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一統天下,在現在來看,已是兩千兩百年前的事情了;可在昭雲眼中,那似乎不遠,卻也不近,還有百年的時間,他方才能夠聽到六合一統的消息。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雖說還年輕,可昭雲已經想念陸遊這首詩了。他這輩子,或許都聽不到天下一統的消息了!


    嬴政啊嬴政,你咋還不出生?


    不能看見一統之日,對他而言似乎是有一點遺憾;不過昭雲的心不在這片天。縱然他有心,可龔長秋最後的遺言讓他不能這麽做,既然答應了,那他的一生也隻能被部落綁住。


    在秦國,他們是注定不會有好日子的,隻有當家作主,才能贏來真正的崛起。


    隻是在這之前,他還要好好看一看這兩千兩百多年前的大好河山!


    魏冉還有很多東西想與昭雲討論,他如今也不過二十出頭,正是個想幹事的黃金年齡。他的姐姐羋八子雖算不得得寵,但也能保他官運亨通,何況自己才能又不差,遲早能慢慢爬上去。


    但他隻是一個尉官,為什麽?因為嬴駟隻道他年輕氣盛,所以讓他好好磨練磨練,向一些前輩請教,否則也不會專門讓他在贏虔手下做事了。


    他已經在贏虔手下做了四年的尉官,未得提拔,如今入鹹陽,倒是重新述職的好機會。


    行了不到兩日,便到達了鹹陽地界。剛剛遠遠的看見盡頭的城樓,便是一股濃墨重彩的曆史氣息撲麵而來,好似有一曲歌謠,譜寫著大秦的興盛。


    城牆巍峨,女牆林立,未見其形,便會其神。不需要言語的贅述,也不需要文字的記載,鹹陽城的莊嚴便是一幅別致的畫卷。不僅比雍城多了縷肉眼不可見的深邃,更有一股難掩的霸氣,也許隻有在都城之下,才能有如此感受。


    “鹹陽宮闕鬱嵯峨,六國樓台豔綺羅。自是當時天帝醉,不關秦地有山河!”


    難掩興奮的唱出李商隱的詩詞,他曾去過西安,但何處還會有鹹陽城的影子?兩千年後已聞不到那濃鬱的氣息,而今日聞著那股淡淡的土味,已足以讓他興奮。


    魏冉驚疑的品味著這句七言絕句,雖然聽似詭異,但細細斟酌倒也是小雅,隻是怕不被世俗所接受:“此句不似楚辭,更不像詩……公子,這是何等言語?”


    “此乃絕句,可有五言絕句與七言絕句,好感慨而不似楚辭之長,言百事不類詩經之乏,意在精辟。”


    魏冉點了點頭,這絕句似乎挺有意思的,這個絕字也是甚妙,隻是不知唱出來是如何模樣……


    夯土城牆上正立數百士兵,慢慢的排查著過往的行人,不過魏冉是軍旅之人,自然不會有人為難他,隻是嚴律規定他,城中不可策馬奔馳。


    鹹陽城地皮繁華,商貿昌隆,比不得中原與荊楚,但比cd卻有了不少的活力。秦宮立於鹹陽中間,有內城郭包裹,一進城便可隱隱看見那高聳的階梯,也不知每日朝會,城中庶人是如何看著那些登台的大臣的。


    無敵一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模樣,好在他還是要點麵子的,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但眼中還是少不得一份躍躍欲試,若是無量與無邊二人再此,隻怕三人早就瘋了……


    “公子,可是即刻去拜會相邦?”


    昭雲搖了搖頭:“直接拜會太過倉促,而且對於張儀的喜好我也沒有點底,總不能空手前去吧?”


    “……公子,秦律不允官吏私自收禮!”


    “那你也得讓我有所準備啊!”昭雲輕喝一聲,你說不讓收就不讓收?那曆朝曆代還不是貪汙腐敗?


    魏冉腦門一轉,道:“不過張儀好酒,公子可準備點好酒給他,此禮也不算太過分。”


    “這偌大個鹹陽城,張儀身為相邦,豈會沒有喝個遍?此法不妥!”


    這下魏冉也沒了招,昭雲隻得道:“既然如此,無敵,你先去找下榻的地方,我在城中逛逛,看看有沒有什麽法子,至少不能讓張儀對我的第一印象太差!”


    “公子,您可以住驛館的……”


    “那樣太招搖了,魏尉官,你對鹹陽熟悉,接下來就麻煩你帶我去鹹陽比較熱鬧的地方了!”


    “諾,容在下先換個衣服,一身軍裝多有不便。”


    ……


    魏冉褪下軍裝,換上了一身深色的勁裝,腰佩青鋒,神色盎然,頭上紫紅色的綴玉金冠更讓人挪不開眼睛。昭雲看的喜歡,便道:“你這冠不錯,送我吧?”


    魏冉連忙護住自己的長冠,打發一聲:“等公子自立了軍功,入了我秦籍,自有機會得此長冠!”


    內城郭四角的不遠處便是不少鬧市,但最熱鬧的當屬西北方的市井;或許是因為秦國地處西北,所以此處風水旺盛的緣故。


    蜀都給昭雲的感覺是擁堵,而鹹陽給他的感覺是真正的繁華。人流交匯,各國語言皆雜於一處,也有不少爭吵聲與吆喝聲。不過畢竟時為古代,這鬧市也就比以後的菜市場大一點罷了。


    魏冉介紹道:“公子,此地乃是鹹陽最熱鬧的市井,城中人隻要有需求,此處所賣的東西大多都能滿足,也不知公子想要看些什麽。”


    昭雲心裏麵也沒底,不過都說過大隱隱於市朝,萬一一個不留神,就遇見一個隱士大才呢?


