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過我想烏頭之類的植物大概不能吧!” “……是啊!”應該沒人會用這等劇毒之物泡茶喝。沉默了片刻,男子隻得點了點頭。 “不過若是以毒攻毒的話……也許會有人用吧!” 沒人會為了以毒攻毒便用這種見血封喉的毒草衝茶喝吧!對麵男子臉上現了抹苦笑,立在水寒身側的春梅夏荷兩人則十分默契的對視了一眼後,在水寒看不見的方向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嗬嗬……”白眼翻過,水寒雖未看見,卻給水寒對麵的男子看得清清楚楚,男子不覺抿了雙唇輕笑出聲。這兩名侍女竟敢當著自家主子的麵有這般大膽的舉動,可見這主仆的關係必是十分的融洽。 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眼對麵男子的笑臉,雖然不知道他笑的什麽,不過看表情該是心情很好,水寒便拎了茶壺給自己和對麵的男子續上茶水。 在開口,話題便由泡茶的花草轉移到了各色的茶葉和衝茶的方法上麵。細談之下對麵之人竟也對此十分有研究,一番談話下來,在解開心中不少疑惑的同時,水寒發現在許多方麵的觀點兩人竟是十分的相似。 一壺清茶,相對而坐,海闊天空的想到哪裏便談到哪裏。雖不是因琴所結,但是傳說中伯牙與子期相對而坐時該是眼前這番情景吧。不問出處,無關風月,更無關私情,這也該是知己相處之時的場景吧!想著想著水寒的臉上笑意更濃。 細微的響動從亭外灌木叢中發出,春梅的視線落到了那立在陰影處向他打手勢的暗衛,知道軒轅亦已經迴來,便點了點頭,向著水寒福了一福,“主子,天色不早了,該迴去了。” “哦。”瞄見春梅和那現身出來的暗衛之間的小動作,知道自家父皇已經迴來,水寒雖對亭子內的氣氛有所不舍,卻也還是應了一聲之後,停住了話題,“那麽……”有機會再見…… “你……”見水寒站起身來,竟是要走,對麵的男子也站起身來,隔了兩人之間的石桌,探過身去,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了水寒的下巴,“你的眼睛好美……”剛才未曾發現,直到現在細看才發覺,對麵少年那一雙漆黑的眸子乍看上去雖如山間溪流一般清可見底,實則如穀中深潭一般幽靜深邃,男子的聲音忽然低了不少,“不過是尋著你的燈光而來,卻不想竟與你相談甚歡。所謂良辰美景,春宵苦短,美人今夜與我共赴鸞帳可好?”言罷,男子那本是一片陰寒的眼底忽然現了些許的春色。 共赴鸞帳……那不就是…… ……竟然被調戲了,自己竟然被調戲了,他這個飛嵐的寒親王竟然給別人調戲了?對著對麵那個差點被自己誤認為知己的男子,水寒臉上的表情隻能用震驚兩個字來形容。 “啊——”低低的一聲驚叫自水寒身旁想起,這人還真是色膽包天啊!竟然敢調戲飛嵐的寒親王,春梅和夏荷兩人也自是同樣的一臉震驚。 見對麵的少年滿臉驚訝,男子微微一笑,頭又向水寒麵前探了一探,聲音也愈發的曖昧起來,“美人放心,今夜朕會好好的疼愛你……”說著唇便迎向水寒因為震驚和難以置信微微張開的雙唇。 “啪——”一聲脆響發出,水寒對麵的男子猛然直了身子,單手捂了臉,臉上也立刻現了些許的怒氣,“你——” 我怎麽樣?狠狠的扇了對麵之人一個耳光,水寒小臉沉得如水一般,伸手扳了亭子中間的石桌,轟的一聲將數百斤重的石桌衝著對麵的男子翻了過去。 見那石桌奔自己而來,男子忙一邊捂著臉,一邊飛快的後撤了幾步,躲過壓過來的石桌。隨著石桌倒地,桌上茶壺茶盞和裝了各色點心的小碟子劈裏啪啦的掉在鋪了青磚的地上,碎裂的碎片濺得滿地都是,饒是男子躲得快,長袍的衣角上也還是濺上了些許的汙漬。 冷颼颼的瞟了眼立在對麵的男子,又羞又惱的水寒寒著一張清俊的小臉,將雙手負在身後揚長而去。 目送了那一身白衣的少年離去,本是怒容滿麵的男子忽然放下捂在臉上的手,臉上怒氣盡失,微微揚起的嘴角上甚至還掛了抹笑意。 