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那至於腰間的手緊了三分,知道軒轅亦是在警告自己,水寒忙乖乖的低了頭,重新斂了心神。    軒轅亦的聲音雖不大,卻也給跪在地上的軒轅孤鴻和軒轅天晨聽的清清楚楚。原本還抬頭看水寒的兩人也忙低了頭,老老實實跪在案前。    見跪在案前的兩人同時垂了頭,軒轅亦神色稍緩。提了握在水寒手中毛筆重新蘸了墨汁後繼續暈染,直到整張生宣給那或濃或淡的墨色掩住,失了本來的顏色,才鬆了手,“這般染下來,再添了近處的人物景致也才會分出遠近,辨出層次來。不過近處的布局上也要做到疏密有度,不要都擠在一處,也不要過於分散了。”    疏密有度……輕輕蹙了秀氣的眉頭,專注的視線垂到桌上宣紙上。片刻,水寒伸手從筆架上取了一管小上兩號的紫毫,蘸了墨汁,擎在手中。    景致樓台,人物情景都已在腦海中,隻是究竟要如何布置才能做到軒轅亦所說的疏密有度,還需要好好斟酌一番。擎著毛筆立在長案後的水寒心緒漸漸成點下去。    見水寒已完全收了心神,軒轅亦眼眸暗了暗,略低了頭,輕輕吻了吻身前少年的小臉,才鬆了摟在水寒腰上的手臂。離了長案,坐於一側的太師椅上。    見軒轅亦坐下,旁邊便有太監端了銅盆,捧了布巾上來,又有這偏殿內當值的宮女端了盞清茶放於軒轅亦身側小幾上。    淨手後端了那才衝的香茶了一口嗪了一口,覺得這茉莉茶芬芳甘醇恰到好處,軒轅亦便示立於長案一側低頭研磨的喜子把茶盞給水寒端過去。    看軒轅亦把那盞茶給了水寒,那端了茶來的宮女忙有從殿後端了一盞上來,放在軒轅亦身側的小幾上。    軒轅亦揮揮手,摒退了這書房內當值的太監和宮女後才轉過頭,目光終於落在跪在案前兩位皇子身上。    雖是進宮見駕,但因今日不是朝日,這兩人便都著了便服。    跪在右側的軒轅孤鴻身上一件雪青色織錦廣袖長袍,袍外罩了件雪青色紗衣。    與幾年前那個跟在雲錦天身邊學治國禦人之道的孩子相比,十九歲的軒轅孤鴻眉宇間已多了些沉穩與豁達,舉手投足也帶出了股不怒自威的王者風範。雖察覺到軒轅亦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也還是低著頭,麵色平靜如常。    與軒轅孤鴻的沉靜不同,跪在他身旁的軒轅天晨一身天青色素色窄袖長袍,袖口上帶了皮質護腕,額前微長的碎發下一雙漆黑的眸子中精光乍現。    雖是低了頭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卻因那一直都挺直的後背和一板一眼,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透出習武之人特有的英氣和十幾歲少年本當具備的蓬勃的朝氣。    打量了跪在麵前的兩人半天,軒轅亦目光落到了軒轅天鴻身上,忽然一笑,“明日離京,有件事也該跟你二人說了。”說著,軒轅亦便端了身側小幾上的茶盞,嗪了口茶水咽下,“落鳳山守香的不過是朕的替身,朕要借著這三個月的時間往惠州走一趟。”    “父皇,您要離宮?”本是額頭貼在地上的軒轅孤鴻立刻抬起頭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軒轅亦。    “是因為試劍大會?父皇這一次能不能帶兒臣一道去惠州。”軒轅天晨也算是三衛中人,對江湖上的風吹草動自然都知道。又加之早就知道鑄劍山莊與皇室的淵源,現在聽到軒轅亦要往惠州去之後眼鏡立刻亮了亮。    “孤鴻,”看了眼滿臉興奮的軒轅天晨軒轅亦轉向軒轅孤鴻,“朕離宮,太子監國,這朝中必會有人興風作浪。朕不在凡是你還要多加小心,除非事態緊急朕不希望你去落鳳山找莫言,朕的話你可明白?”    “是,兒臣明白。”    “還有,這兩份是當年楊慶兵變之時邢州刺史史百萬和邢州司馬房錢的口供,怎麽用看你自己。”說著,軒轅亦便從衣袖中抽了一疊筏紙出來遞給軒轅孤鴻。    “父皇……”軒轅孤鴻抬頭看向軒轅亦,隨後又動了動嘴唇,似有話想說。    “朕知道你也有一份,不過那份口供既是你的親兵得來的,難免會有人因此做文章。”    “兒臣明白了。”軒轅孤鴻伸手接了軒轅亦手中那一疊筏紙小心收入懷中後又重新低了頭。    “這是落鳳城守軍的伏虎。”看軒轅孤鴻把那一疊紙收進懷中,軒轅亦有遞了一個巴掌大的木盒給他,“用它可以調動九門提督金大成手下那二十萬禁軍。給你無非是讓你心裏有些底氣,所以如非必要不得動用,孤鴻,你可明白、”    “兒臣明白。”低了頭伸手接了那半塊沉甸甸的虎符,軒轅孤鴻小心的收進懷內。    “天晨,”見軒轅孤鴻低了頭,軒轅亦才又看向滿懷希望跪在一側說完軒轅天晨,“此次惠州之行紅葉會隨行,他不在城中的這段時間,三衛便交由你負責。傍晚你去三衛總堂見他,他會將三衛中事情交代給你。”    “是。”對這五年一次的試劍大會無限神往的軒轅天晨聽軒轅亦要留自己負責三衛的事物,那原本已經飛起來的心便一沉,同時臉上也現了些許的失望。    “雖不是惠州,可是朕一離開,這宮內宮外必會熱鬧非凡,天晨留下看熱鬧又有何不好?”見軒轅天晨滿臉鬱悶,軒轅亦不覺好笑。    “父皇是說?”軒轅天晨抬了頭看向軒轅亦有些不明所以,看軒轅亦輕輕揚了嘴角看著自己,片刻忽然明白了什麽,“父皇是說玉相……”    “不單單是玉相,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想得一份利的無論是宮內還是朝中都不在少數。”    “兒臣明白了,父皇放心,兒臣在必會保得宮內和落鳳城的安全……還有太子殿下的安全。”說完,軒轅天晨便伏了身子如表決心一般對著軒轅亦恭恭敬敬磕了一個頭。    “既是這樣,那這落鳳城,這皇宮還有孤鴻的性命朕可就全都交給你了。”聽出軒轅天晨聲音中少了失望,轉而多了些躍躍欲試的成分,軒轅亦嘴角輕輕樣子。    “兒臣遵旨。”    “事關重大,落鳳山上守香之人是朕替身這件事絕不可外泄,你二人可聽明白?”告訴這二人實情本是為了斷了他們的依靠,若是因此泄露出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就得不償失了。    “兒臣記下了。”聽出軒轅亦聲音中嚴厲,軒轅孤鴻和軒轅天晨忙垂了頭。    “記下就好。”滿意的點點頭,軒轅亦聲音緩和了許多,“若無事便退了吧。”    “是。”應了一聲,軒轅天鴻和軒轅天晨應了一聲後,便起身退出了偏殿。    看他們兩個退出偏殿,身形一晃,軒轅亦來到水寒身邊,伸手就攬了少年的腰,將下頜放到少年的肩上,低了頭看向長案上那張畫,“寒兒畫滿了?”    “父皇連九門提督的虎符都給了天鴻,不怕他趁你不在城中篡位麽?”偎在軒轅易懷中,水寒並未迴答軒轅亦的話。    “父皇還巴不得他真的篡位呢,到時候父皇連這落鳳城都不用迴了,直接帶了寒兒去浪跡江湖。”說著軒轅亦便低頭親了親水寒的麵頰。    給軒轅亦親了臉,水寒還雖然撇了撇嘴,眼角眉梢卻也帶了絲絲的笑意,“那天晨呢?父皇的以前還說要給他自由,還要他跟著寒兒多學些東西,卻有一日脫離了皇子的束縛,結果還不是給天鴻教出來一個三衛總管?”    “寒兒啊。”聽水寒似有所埋怨,軒轅亦輕輕歎了口氣,“這世上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又何況是身為皇子本不可能得到的自由?”    “皇子本不可能得到的自由?”可是你卻給了我。擎了毛筆立在長案前,水寒眼眸暗了一暗。    “寒兒的代價就有父皇來付就好了。”前一世父皇的寒兒太苦了,這一世,父皇又怎舍得讓你再受苦。    “亦。”迴轉身形,整個身子都偎進軒轅亦懷中,水寒的聲音忽然有些哽咽。    “寒兒不是說今日要去鑄劍山莊麽,怎麽會有這份閑情逸致跑來學畫?”手臂環上少年的後背,軒轅亦一邊安撫他的情緒一邊柔聲問道。    “不想動,”想了想,水寒又加了一句,“不過已經借用暗衛的信梟通知莫語和尹姊姊咱們明日出發了。”    “若是這樣,那父皇便抱了寒兒迴寢殿休息可好?”知道是因接連幾夜自己毫無節製的索取才讓水寒這般倦怠,軒轅亦眼眸一暗,伸手便攬了水寒腰身。    “父皇背了寒兒迴去吧。”攀了軒轅亦的肩,被軒轅亦抱起的水寒雖有不滿卻並未掙紮。    “嗬嗬,好,既是寒兒想讓父皇背了,那父皇背就是了。”說著軒轅亦便鬆了手讓水寒雙腳落地後,背轉了身體。江湖卷 第十四章 月圓之夜    惠州城南山林穀地間,依山傍水有一處清雅幽靜的院落。小院不大,隻前後四進的院落,卻因為靠著一條小溪得以在後院內修了一座小小的荷塘。    已近午夜,荷塘邊八角涼亭正中的太師椅內,坐了一名男子。男子大約三十出頭的年紀,一張白白淨淨的瓜子臉,兩道濃重的眉毛,眉角帶了點點劍鋒,眉下雙眸如幽穀深潭一般,鼻梁挺直,鼻翼下薄唇緊緊抿在一起。    男子身上一件灰色緙絲廣袖長袍,袍子外罩了一件領口繡著萬字的紗衣。挺直的後背靠了亭中太師椅的靠背,雙手置於椅子的扶手上,低垂了視線,望著麵前那一塘荷葉發呆。    本是英氣逼人的臉上此時此刻卻帶了一絲愁苦,眉宇間現了些許的哀愁,眼眸中也透了抹難掩的孤寂。    男子身後,兩男兩女並排而立,眼角眉梢間都帶了股淩厲之氣。    男子靜靜的注視著那一塘荷葉和倒映入水中的那輪圓月,許久,似是陷入到了迴憶之中,麵色漸柔,本是緊緊抿在一起的雙唇微微開啟,嘴角也跟著緩緩揚起,臉上現了一抹充滿懷念的笑容。    “主上。”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隨著那腳步聲,一道黑影一閃便跪在男子麵前,“主上,落鳳城中傳來消息說鑄劍山莊莊主段一凡不久將啟程往惠州而來。”    “鑄劍山莊是莊主親自出馬?今年的試劍大會可真是熱鬧啊。”見有人來了,男子便收了才溢上眼角眉梢的笑容,正了正神色,話雖說的調侃的意味十足,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主上,您說,鑄劍山莊是不是也是為了這把劍而來?”跪在地上的人抬了頭問道。    “怎麽說?”男子的心思顯然不在這上麵,雖順著那人的話音問了,眼神卻有些恍惚。    “世人皆知青玄劍早雖是鑄劍山莊九柄寶劍之一,卻早已失散民間。主上又放出話去說咱們手裏的這把劍堪比青玄,段一凡會不會懷疑咱們手中的其實就是青玄劍?”    “是麽,”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指尖輕輕點了點,男子臉上閃過一絲輕蔑,“那他可就要失望了。”     看男子似乎是不願意在這件事情上過多糾纏,跪在地上那人便低了頭,“還有,逍遙宮宮主雲錦天和雲中城城主慕容非也一道往惠州而來。”    “這不是很好麽?來的人越多,這次試劍大會就越熱鬧。”越熱鬧,來的人也就越多……他也會出現吧!    “皇上,屬下有一事不明。”    “講。”    “是,主上,屬下是想說,引出青玄劍主人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假托青玄現世,再做下幾樁大事,引來江湖上的眾怒,為證明清白他必會現身,可是主上您卻沒這麽做……”話未說完,但是裏麵的意思男子已經聽出來了,臉上的表情忽然有些複雜。    “二十年前,錯在我,若在這麽做了那就是錯上加錯。到時候……就真的連一點迴轉的餘地都沒有了。”他若還記得我,還願意再見我一麵就應當會出現吧。揚起頭看向半空中高高掛起的那一輪明月半響忽然道。“事情可有眉目?”    “迴主上,還沒有。”    “沒有?”雖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男子聲音中還是透了些許的失望,“繼續查。”    “主上……”跪在地上的人猶豫了一下,再次開口,“主上,若真如您所說這幾人皆是武林高手必定會雁過留名,可咱們都找了二十多年了卻沒有一點音信……”    “你是在懷疑本座?”