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剛剛蘇醒的魏惠王又是費力的咳了好幾聲,血痰嘔出,麵色更加蒼白,幾乎沒了血色。


    齊國的太醫令剛剛診斷完畢,取了藥箱緩緩走出帳帷,公孫衍與惠施連忙走了出來,問道:“大王如何?”


    醫工搖了搖頭:“氣血攻心,精血痛失,加之魏王年邁,恐……唉!”


    太醫令說罷,醫囑也不吩咐了,悄然離去。


    二人如同天塌地陷一般,無助的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雖然魏王長壽,可是受辱而死,乃是國恥啊!


    公孫衍眼白血絲密布,一拳下去竟差點將木板砸出一個大洞,惡狠狠的說道:“無禮之徒,吾誓殺汝!”


    惠施卻道:“然此賊口齒伶俐,又無朋黨,恐無把柄,如何殺之?”


    公孫衍冷笑道:“殺一文人又有何難?隻需請得一忠貞刺客,一刀斬之便罷了!”


    惠施大驚:“若如此,我魏國之名恐淪落笑柄!”


    “你我不說,何人知曉?國恥不報,我心難平!”


    惠施不言,似是默認了。忽然,門外傳來一陣繼續的唿號:“父王,父王!”


    魏國太子赫慌張前來,他已是個四十歲的中年人,如果不是魏惠王太能活,他早就成了魏王。


    如今惠施主張魏齊交好,將他作為魏國的人質滯留於此;不過惠施的意見被蘇秦與昭雲壓下去了,他自然就不必再做人質了。


    惠施連忙攔住太子赫,輕聲道:“太子殿下莫要激動!大王現正在休息,莫要……”


    “咳咳咳咳!”


    帷帳內的魏惠王又是惡咳了好幾聲,太子赫聽的心痛,不由得怒火中燒:“犀首,是何人行此惡毒之事,竟將父王害成如此模樣?”


    公孫衍忙應道:“迴太子殿下,乃是一個無知庶人,當庭辱罵大王與我大魏,導致魏王氣血攻心,病重至此……”


    “放肆!”太子赫氣的麵容扭曲,青筋暴起,“區區庶人竟敢大放狂言,我身為魏國儲君,絕不姑息!”


    公孫衍連忙站正了身子,款款行禮:“大魏之榮辱,全係於殿下之身!”


    話音剛落,門房小廝踏步前來,朝公孫衍等人行禮道:“三位大人,屋外有三人求見,一人自稱蘇秦,一人自稱昭雲,求見魏王。”


    太子赫問道:“蘇秦是何人?”


    公孫衍麵露狠色:“蘇秦乃是諫言大王合縱之人,可另外之人,定是麵諷大王之人!太子殿下絕不可輕易放過此人!”


    太子赫的臉色漸漸陰沉了下來,卻並未動怒,強作笑顏,卻無比陰冷:“二位大人,我們需得迎接貴客了……”


    不多時,蘇秦與昭雲緩緩的步入殿中,身後跟了一人,乃是子陽。


    蘇秦眼尖,光從衣著以及配飾便一眼便看出了太子赫的身份,便道:“蘇秦拜見魏國太子殿下,拜見公孫丞相與惠子大人。”


    昭雲亦是拜禮,不過卻並沒有說話;子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壓抑,不由自主的朝昭雲身後靠去。


    太子赫聲音僵硬的說道:“蘇先生大名在下已有耳聞,不知這位是……”


    “昭雲。”


    惠施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昭雲閣下可真是好大的威風,竟將魏王說的嘔血三升不止,如今前來,可是又欲再羞辱於我等?”


    “惠子大人說笑了,在下此番前來,可是為了魏王大人的身體啊!”昭雲依舊是麵帶笑容,似乎剛才痛罵魏王的人根本不是他,“這位是扁鵲大人的高徒子陽,他的醫術並不弱於太醫令,請為魏王診!”


    公孫衍冷冷道:“閣下可是打的好算盤啊,以神醫的高徒為由靠近大王,可是為了借機下毒,好讓我大王徹底死的痛快?”


    子陽連忙走了出來,畢恭畢敬的朝三人行禮道:“太子殿下,二位大人見諒,昭兄實是無心之舉,沒想到竟會出現如此變故。在下雖不及師傅之萬一,但也是粗通醫術,請為魏王診!”


    太子赫卻並不買賬,板著臉說道:“父王並不見客,請迴!至於昭雲閣下,你今日的所作所為,我魏國記下了!”


    最後一句話,如太子赫痛徹心扉的呐喊。他定要讓這個無禮之徒明白,魏國不是軟腳蝦,不是他可以任意拿捏的!


    “嗬嗬,太子殿下,魏王不過是因為我的建議太過激動,而導致氣血不暢罷了!隻需得在下一劑良藥,加之子陽的條理,魏王待會兒一定會是生龍活虎!”