就這般連招唿都不打就走了?既是如此,這燈籠朕便先替你收著!想罷,男子飛掠而起,伸手摘了掛在亭內椽子上的琉璃宮燈後才向著與水寒所去相反的方向離去。 滿臉憤恨,外加無限羞惱的水寒大步流星迴到他和軒轅亦所居的後殿寢殿中時,已經沐浴更衣之後的軒轅亦正披散了一頭青絲盤膝坐在床榻上翻書。 聽外麵腳步聲響起,視線還未從書頁上移開,軒轅亦的俊臉上便立刻現了抹笑容,見殿門一推,披了那間冰火蠶絲披風的水寒邁步進來,他便放了手中書卷,麵帶笑容的看向正走進來的少年,“寒兒迴來了。” “……我去沐浴……”嘟著雙唇,瞟了眼已經準備就寢的軒轅亦,水寒身子一轉,便向後殿走去。 “寒兒去哪了?出什麽事了?怎麽臉色這麽不好?”見水寒清俊的小臉上怒氣未消,軒轅亦眼眸閃了閃問道。 出什麽事了,當然是被人調戲了。可是這件事自己又怎麽好意思說出來?忽然停住腳步,停在床榻的一側,水寒有些心虛的瞟了眼盤坐在床榻之上等著他迴話的軒轅亦,猶豫了半響,吞了吞口水後表情愈發的鬱悶,“無事……”說完他便低著頭往後殿的浴室而去。定天下 第八章 長夜 軒轅亦盤膝坐在床榻上,若有所思的目送水寒稍顯單薄的身影消失在後殿的殿門前,鳳目微微眯起,“喚跟著寒親王出去的人進來見朕。” 沐浴更衣,係好身上月白色裏衣的盤扣,立在穿衣鏡前,輕輕蹵了秀氣的眉毛望了一會兒鏡子中的人後,水寒抬手稍帶厭惡的用手掌使勁蹭了蹭剛才給那男子捏了的下巴,才往前麵的寢殿去了。 寢殿內,圓桌上的燭台架子上的夜明珠已經被薄紗掩住,一側書架上一隻小巧的仙鶴香爐那細細的鶴嘴內正吐出來細細煙霧,似有若無的香氣飄進鼻孔。 床榻上,同樣一身月白色裏衣的軒轅亦盤膝而坐,手肘撐在膝蓋上,單手撐了下頜正滿麵含笑的望著走過來的水寒。 父皇……一直都鬱悶無比的心情在看到那張笑意盈盈的俊臉時忽然好了很多,脫了腳上便鞋,爬上床榻,轉身落了幔帳後又向內跪爬了兩步徑自偎進了軒轅亦的懷內。 與有些鬱悶又有些羞怯的水寒不同,伸展手臂環住了偎到懷內少年的身子,伸手婆娑著少年鋪散在身背後的長發,低聲問道,“寒兒可有話跟父皇說。” 話音未落察覺到懷中少年的後背忽然僵了一僵,軒轅亦俊臉上笑意更濃。 “沒有……”片刻的沉默,將整張臉都埋在軒轅亦懷內的少年有些不安的動了動身子,說出來的話也透著股心虛。 “真的沒有麽?”劍眉輕挑,軒轅亦的聲音中帶了些玩味。 “……沒有……”又把頭往軒轅亦懷內藏了藏,水寒的聲音有些發悶。 “可是我聽說今夜有人趁著父皇不在跑出去想要學伯牙偶遇知音啊……”拖長的聲調中帶了些戲謔的成分。 “不要……” “甚至不用彈琴,輕而易舉的便勾到了一個大帥哥……”察覺到懷內少年唿吸忽然一滯,軒轅亦說出來的話戲謔的意味更濃。 “……不要說了……” “而且還對月品茶,暢談甚歡……還是前世曾經十分流行的花草茶……寒兒可是絕少給父皇衝茶啊……” “……別說了……”又將頭往軒轅亦的懷內藏了藏,此時此刻的水寒恨不得能有個地縫鑽進去。 他都後悔死了,就在一個時辰之前他還想著可以無話不談的好友也不是那般的難尋,甚至差一點將坐在對麵那人認作知己好友,卻誰知,直到最後他才發覺,好友未尋到,反而尋到了一個好色的登徒子。 “可是寒兒不說,父皇就隻好代寒兒說了。”伸手將少年埋在自己懷內的腦袋挖出一點來,看著那張總也看不厭的小臉,軒轅亦低笑道。 “寒兒被人調戲了……”被人從懷裏挖出來,水寒的臉上便飛過了一抹紅暈,隨後又把頭重新埋到軒轅亦懷內。 “調戲?” “嗯……”已經重新把頭埋到軒轅亦懷內的水寒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便將今夜皇宮後園亭中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給軒轅亦說了一遍,說完了水寒便悶悶的說,“不是不跟你說,而是……” “不好意思說是麽……”一聲低笑之後,軒轅亦的音量漸漸低了下來,他的寒兒,兩世雖都算是叱吒風雲,可是一遇到與人情世故有關的事情便會有些不知所錯。 