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眼中正散發著不一樣的光彩,如同碧波中映著的彩虹,在黑亮的眸子裏熠熠生輝。


    冷不丁的就要請陌生的昭雲與子陽與自己對弈,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昭雲上前見禮,神色倉皇的說道:“先生,我二人被追兵追到此處,不便叨擾;請先生我為二人指條明路,雲厚恩以報!”


    孫伯靈輕搖羽扇,並不急促,命童子推著輪椅緩緩調頭,道:“不急,不急,你與我先下一注棋,無論輸贏,我皆會為你指一條明路。”


    “這……”


    昭雲不知道這人究竟是何用意,眼見追兵將至,自己哪裏還有興致與他下棋?扭頭看一眼子陽,可是子陽的目光已經完全被那彈琴的老人所吸引,沉浸在絕美的音律中無法自拔。


    “下一局,你便知道你該如何走了。”似乎看出了昭雲心中的不安與急躁,孫伯靈悠悠的說道。


    這是個幽美的林間絕境,卻並無其他路可走,遠遠可看見地平線上渤海的彼岸,好似蓬萊仙山,朦朦朧朧,迷迷糊糊,若隱若現於世。一抹殘陽落下,落霞繽紛,遠方倭國島嶼上的人可能還在鑽研火種的使用,但在這抹斜陽下,火焰終究隻是陪襯。


    瀑布的衝擊聲似乎也不那麽刺耳了,昭雲屏氣凝神,竟緩緩跟上了孫伯靈的步伐,似乎隻有此人,能夠給他心中最為穩妥的答案。


    看著緊跟自己腳步的昭雲,孫伯靈臉上露出的意味深長的笑容。


    棋桌上的十二子已重新擺放整齊,望著陌生的棋桌,昭雲一臉懵逼,他雖然認識這玩意兒,可是他卻沒有下過六博棋啊!這玩意兒怎麽下?


    “嗬嗬嗬,不會?”


    孫伯靈坐到了昭雲的正對麵,而此時琴音忽轉高亢,如同兩軍對陣,吹響了衝鋒的號角;縱然沒上戰場,卻依舊令人熱血沸騰。


    昭雲慚愧的低下了腦袋:“先生見諒,在下駑鈍,雖聞六博,卻未嚐試過。”


    “六博甚易,無非投籌行棋,擒散棋,殺梟棋;”子陽不知何時靠了過來,竟是輕鬆了許多,笑容滿麵的為昭雲解釋,“昭兄不必驚慌,在下為昭兄策,昭兄便慢慢明白了。”


    “呃……多謝子陽兄。”


    他們不是逃跑來的嗎?


    ……


    司寇敬領著五百士卒沿山搜尋,但山岩過大,對方隻有兩人,畢竟難以尋找。


    不知過了多久,山的對麵忽然傳來一道絕美的琴音,時而低沉委婉,時而高亢激昂,令人驚疑。敬不由得暗道:“這荒山野嶺,怎的有如此琴音?音律絕美,當不是那二人自投羅網才是……”


    敬本不打算理會,卻沒想到過了一會兒,有人來報:“司寇大人,方才有人見到二賊深入山中,朝著琴聲所發出的地方逃去了!”


    “什麽?”


    敬來不及多想,連忙帶著人穿過樹林,奔著琴聲的方向而去。忽然,琴聲陡轉高昂,一如千軍萬馬奔騰於塞外,濺起黃沙陣陣;血流成河,孤山遠影,孤獨的旗幟佇立在屍山之上,令人毛骨悚然。


    “且慢!”


    他忽然停了下來,眾士卒不解其意,忙問道:“司寇大人,為何不追了?”


    敬的臉漸漸沉了下來,悠然道:“此音律著實詭異,仿佛刀兵加身,令人驚悚,竟不知是何等高人,奏出如此令人驚悚之曲?……隻恐有詐,小心行事!”


    眾人麵麵相覷,心道他們有五百人,那些人再有詐,豈會是他們的對手?


    一路前行,卻並未遇見任何的詭異,亦無伏兵;但敬卻依舊不敢怠慢,士卒們皆笑他畏敵如虎,心中膽怯,若是遇見大戰,定然是逃跑的那個。


    不多時,似乎出口便道了眼前,琴音已相隔不遠。


    “當!”


    琴聲戛然而止,伴隨著的是敬的步伐,似乎將他的心已經吊到了頂點,不敢放下。


    隻見不遠處,一中年人與一少年人提棋而度,一來一往似勝負不分。少年人明顯處在劣勢,頂著下頜靜靜沉思,而另一人正坐在他的一旁,仔細的與他講解。


    他們下的仔細,似乎不知危險的到來。


    懸泉瀑布,濺射在岩石上泛著銀色,閃過眼簾,如一道道刀光,令人不寒而栗。


    遠遠的,敬幾乎能夠看清那兩個少年人,分明便是自己要找的賊人:“死到臨頭竟能安然下棋?莫不是有詐?”


