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已過,清河平靜又有些無聊的生活又一如從前,平淡到有些單調。隻是自那個夜晚之後有些事情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著變化。    比如從那夜之後,水寒忽然變得沉默了許多。配藥行針雖然還是一如往常,但是人一旦空下來就會常常望著頭頂的那片天空發呆,一呆就是很久,往往直到有人叫他,他才會迴魂。    再比如,也是從那夜開始,風清揚看水寒的目光中開始夾雜了越來越多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除了運功療傷之外的時間一雙眼睛也常常會呆望著水寒忙這忙那。但是目光一旦與水寒的目光接觸他又會躲閃著移開自己的眼睛。    這日先後,替風清揚行針之後,單留他在房內運功療傷,水寒便在外間屋那張小小的方桌上鋪開了厚厚的一疊箋紙。    早上接到惠州傳來的消息說風家來接風清揚的人昨夜已經到了惠州了,打算今晨出發往清河而來,若不出意外的話明日便能到達。    他得趕在風家人到清河之前把風清揚日後療傷行針的方式方法和各個階段調養身體所需的藥方,以及療傷過程中需要注意的事項一一寫下來。    風家自有懂得針石之術和藥石之術之人,完全能夠保證就算他不在,風清揚的內傷也會得到很好的治療。    “主子,等風家人來了咱們也跟著他們先迴惠州麽?”喜子立在一邊邊研墨邊問,“春梅和冷風他們整日裏急的不得了,上次我迴惠州冷風他們就非要跟過來,還是我拿主子的話壓他們,他們才打消了念頭。”    “當然要迴惠州,不過不是跟風家的人一起走。這清河縣我還有事情要辦。”水寒頭也不抬的說道。    大概是被這小院四周裏三層外三層的三衛驚擾到了,自那日半夜遇襲之後跟著他們到了清河縣的那些武林人雖再未在這小院附近現身,卻一直躲在暗處,時時刻刻窺伺著這院落的動靜,風清揚和自己若是離開,一直按兵不動的這些人怕是該有所行動了吧。    “主子是要對付那些一直隱藏在暗處的江湖人麽?”喜子聽水寒說他在清河還有事要辦就猜到了大概。    初到清河縣他便察覺到了那夥人的存在。但是因為水寒說要暫時留下他們,喜子也就裝作並未察覺到這些人的存在。    不單單是他,就連後來被軒轅亦從落鳳城遣來保護水寒的三衛們進清河伊始也一個個的都被告知隻要這些武林人不出手就全當他們是空氣忽略掉。否則的話,皇家三衛又怎會允許這些不明不白的人物在飛嵐寒王身邊晃蕩。    “留著他們不過是有些好奇這些人是怎麽追到清河縣來的。”若說是跟蹤的話,這些人不可能跟著風清揚和自己到了山穀穀底然後再跟出來。若說是巧合,也實在是太碰巧了。    “你告訴外麵那些隱衛和暗衛,隻要風清揚一離開他們就跟著撤出清河縣。”說完,水寒放了擎在手中的毛筆,伸手把剛寫好的那張箋紙拿起來,上上下下掃視了一遍,吹幹上麵的墨跡。隨後又拿起放到一邊的剛剛寫好的十來頁箋紙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    “要他們撤出清河?”喜子有些驚訝,“那主子萬一您要是出了什麽事……”我們該怎麽跟皇上交代?    這一次水寒墜崖軒轅亦是看在水寒好好的活著,春梅他們和自己又跟在水寒身邊幾年也算是心腹之人才饒過了他們的性命。若是水寒再出事,依照軒轅亦的毒辣,自己就是以死謝罪怕也會被挫骨揚灰。    “你覺得他們能護得了我麽?”水寒瞟了眼立在身側的喜子。    “……護不住。”雖然有所不甘,喜子卻不得不承認三衛中除了總管級別的人物現在沒人能護得了水寒。不是他們學藝不精,功夫不高,而是水寒和功夫太過高強,尤其是那獨步天下的輕功,幾乎無人能及。    “那不就是了。”    “可是,至少留兩個人跟著主子,……不然讓鐵鷹跟著。”    “鐵鷹?他來清河了?”聽到那個讓他有些在意的人現在就在清河,水寒的目光閃了閃。    “是,皇上下令把鐵鷹從邢州調到清河來保護主子的安全。因為主子說您所在的地方十丈範圍內不想看見他,所以他一直都在最外圍。”    “你去影衛那時時也順便告訴他以前的命令作廢,讓他可以自由活動。”當日隻是一句氣話,卻不想這人到現在的一直在遵守,水寒聽喜子說鐵鷹一直在最外圍護著他,原有的對他的排斥與莫名其妙的抵觸也減去了幾分。    “還有,明日風清揚和三衛離開後讓他留下。”想了想水寒又加了一句。    “是,屬下這就去轉告,也順便把主子的命令傳達給三衛。”喜子應了一聲。    “嗯,你去吧。”目送喜子離開屋子,水寒把手中十來張箋紙捋整齊,折好揣進懷裏,等著明日好交給風家來接風清揚迴穀的人。    揣好了那幾頁箋紙,又清理查點了一番自己隨身所帶的物品,看有沒有遺漏。    傍晚,喜子也迴來了,說已經按照水寒的吩咐都叮囑了三衛的人和鐵鷹,一切準備停當,就單等著明日風家人的到來。    第二天,煎藥行針一如往常,隻是這一日的水寒一掃前兩日的低迷,整個人就忽然有了精神,嘴角眼眸都掛了些許的笑意,連帶著整張小臉也因此而容光煥發。    行針之後,把風清揚獨自一人留在屋內運功調息,水寒便坐在這小院落的牆上,垂了雙腿,雙手手臂撐在牆頭上。    牆外的巷子裏,幾個七八歲的孩子正追了一隻破舊的足球從巷子的這一頭踢到那一頭,然後再踢迴來,如此往複。    最開始看那些孩子們腳下由五邊形和六邊形的小皮塊拚接出來的那顆球時,水寒還愣了好一陣子。他雖知道足球這項運動被那些在內太學上學的官司宦子弟們帶到了民間,卻也未曾想過,如此邊遠的縣城竟也會有孩子們玩。    微低了頭看著那些虎頭虎腦的孩子紮著小手來來迴迴的在這小巷子裏跑,水寒的目光漸漸柔和起來。當時並不覺得,現在迴想起來,第一次抱了足球去太學的時候,他的這具身體跟這些孩子差不多大小。    “啊——”就在水寒神遊的當口,隨著一聲驚叫,那原本還在地上滾動的皮球不知為何忽然騰空而起,往坐在牆上水寒頭頂飛過來,眼看著就要越過他的頭頂滾進院子裏了。    見那顆球飛了過來,水寒便單手撐了牆頭,輕快的躍了起來,踩了原本自己坐著的牆頭上。 隨後挺了前胸,一個標準的胸部停球的動作,那飛起來的皮球在他的胸口處被卸去了力道落下來。看那球落下來,水寒便抬了腳勾了腳背把落下來的球顛起,那球在水寒腳背上重新彈起來,劃了一道小小的弧線,再落下來,正好落進了水寒伸出來的兩隻手中。    “大哥哥,你好厲害啊……”    “大哥哥,你教教我們怎麽玩吧……”    “大哥哥……”    水寒一連串輕快簡潔又準確的動作看的小巷內的這群孩子一個個都張大了嘴巴,滿臉的驚奇。等那顆球落到水寒手裏,他們就全都圍到了院牆下,抬了小腦袋滿臉崇拜的看著抱著球立在牆上的水寒。    “嗬嗬,”給那幾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水寒不由輕揚了嘴角。抱著那顆球從牆上跳下來,把球拋給這群孩子中的一個,然後抬手拎了長袍的前擺,掖到腰帶上,跟著幾個孩子玩到了一處。    帶球,搶斷,傳接……很久都沒有這般痛痛快快的球過了,雖然陪了自己的還是一群正在抹鼻涕的孩子,水寒卻不在乎,臉上的笑意自始至終都未曾退去。    就像剛才這群孩子獨自玩耍時一般不二,水寒帶著這群孩子從小巷的這一頭奔至那一頭,然後再奔迴來,如此反複,直到他們再次奔到巷口的時候看到那百十來人的馬隊沿著主街的街道往這邊走來。    那隊人馬以官兵開道,馬隊中間一名五品的武官和一名麵色青白的中年人並肩而行。    中年人身後,五六名少男少女騎了高頭大馬緊緊的跟著,其中一名一身黑色短打的少年肩頭上架了一隻渾身雪白的獵梟。    再後麵是穿了衙門衙役官服的差人,給這些差人圍在當中的是由兩名轎夫抬了的一頂湖藍色轎衣的雙人抬的小轎。隊尾還墜了一輛湖藍色帷幔的四輪馬車。    那隊官兵的號衣水寒認得,是惠州城防營的號衣。看這隊人的衣著裝扮,水寒便知,自己一直都在等著的人終於到了。    