哪個莫名其妙給別人調戲了的會歡天喜地的到處宣揚啊!撇了撇嘴,水寒一聲未吭。 “若是生在平民百姓之家,寒兒或許會有從小便一起玩耍,一起長大的朋友吧!可是寒兒卻生在了帝王之家……”勾心鬥角,爭風吃醋的後宮實在是難以有可以將心事托付的好友啊!婆娑在少年黑發上的手指頓了一頓。 “就是嘛!”聽軒轅亦這般說,水寒攬在軒轅亦腰間的手臂不禁收了一收,聲線中雖帶了些不滿,埋在軒轅亦懷中的水寒卻也輕揚了嘴角,“所以今夜的事情,父皇不要再說了。寒兒也不再想著要什麽知己好友了……” “在尋到可以相托的知己之前,寒兒若有什麽心事便先說給父皇聽吧!若是不想給父皇知道的,就說給你靜皇叔……或者其他你信任的人,暫時當他們是知己好友。”雖多少有些不甘心,軒轅亦卻也知道,即便是將整顆心整個人都毫無表留的給了自己的水寒也會有不想讓自己知道的心事,有自己的煩惱,也有想跟自己之外的人說的話。 比如與自己之間這段外人看來是逆天的戀情……手臂忽然收緊,軒轅亦將頭埋在了少年的肩上,合了雙眸。 “寒兒不再想要了。”雖說有一知己足以,可是今夜的經曆讓他忽然明白,比起那可能一輩子都尋不到的什麽知己,眼前之人才是最重要的,對不起,亦……寒兒不該這般貪心的。 父皇曾應過你,讓你明白什麽是親情,友情和愛情。所以,寒兒,你可知,就算是你不再想要,父皇也還是希望你能有一個可以平等相處,無話不談的好友。 “父皇。”在軒轅亦的懷內偎夠了,鬱悶煩躁的心虛漸漸平靜,水寒忽然想到了什麽,撐了身體,離開軒轅亦的懷抱,“寒兒有些擔心靜皇叔,一進淩霄城他的情緒就不是很穩定。”蹵了眉毛,水寒臉上現了些擔憂的神情。 “寒兒也注意到了?”水寒離了他的懷抱,軒轅亦便重新坐直了身子,“重迴淩霄城對他來說本身已經不易了。” “其實靜皇叔不用來的。” “他若不來,心中那個結始終都不會解開。”言罷,軒轅亦神情忽然鄭重起來,“寒兒,以後的幾日父皇也許會很忙,靜身邊雖然有紅葉護著,但是後宮侍衛總管的身份在外人眼中畢竟人輕言微,所以父皇把靜皇叔交給你照看可好?” “好。”點了點頭,水寒眼底忽然現了抹殺氣,“他要是再敢傷靜皇叔,我就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這話該是紅葉說才對吧?”似笑非笑的看著對麵少年,軒轅亦調侃道,“還是說,寒兒對你靜皇叔有什麽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的話……”拖長了聲音,清亮的眸子轉了轉,忽然直了身子將軒轅亦撲倒在床上,水寒笑道:“就算是有什麽非分之想,對象也不是靜皇叔啊。” “嗬嗬。”任水寒壓在自己胸口,軒轅亦嘴角揚起,片刻又重新收斂了臉上笑容,“寒兒,在這淩霄城中,你靜皇叔想要解開的結可不止一個。” “不止一個?除了那個人,還有什麽?” “還有一個人……那個將你靜皇叔傷的最狠的人……”也是讓我有些不安的人,驟然眯起來的眼眸中一道殺氣稍縱即逝。 若不是靜哭著求他,他當年就將這人千刀萬剮了。這一次,她若是再敢傷自己的弟弟,便兩筆帳一道跟她了結清楚。 “父皇說的是誰?”翻身坐起,水寒眉毛緊緊鎖在一處。 “梁珍珠……” 梁珍珠?這個名字好像聽過……是在哪裏?跟靜皇叔有關……歪頭想了想,水寒眼睛忽然睜的大大的,“她該不會是……”忽然停住了話題,那人的身份,他無論如何都無法說出口。 “梁珍珠,曾經的惠貴妃,你靜皇叔的母妃。” “梁珍珠,我的母妃,他就在淩霄城中……我所以會跟來其實是有句話想親自問問她。”言罷,軒轅靜忽然低了頭,掩了眼底的些許掙紮和猶豫。 此時他正坐在自己所居偏殿寢殿內的圓桌旁,身前桌上放了溫熱的茶盞。身邊,一身黑色勁裝的紅葉側轉了身子靜靜的注視著他。 “靜,你在害怕。”伸出手輕輕覆在軒轅靜的手上,紅葉低聲說道,“你在怕什麽,能告訴我麽?”