳憐楓悲傷不已,事情卻也還是向著柳憐楓的願望發展,雖是品級最小的官員,才十幾歲的少年也還是在不久之後便在政務上嶄露頭角。    可是……    許是太過於想念自己最為寵愛的音貴妃,所以才會在柳憐楓身上看到柳憐音的影子,所以才會酒後亂性,強要了來看自己外甥並留宿宮中的柳憐楓。    自那日之後……    瑩碧的戶部少了一名六品京官,雪無痕的宮中多了一名被稱作憐楓公子的男寵。那一年,柳憐楓十五歲。    也是自那日之後,柳憐楓心中的那個美好的願望便真的成了一個夢想,一個隻能在夢中想一想的願望。定天下 第三十五章 探病    自那日至今,十多年已經過去。    十多年的時間,雖是自己的願望和前途隨著那個夜晚化為泡影,柳憐楓卻從未對雪無痕生出絲毫的怨恨。與之相反的是,他一直都很感激雪無痕,若是沒有他,自己和自己的姐姐直到現在也還可能在墨湖邊上,飽受他人欺淩吧!    十幾年近距離的相處,十幾年的親近,柳憐楓對雪無痕原本心存的那份感激,敬重之情不知不覺間轉為愛戀,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加深……    既是男寵,又連一個封號都沒有,年少的柳憐楓自然受到了雪無痕後宮的那些妃子們的妒恨。栽贓陷害,淩辱欺壓等等宮鬥中的手段便接二連三的向著這個涉世未深的少年身上招唿。    卻不想,咬牙切齒的等著看他的笑話,等著他失寵的妃子們等來的卻是與他作對的女人要麽被打入冷宮,要麽被直接處死的消息。瑩碧後宮中的憐楓公子卻依舊受寵。    至於朝中,幾名公開場合對柳憐楓出言不遜冷嘲熱諷的官員因之獲罪之後,就如那日雪無痕在竹林中說過的一般,瑩碧上下無人敢當他是男寵。    一聲輕歎,柳憐楓有些吃力的翻轉了一下身體,變仰臥為側臥。失了神采的眼眸有些呆滯的望著床前幔帳上手繡的那一片繁複的花海。    所以,雖非專寵,在柳憐楓看來,即便不愛他,在雪無痕的心中他也該多多少少不同於其他的妃嬪男寵。也正是有了這個想法,他也才會心甘情願毫無怨言的一直都陪在他身邊。    可是……一想到才剛發生的事情,想到那隻硌的自己手心生疼的藥瓶,還有那一段才剛開始便被迫斷絕的友情,眼淚便再一次從柳憐楓的麵頰上劃過。    姐……你若走,就帶我一道走吧!    再度轉了頭,將臉貼在枕上,讓鋪在枕上的布巾沾幹自己的眼淚,柳憐楓輕輕的歎了口氣。    “吱呀──”一聲響自殿門處傳來,聲音雖輕,卻也清清楚楚的傳進了柳憐楓的耳朵內。    雪無痕,玲瓏,那些貼身或者不貼身的太監宮女,無論是哪一個都不是他想見的人。此時此刻,他隻想一個人呆著。將臉向枕上蹭了蹭,蹭去未幹的淚痕,柳憐楓便合了雙眸。    又是一聲輕響傳來,進來的人該是重新掩了殿門。    雖不想見人,柳憐楓也還是屏了氣息想從那進殿之人的腳步聲中分辨出來人的身份。    隻聽見殿門被推開又被掩好的聲音,雖是屏了氣息,柳憐楓也還是未聽見意料之中的腳步聲。    怎麽進來就站在門口不動了?又停了片刻,還是未有腳步聲傳來。柳憐楓頓覺奇怪,便眯起了眼眸,透過長長的睫毛形成的縫隙看過去,正看見一隻白淨修長的小手從合攏在一起的兩側帳子中間的縫隙伸進來,手腕一翻,那隻小手便將靠床頭的那一側的帳簾挑起。    還以為那開了殿門的人還在門口,卻不成想不知何時那人便到了床側,還伸了手要挑帳簾,柳憐楓心頭一跳一雙還蒙了一層淚水的眼睛立刻睜的大大的,臉上也現了一抹驚恐。    隨著帳簾被輕輕挑起,一身月白色長袍,披了白貂裘披風的少年和少年那張清俊的小臉便一道映入了柳憐楓的眼簾。    “呃……”挑了帳簾的少年見側身躺在床上的柳憐楓的雙眼正望著自己,先是愣了一愣,接著便如被逮了個正著的做壞事的孩子一般,小臉上現了抹尷尬。    張了張嘴,猶豫了半晌,少年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聲道,“我是想先看看你是不是醒了。”說完,少年又歪頭想了一下接著說道,“我不是有意偷看的。”    “嗬嗬,”見立在床側的少年臉上露了些許難得一見的孩氣,柳憐楓的薄唇便抿在了一處。為少年那故意壓低的聲音感染,強撐了身子坐起來的柳憐楓靠在水寒幫他豎在背後的靠枕上後,也將聲音壓得低低的,“你怎麽來了?”    “父皇說你病了,我是來探病的。”才一日不見,床榻上的柳憐楓臉上便清減了不少,一雙有些紅腫的眼睛裏還隱隱泛著淚光,水寒便未提昨日的事情,而是將藏在披風裏的另一隻手伸出來,將手中那隻鬆木的木匣遞給柳憐楓。    見立在窗前的少年在說完他是來探病的之後忽然從身後遞過來一隻小小的鬆木匣子,柳憐楓愣了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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