    昭雲事不關己的模樣徹底激怒了太子赫,若非王室威儀,他真的想一拳將這家夥打死在街頭!


    可惠施並不管他王室威儀,隻想與魏王報仇,登時厲喝:“我魏國豈是你可隨意羞辱的?左右,與我枷住這狂妄之徒!”


    “喝!”


    隻見得一陣陣刀光矛影從帷幕中衝出,丁鈴桄榔一通亂響,竟是十幾道兵刃架在了昭雲的脖頸之上,如同一道枷鎖,將昭雲的出路死死封鎖。


    子陽大驚,忙問道:“大人,這是何意?我等隻是來治病的,為何如此對待?”


    蘇秦亦是冒了身冷汗,昭雲這小子果然惹了大禍,若是一個不慎,可能將命殞於此處!


    “子陽兄,稍安勿躁。”


    昭雲反倒極其淡定,望著架在脖頸上的武器,他知道,即便是自己的身手,也不可能從這等包圍中逃出。


    他的性命,正在別人的手中拿捏著。


    不知為什麽,他沒有絲毫的緊張,甚至有一股莫名的快感。這種將性命拿到刀尖上賭博的刺激,恐怕便是男人追求浪漫吧!


    “太子殿下,在下可以不進帷幕,不過在下說的話,還請殿下細細斟酌。”


    太子赫眼神一凜,怒道:“你這廝還要如何狡辯?”


    “刀兵加身,生命皆在殿下之手;若在下所言不合殿下意,殿下隨時可將在下斬殺於此!”


    蘇秦也是有些急了,那裏還管所謂的輸贏?連忙幫昭雲說話:“太子殿下,聽聽未必不好,莫要如此動刀兵,恐生內亂啊!”


    “……說!”


    太子赫隻能忍讓片刻,卻看昭雲如何說辭。昭雲也隻能挺直了身子,畢竟刀刃刺在脖頸上的滋味著實不好受。


    “自魏文侯斯以來,李悝變法,吳起強兵,魏國大有成為中原霸主之意,更有魏武侯開疆擴土,領導諸侯,一時稱霸中原。可是為何到了大王這裏,原本鼎盛的魏國卻開始走了下坡路?我想大王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魏國土地太過分散,而在三十年前,魏王將國都從安邑遷都到了如今的大梁;而正是因為這一決策,使得魏國徹底陷入了衰落的瓶頸之中!”


    “胡說八道!”惠施直接駁斥道,“我王遷都大梁,正是為了稱霸中原!怎的在你口中,反倒成了我魏國衰亡的緣由?自我魏國遷都之後,周遭之國對我等的羞辱也一並奉還了迴來!秦國割地,韓趙投誠,豈是你這般言語?”


    昭雲扭頭道:“可之後呢?誠然,魏王遷都之舉確實讓魏國強盛了一段時間,可是卻嚴重危及到了齊國的利益!在那之後的桂陵之戰以及馬陵之戰,魏國徹底喪失了霸主的資本,如今連原本臣服的秦國都不懼魏國之威嚴,你還敢說魏王遷都的決策是正確的嗎?”


    有人說魏國遷都是為了躲避秦國,可是在魏國遷都之時,秦國商鞅變法並未開始,秦國及其弱小,甚至可以說是魏國的藩屬;而魏國遷都的舉動就是為了稱霸,但是這一失足,卻成了千古恨。


    “這……這是因為龐涓誤國,孫臏他用陰謀詭計……”


    昭雲冷笑道:“既然惠子大人如此說了,那請問大人站在龐涓的位置上,又能做的比他好多少?閣下治國與治學確實有一套,可是這兵家之事,恐怕先生也無權指責龐涓的過失吧?”


    惠施默然,昭雲先是肯定了他的能力,再說出了他的短板,已經是很給他麵子了。


    太子赫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你繼續……”


    “魏國遷都大梁,便是徹底撕破了與秦、韓、趙、齊、楚五個國家的臉皮,更是堂而皇之得與齊國競爭,這是極其不明智的。齊人分裂魏國,而秦國更是趁虛而入奪走河西,如今就連舊都安邑也幾落秦人之手。足以看出,魏王此刻需得連忙轉換國家策略!”


    “晉國滅亡,國與國之間的兼並性越來越強,大王若是隻做霸主之夢,那最後也會被噩夢擊潰!所以大王此刻已經不能想著魏國做霸主了,因為現在那些三流小國,已經沒有與七雄言語的資本。”


    公孫衍眼神一滯,他一直慫恿魏王稱霸,怎的從來沒有注意到一點——現在早已不是稱霸的年代!


    現在各個國家需要的,是一統!這便是為什麽合縱製約秦國的緣由,因為秦國的擴張太過恐怖,恐怖到後來六國加在一起,都不是秦人的對手了。


    “……若如此,當若何?”


    昭雲緩緩的伸出兩個手指頭,一本正經的說出了兩個字:“臣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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