躲閃的目光,微微顫抖的身子,神經再大條的人都能有所覺察,又何況是他。 紅葉話音未落,那被他覆住的手便微微一顫,呆了一呆,軒轅靜忽然提高了聲音反問道,“害怕?雖身在異邦,本王卻是飛嵐的親王,而且皇兄和你又都在身邊,我又有什麽好怕的?” “可是你在發抖。”軒轅靜突如其來的轉變讓紅葉愣了片刻,看著如忽然給踩了尾巴的炸毛貓一般故作堅強的軒轅靜,紅葉的聲音又低了幾分。 “小紅是因為本王發抖才說我怕了啊。”輕輕的出了口氣,將忽然懸起來的心放了一放,軒轅靜才接著說,“不過是因為初到極寒之地,有些不適應這寒冷的氣候。”似是為了加強說服力,他還抱住肩膀,揉了揉上臂的外側,“時辰不早了,也該休息了,小紅你不去休息麽?” “既是這樣,時候不早了,你先休息吧!”輕輕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紅葉說完便站起身來。 “小紅,你去哪裏?”雖然想讓紅葉離開,可真看見他要離去,軒轅靜心中忽然多了些許的不舍。 “靜,沒事的,就像你說的,有我在,而且皇上和寒親王也在。”有我們護著你,你不會有事。轉過身,手掌按在軒轅靜的肩上,紅葉道。 “你去哪裏?”伸手扯了紅葉的衣角,軒轅靜低聲問。 “去巡視一番。”驛館周圍雖然有蒼霄的軍隊把守,卻也是在別國的土地上,所要護之人又是自己的君主,自當加倍小心。 “哦,那你去吧。”輕輕的撒了扯在紅葉衣角的手,軒轅靜垂了視線。 “這般的心不甘情不願,難道是怕我出去會情人?”掩了心中擔憂,紅葉忽然低了頭,附到軒轅靜耳邊低聲道,“靜若不放心,跟了你的王夫一道去可好?” “呸!王夫……皇兄一句玩笑話就給你記住了,是王妃,你是本王的王妃好不好?”俏臉一紅,一掃不久前的消沉,軒轅靜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抹笑意,“你去吧,我沒事。” “既是沒事了,時候不早了,一日的車馬勞頓你也該休息了,我去喚他們進來伺候你沐浴。”順勢親了親軒轅靜的鬢角,紅葉直起身子道。 “好,你快去吧!巡視完了記得自己也睡一會兒。”說完見紅葉還立在自己身邊,軒轅靜便輕輕的推了推他。 “好,我去了。”應了一聲,紅葉便向外走去。 “小紅——”一聲輕喚自身後傳來,待紅葉轉過身,跟在他身後的軒轅靜便撲入了懷中。 靜是怕了,靜怕蒼霄,怕這淩霄城,怕那個人,怕母妃給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可是靜最怕的卻是在你知道那些事情之後離開我…… “無論發生什麽事,小紅都會喜歡靜吧?”緊緊地抱著深愛之人,軒轅靜將頭埋在紅葉的肩上。 “會。”無論發生什麽,或者發生過什麽,我都會。輕輕婆娑著懷中人的後背,紅葉低應道。 “會什麽?”求你,再說一遍喜歡我。 摟在紅葉身上的手情不自禁的緊了一緊,指尖也不知不覺的摳在紅葉的腰上。眉毛輕輕動了一動,紅葉非但未吭一聲,反而迴應一般的收了手臂,“會喜歡靜,而且一直都會喜歡下去。” “呐,這可是小紅答應的,一定要記好了。”就算日後你會反悔,我也會記得這個承諾,至少你曾經愛過我!在紅葉衣領上悄悄擦去眼角淚水,軒轅靜鬆了環住紅葉的手臂,“你去吧,我也該睡了。”說完便從紅葉懷內脫出身來,來至殿門前,開了殿門。 “夜深了,沐浴之後便睡下吧,別再胡思亂想了。”看了眼侍立在殿外的太監和宮女,紅葉又低聲叮囑了一番後才飛身躍上屋脊。 立在屋脊上,看著數名太監捧了沐浴用的一幹物品魚貫而入後重新掩了殿門,半響紅葉眼中閃過一道淩厲的光線,如下定決心一般,右手五指緊緊的握在了一處。 從軒轅靜所居的偏殿沿著整個驛館的外圍轉過一圈,再察看了軒轅亦所居的正殿,和正殿另一側隨行官員仆役所居之處,再迴到軒轅靜住的偏殿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