抬腳把本來帶在自己腳下的皮球傳給不遠處的一個孩子,衝他們招招手讓他們自己玩。    還以為迎了風清揚迴穀的會是風家的長老,卻不曾想竟會是這樣一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中年人,被派出穀來接風清揚這人必定非等閑之輩。    靜靜的看著那馬隊來至巷口,水寒落了原本掖在腰間的衣襟,抖了抖身上的長袍,斂了臉上的笑意迎了上去……      風家人進到那間小小的院落的時候,風清揚剛好運功調息完畢,著了外袍走出自己的臥房。    “少族長……”走在這一行人最前麵的那個麵色青白的中年進到外屋,看風清揚好好的從裏屋那扇破舊的薄板木門內走出來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驚喜,隨後雙眼中便嗪了淚水。    “江叔?你怎麽來了?”乍一看見風家的族人,風清揚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清揚哥……”    “清揚哥……”    未待那被喚作江叔的中年人說話,那幾個跟在他身後的少年便從中年人身後一股腦的擠過來,把風清揚圍在中間。    “小米,小峰,井兒,琉璃……你們怎麽也來了。”忽然看見這麽多風家人出現在麵前,風清揚聲音有些哽咽。    “我們來接你迴穀,清揚哥……”    “是啊,我們來接你的……”    “清揚哥你不知道,這一路上啊……”    聽風清揚問,這幾個少年便七嘴八舌的說。給圍在中間的風清揚聽了這個說話,那邊又有一個吵。聽得那個身後又有聲音響起,一時間竟有些應接不暇。    “好了好了,既然見到少族長了,有什麽要說的話咱們迴去再說,一路上有的是時間聽你們說話。”見這幾個少年七嘴八舌的圍著風清揚說個不停,那給他們擠以身後的中年人原本噙在眼底的淚花給他們一鬧竟全都沒了,一張周正的臉上也難得的現了些許的笑意。    “小寒呢?”聽中年人說迴去的路上,風清揚才想起來這些人是來接了他迴風家的,便去找水寒。    “小寒?哪個小寒?”那架了獵梟的少年一愣。    “……就是……一個穿了水色長袍的少年,十三四歲的年紀,你們沒看見他?”    “看見了,不過他告訴我們你在這個院子裏後就走了。”    “走了?去哪了?”不辭而別麽?風清揚的眼眸幾不可查的暗了暗。    “他說他要迴落鳳城。”聽風清揚聲音中忽然有了些許的失落,那中年人眼底多了些探究的成分,“少族長您找他有什麽事麽?”    “清揚的性命是他救的,所以想在離開前跟他道聲謝。”雖然眉眼間還帶了笑意,但是風清揚那雙原本明亮的眸子卻失去了些許的光彩,連帶著嘴角上的笑容也夾雜了些許的苦澀。    “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麽?”猶豫了一下風清揚問道。    “那少年啊,”中年人從懷裏掏出來一疊箋紙,和一個小小的白瓷的瓶子,“他讓我把這兩個收好,說紙上麵寫的是給您療傷的方法和調養身體經脈的草藥藥方。還千叮嚀萬囑咐的要我們迴山穀後一定要按照上麵的方法替您療傷。這小瓶裏的藥丸他說少族您知道怎麽服用。”    “除了這些?他沒再說別的?”接過中年人手中的那一疊箋紙和瓷瓶,風清揚先是把那小瓷瓶收進懷中才展開那幾頁箋紙,隨著箋紙上那一排排雋永清秀卻又帶了些許傲骨與霸氣的小字上映入眼中,風清揚的心忽然空了一下。    “對了,他還一眼就看出琉璃有胸口憋悶,喘不上來氣的毛病,還替琉璃把了脈象,還給開了一張方子,說下次再犯上她按著這方子熬了湯藥吃吃看。”那肩上架了獵梟的少年邊說邊用手肘捅了捅身側一身鵝黃色衣袍一根銀簪挽了一頭秀發的少女,“是不是琉璃?”    “嗯,他是這麽說的。”那少女也附和的點了點頭。    “隻說了這些?再沒別的了?”    再沒有了……見風清揚一張俊臉上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失落,幾個人互相對視了一下,誰都未開口,屋內的氣氛忽然沉悶了不少。    “少莊主,那少年是什麽人?”那中年人畢竟年歲稍長,從風清揚臉上多多少少也看出了什麽,便開口問道。    “他麽……”風清揚嘴角忽然掛了些許的苦澀,“靜王的男寵。”    “男寵?……一個男寵竟會有這麽大的派頭?”中年人幾乎叫了起來,一個給數十名絕高手迴護了的少年竟然隻是靜親王軒轅靜的一個男寵?    “靜王似是對他十分的寵愛……”風清揚嘴角的苦澀更濃。“走吧,咱們出發吧。”掃了眼屋內屋外,見並未有什麽遺落,風清揚便把中年人遞到他手中的那一疊箋紙揣進懷裏,邁步出了屋門。    臨出門上風清揚忽然停了腳步,看了眼立在屋內有些怔忪的黃衣少女,“琉璃,下次若是胸口憋悶的毛病再犯,小寒給你的那張方子可以試上一試。”    “嗯,琉璃記下了。”少女點了點頭,跟在風清揚身後出了這屋子。    “江叔,清揚哥怎麽忽然就不高興了?”目送著風清揚出了這院落,走在最後的那肩上架了獵梟的少年偷偷扯了扯那中年人的衣角小聲問。    “少族長怕是有了心事了。”隻是一個男兒身,又是那樣的身份……中年輕輕的歎了口氣。    “心事?什麽心事?”少年似是不明白,一愣神的功夫看那中年人已經出了院門,伺候著風清揚坐進跟來的四輪馬車裏,忙緊趕了兩步追出去。廟堂卷 第七十四章 千裏尋蹤    離這院落不遠處那家大宅院飛梁高挑的屋脊上,一身水色長袍外罩水色紗衣白玉簪束發的少年抱了雙肩微低了雙目目送著那輛圍了湖藍色錦帳的四輪馬車沿著小巷離去。    少年身邊一左一右立了兩個青年人,左手邊的青年一身藏青色窄袖長袍,未罩紗衣,長袍的袖口扣了皮質的護腕,頭上一根銀簪束發,發梢披散在肩頭。    右邊青年一身黑色短打,頭上一頂鬥笠,鬥笠的帽簷壓的低低的,遮擋了他的大半張臉,不過從那人鬥笠下未曾遮擋的那半張臉隱隱可以看出這人的樣貌當是俊美異常。    這三人站在那屋脊之上,靜靜的看著那已經空下來的院落,似是在等待著什麽。    果然,過了大約一刻鍾的時間,一名與少年右側那青年一樣一身黑色短打,用頭上鬥笠遮擋了大半張臉的男子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從巷口拐進來。    男子小心翼翼的貼著那道正對著巷內幾家院落正門的高牆而行,偶有路人經過,這男子都會避到一邊,低了頭,用手扶住頭上鬥笠擋住整張的臉。    “黑衣鬥笠,怎麽今年飛嵐流行穿成這個樣子麽?”水寒有些好笑的瞟了眼立在身側的鐵鷹後又把目光重新移迴到那鬼鬼祟祟的黑衣男子身上。    給水寒一說,鐵鷹雖未吭聲,臉卻黑上了幾分,雖然有鬥笠的遮擋,那鐵青的臉色還是不小心被水寒瞄到了,把視線重新落迴到那貼牆而行的男子身上後,水寒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壞笑。    說話間那一身黑色短打的男子便到了水寒和風清揚曾住過的那間隻有兩間正房的小院。男子單手扶了鬥笠,抬了一直低著的頭,看看那小院關好的薄薄的門板,又四下張望了一翻,見蒼子內並沒有人經過,便趴在了門板上,側著頭把耳朵貼到兩扇對開門板的縫隙上。    又過了一會兒,那趴在門上的男子忽然臉色大變,伸手便推開了虛掩的門扇,邁步進了院子。    從院內到正房沒幾步的路,男子似乎很緊張,立在院內嘴唇躇了一會兒才邁步往正房的門口走,走到門口推開了正房的房門邁步進了屋子。    嗬嗬,現在這院子和屋子正在唱的是全套的空城計,看你還怎麽辦。立在屋脊上居高臨下的把好男子的一興一動全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水寒微眯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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