    將人才引薦與秦,至少也是大功一件。


    “去酒肆!”


    似乎每到一處,去酒館尋才便是最好的選擇。這些江湖人士可以沒有愛好,但不能不去酒館;再說了,一些落魄文人也喜歡借酒消愁。


    魏冉聞言,苦著臉道:“我說公子,你能不能別找些事情為難我?這大秦《田律》可明文規定了不準庶人釀酒,秦國早二十年就沒了酒肆!你讓我哪兒去與你找酒肆?”


    秦國無糧倉之豐,為防止浪費糧食,商鞅變法時就全國禁酒了。雖說酒這種玩意兒依然存在,但價格昂貴,早不是小人物能喝的上的了。


    “瞎說,這不是就有個酒肆嗎?”


    昭雲指著不遠處的一個酒家,以稻草與堅木搭成,雖然沒有名字,但這可是國營企業,尋常人家還沒有開酒肆的資本。


    “公子,我……”魏冉遲疑了一下,麵色難看,“我帶的錢不夠,現在這酒已經不是尋常秦人喝的起的了!”


    “這又何妨?我請你便是了,往日在軍營中,恐怕也喝不了這杯中物吧?”


    魏冉通紅著臉:“這,這怎麽好意思?”


    “來都來了,進去坐坐吧,正好渴了,喝點酒繼續逛。”


    魏冉幹笑兩聲,心中卻無比感激。


    “二位客官,可是要壺上好的清釀?”


    剛一進門,立馬有眼尖的小二迎了上來,昭雲環視一周,道:“就兩人,取一斤酒來,佐點點心小菜。”


    “客官,您可別為難小的了!這新律可規定了,每客不得飲酒過五兩,否則恐不善酒的在鬧市中惹事啊!”


    昭雲唿吸一窒。緩緩的扭過頭看著魏冉,“酒賣的貴就算了,居然還限製飲酒?”


    “是真的,而且我們當兵卒的除了大宴,每日飲酒不可超過三兩。”


    他喵的扯淡吧!還他媽有限製喝酒的律法?


    魏冉也很無語,他雖是楚國人,但在秦國生活慣了,與那些北方猛漢子打交道久了,就喜歡喝酒!酒貴也就罷了,他偶爾也能喝一喝,可偏偏秦律還規定每日的飲酒量,這不是讓人尋死覓活嗎?


    而且商鞅變法就是要讓庶人互相舉報,讓所有秦人都不敢犯法,你喝酒稍微多一點,就算你仇人不舉報你,那些缺錢的為了些許的賞錢也會舉報你。即便這些人都不舉報,店老板也會舉報,免得被連坐。


    “得,那就打八兩吧,我五兩,你三兩!”


    “好嘞!”


    小二爽快的下去了,他看著昭雲與魏冉的行裝不似常人,倒也不懷疑他們能不能付清錢。不過魏冉卻苦著臉,道:“公子,這不是在軍旅中,能不能……加點?”


    “秦律如山,你想讓我犯法不成?”昭雲心道這家夥想要喝酒而撒嬌的模樣還挺有意思的,見他失落,小心的說道:“待會兒我勻一兩給你,你可別給別人說!”


    一兩酒,說出去都覺得磕磣,但魏冉卻眼睛一亮,急忙點頭,深怕昭雲改了主意。


    如果外人知道自己和魏冉的友誼隻值一兩酒,說不定會笑掉大牙。


    這時,門外忽然走來一翩然公子,一身明藍色鑲花長衫,戴黃色頭冠,明珠綴玉,價值不菲。此人年紀約莫二十出頭,麵容雖不算俊朗,但方正似國,麵相不惡。


    他身後緊隨數名侍從,店家見大人物到來,連忙上前躬身道:“公子飲酒乎?小店有上房,請公子隨我來!”


    “誒!”


    那公子連擺手,卻朝身後的一位中年人躬身,問道:“先生,此間可乎?”


    原來那公子身後還有一人,衣著樸素,與那公子的衣衫格格不入,並不起眼。昭雲坐在裏麵,隻看見了那公子的模樣,卻看不清那老者的麵龐。


    見那公子發問,他便道:“飲酒隨心,仕宦亦是隨心,既然來了此處,何必另尋他方?”


    那公子一愣,轉而微笑著朝那店家說:“上房一間,沽你們這裏最好的酒,捎帶幾個小菜,容我們先行小酌一番……”


    小兒忙不迭的答應:“誒!客官裏麵請!樓上的,上房一間!”


    這本是個尋常的插曲,隻是那公子的身份令人上心。昭雲轉頭問魏冉道:“尉官,那位公子你可認識?”


    魏冉早就注意到那人了,隻是他四年前便離開了鹹陽,對此的人也不太熟悉了,搖了搖頭。昭雲見狀,也就讓他吃菜了,懶得多說,這種人根本不怕當不了官。


    “嗯?”


    忽然,魏冉輕咦了一聲,卻又不住的搖頭:“怪哉,難道是他?”


    “認識的人?”


    “也算是……”魏冉愣了愣神,但卻搖了搖頭,“應該是我看錯了吧,他那等身份的人,豈會來這偏遠小店?”


    昭雲越來越摸不著頭腦了,這魏冉說話還帶斷字的?正要詢問,但門外突然響起了一大漢的唿喝聲。


    “店家,快沽兩斤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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