本是抬了頭看向半空的中年人目光刷的一下便落在跪在地上那人的身上,渾厚低沉的聲線也透出些許的不快。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給那陰冷的目光盯了,跪在地上的男子忙低了頭,“屬下的意思是,袁亦,袁靜,甚至楚迪都可能是化名。到現在都二十多年了,也許這幾人早已在江湖成名,隻是咱們並不知道他們真正的名字。所以除了那把青玄劍和這三個名字外咱們也可以從其他方麵下手。”    會是這樣麽?男子若有所思,良久才再度開口,“既是如此,就交給你了。”    “是。”跪在地上的人應了一聲轉身退出小亭。    聽那腳步聲漸漸遠去,男子的目光重新落迴到麵前碧綠的荷葉上。涼風漸起,一絲痛楚自左肩肩頭傳遍全身。輕輕把右手按在左肩上,男子臉上露出一抹苦笑。    就是這樣一個滿月的夜晚,也是在這個荷塘邊,那少年一劍刺穿自己的肩頭後決然離去,再未迴頭。    恩斷義絕,恩斷義絕……每次想起,那少年冰冷的沒有任何溫度的話就會一遍遍在腦海中迴響。每一次心也就會如被刀子割了一般疼,一直疼到麻木。    他不知道若是倒退迴二十一年前他是否還會做那件事。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二十一年,他對那少年的思念從未停止過。無論何時,隻要空下來,閉上眼睛,腦海裏便全是那少年的影子,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全都牢牢地記在心裏,從未遺忘過分毫。    輕輕伸出右手,仿若少年俊美異常的臉就在自己麵前,靜靜地看著他……伸出去的手觸及到一片虛無。男子閉上眼睛,兩行清淚的淚水順著麵頰滑落。    袁亦……亦……小亦……    圓月高掛,同樣看著那輪明月的不止惠州城外這處莊園形單影隻的男子。    惠州百裏之遙一處鎮店內一間客棧二樓的樓頂的屋脊上,兩名年過四十的男子並排而坐,也一同看著天空中那輪圓月。    兩人身上皆是天青色窄袖長袍,頭上碧玉簪束發。    與惠州荷花池畔那男子不同,相依相伴的兩人很享受這清冷的月光,臉上全都掛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    “這麽說亦兒也要來惠州了。”軒轅笑炫忽然先滿意足的歎了口氣,歪了頭,輕輕靠在身邊人的肩上。    “不單是他,靜兒和小寒也應該都會來。”給身邊的人靠了,裴穆文雖未動,臉上的表情卻更加柔和。    “靜兒和小寒也都迴來麽?”聽裴穆文說軒轅靜和水寒都會來,軒轅笑炫臉上就是一喜,“若知道他們也會來,咱們不如等在落鳳城和他們一道走好了。”    這樣可就有機會親近親近自己最喜歡的那個兒子和那個怎麽看怎麽順眼的孫子了,想著想著,軒轅笑炫的臉上就現了些許喜意。    “說到落鳳城……”裴穆文瞟了眼軒轅笑炫那張喜氣洋洋的俏臉,“亦兒好像已經把從美人那件事差的差不多了,又加上咱們在宮中現身被他發現,我想這事十有八九亦兒怕是該懷疑到你頭上了。”    “咦?從美人不是死了麽?就是沒死除了你也沒人知道我下藥了啊。”軒轅笑炫不明所以。    “從美人雖進宮兩年,可是一直未被臨幸,還是處子之身,又怎會懷孕。”看軒轅笑炫不明所以,裴穆文有些好笑。    “處子之身……既是處子那些太醫說她懷孕了她竟真以為自己懷孕了?”軒轅笑炫感覺不可思議。    “是啊。”這件事裴穆文也是未曾想到。    “早知道這樣,我找個被臨幸過的妃子好了。”軒轅笑炫輕輕歎了口氣,這樣大概就不會引起懷疑了吧。    “小炫。”看軒轅笑炫說的一副理所當然的,裴穆文頓覺無力,“那日是因為從美人惹惱了你才會被下藥的吧。”意思就是別的妃子又沒惹你,你下什麽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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