    再一抬首,便是那撫琴的老人。老人神色肅穆,不動琴弦,也不看自己所在,仿若天人。


    此情此景,如一幅休憩田園的畫卷,令人不忍打攪,毀了這美景。


    敬命十人前去查探,那十人皆道敬膽小如鼠,大大咧咧的走了進去。瞬間,這恬靜的美景便被打破的不成模樣,好好的山水田園畫卷,活生生的成了市井地痞的天堂。


    “哼,裝模作樣,那司寇真是怕死的緊!”


    “不就讀了幾本酸書嗎?憑什麽他就成了司寇?”


    士兵們一麵暗罵著,一麵朝棋桌靠去。忽聽“叮”的一聲清響,好似劍音齊鳴,令人熱血一震,竟將得那十人的血液都如燃燒了一般,好似蘊含無窮的魔力。


    有人停下了步伐,不知為何,撫琴的老頭給他一種無聲的威嚴,好似一動嘴皮子便能讓他灰飛煙滅;為首之人一麵唿喝,方才將眾人拉扯到了棋桌麵前。


    雙方交戰正酣,卻是昭雲的梟棋落入下風,幾乎是被碾壓般的擊潰;昭雲已經深陷六博棋的泥沼,竟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追兵已至,在子陽的焦急指導下,意圖反敗為勝。


    兵頭子看不懂六博,直接抓住了昭雲的肩膀,沉聲道:“賊子,我大軍已至,還不束手就擒?”


    昭雲沒有抬頭,明顯還在為局勢苦惱著;孫伯靈卻舉起了羽扇,指著昭雲梟棋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陷之亡地而後存,置之死地而後生。當今你梟棋正值絕路,一昧退讓隻會讓敵人變本加厲;若是借機反攻,說不定尚有一線生機。”


    “置之死地……而後生嗎?”昭雲沉思著,卻又不解,“若匹馬之人對陣千軍之敵,如何後生?”


    孫伯靈詭譎一笑:“誰說不可?軍有規矩,則方寸不亂,散盡千金,必得效死誌士。調度於前,一曰糧草,二曰軍略,三曰陣法,四曰局勢;此乃大局,悉決於主。對敵之上,軍旅之中,一曰軍律,二曰將旅,三曰軍功,四曰攻伐之氣。氣勢十足,雖萬人又如何?”


    “六博雖類派兵,卻差之遠甚;行軍之中,梟棋不可擅動。萬人之軍,烏合之眾;百人之士,無死之兵!縱以少對敵,隻須得無死之兵,便可以殺伐之氣壓製敵軍,待得斬殺敵軍百人,則敵士氣潰散,軍心全無,何愁不勝之?”


    昭雲又問:“若敵軍裝備精良,百戰之兵,我該當如何?”


    “為將者,審時調度,領兵布陣;為帥者,治軍於地利之所,訪查於天時之中。以卵擊石,終非王道;若敵軍外強,則或有庸弱之將,可以心計攻之;若敵強而將盛,可取法於敵朝,以為離間。若敵上下一氣,內外同心,則無敵之軍,不可敵也!”


    昭雲眼睛一轉,又問:“如此,外羸中幹之兵,殺伐之氣,真能喝退?”


    孫伯靈眼神一凜,喝問道:“如問此事,所求為何?”


    昭雲近乎肯定的迴答道:“求活!”


    自從入了這龍潭,他便一直在求活,躲入這山中也是為了求活!他沒有任何高尚的需求,現在的他隻需要活!


    “汝……何不一試?”


    孫伯靈輕笑一聲,羽扇卻已經指著昭雲身後的兵頭;而昭雲殷切學習般的眼神,卻在此刻變得極其恐怖!


    麵對不足編伍的烏合之眾,隻需要展示自己的武藝,殺退數十人,便能讓其餘之人驚懼。溫泉關一戰,斯巴達三百勇士殺伐之氣十足,雖然最終全部慘死,卻讓波斯軍隊付出了兩萬人的代價,近七十倍!


    不一定要全勝敵軍,隻需要擊潰他們的有生力量,便可讓他們徹底潰散,再也不敢來找麻煩。


    兵頭不知那兩個人嘰裏呱啦說的什麽,依舊跋扈的拽住昭雲的肩膀,猛然一抬,喝道:“再不投降,怪不得我動用蠻力!”


    昭雲緩緩的站了起來,卻是一股令周遭空氣近乎凍結的冰冷,即便是遠遠彈琴的老人都嚇得動不了琴弦,仿佛凍住了一般;而敬更是遠遠看著,心中一緊,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再添點人手……


    “殺伐之氣,可退千軍?既然如此,那便著你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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