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混亂依舊,昭雲思量著消息應該傳到杜成那裏去了才是,怎的還不見他派人來傳達意思?


    過了許久,他方才明白,這家夥是把這爛攤子丟在了自己手上!


    “年紀不大,手段倒玩的挺高明!”


    昭雲心中暗罵了一聲娘,本來他就不是誠心誠意為這個苴侯打工,如今他倒是自來熟的將大事擺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做官果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不過昭雲並沒有直接出言阻止臣僚們的爭論,畢竟這個時候去就是出頭鳥,說的天花亂墜,也頂不了這群人不講道理的辱罵。他決定再觀察觀察,隨機應變。


    那些依舊辱罵昭雲的人說的口幹舌燥,卻換迴來一個閉目養神的年輕人,任憑風吹浪打,就是不迴嘴。這些大臣自己討了個沒趣,又與一旁的人聊了起來,似乎還是在討論如何收拾這位年輕的上卿大人。


    “上卿大人,諸子百家,不知你學的是哪一家?”


    “上卿大人,這蜀中人口幾何,兵數幾何?我苴國兵數又幾何,蜀都兵數又幾何?”


    “上卿大人可是熟讀詩書?”


    “上卿大人……”


    此起彼伏的問題如海嘯一般撲了過來,可惜皆是書生之見,昭雲根本不放在眼裏。眾人以為昭雲怯懦,變本加厲,又是扯出了許多莫名其妙的問題來,但昭雲就是不理。


    久而久之,這些大臣站的久了,說的多了,口幹舌燥,卻也不見宮裏傳喚,不由得敗火,不再吱聲。


    “諸位……可說完了?”


    空氣靜了下來,卻正是昭雲發火的時候了。他笑眯眯的看著諸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你……咳咳,老夫若不是口幹舌燥,定能說死你這廝!”


    昭雲不理會那人,朝群臣朗聲道:“天下之大,諸侯林立,緣何中原大國可傲視群雄,我蜀地之邦隻得在這窩中橫鬥?”


    “群臣不和,百姓不樂,既無富國之要臣,則群臣更當勉勵同心,為國求榮!看看爾等膚淺的模樣,為了一個上卿之位就爭的頭破血流,讓敵國看我笑話!若你們覺得自己德才可堪此位,上卿大印就在此處,拿去吧!”


    昭雲慷慨激昂的陳詞,直接讓諸多大臣愣在了原地,似要反駁,但他們確實是為了一個上卿爭的頭破血流,毋庸置疑。來迴思量著,不少人竟羞愧的低下了腦袋,責怪自己眼光太淺!


    昭雲見略有效果,心中驚喜了一下,又道:“紛爭天下,不固邦要,難爭於世!而今九州橫亂,周室衰微,諸多侯國死於非亂!爾等在此宮闈前爭鬥,別人已在爭鬥山川,爭鬥天下!苴國有此等臣僚,真可惜也!”


    一通話下來,昭雲將這些大臣罵的麵紅耳赤,偏生他還說的有道理,若是再迴敬他,不是讓他罵的更厲害了嗎?


    算了,還是閉嘴吧!


    一時間,宮廷外終是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默然不語,更不敢抬頭去看正前方的小兒;好像隻要看他一眼,魂都能被攝走一樣。


    昭雲覺得自己立威也立的差不多了,是時候鞭策一下他們了:“在其位,謀其政。方才有人問我蜀中人口幾何,此乃虞侯之為,若我為之,則是僭越!又有人問我諸子百家,所學為何?殊不知朝野之中,除了百家,尚有更多要略!”


    “口中論國,不如趁這點空檔去幹點事情,何必虛度光陰?在下既為上卿,所行之事乃輔佐君王,勉勵群臣,若各位依舊不服,在下便在此處靜候各位辯駁!”


    大臣們麵麵相覷,他們萬萬沒想到,有生之年竟然會被一個十來歲的少年逼得說不出話來!


    別人都如此說了,他們還能如何?就算是再不服,也不可能現在出去辯駁;昭雲已經在他們臉上打了一記響亮的耳光,此刻出去,不過是讓自己臉上的紅印更加鮮豔罷了!


    “……大侯召見群臣!”


    隨著宮內的府官一聲沉喝,杜成的諭令終於下達了。昭雲這才鬆了口氣,那殿上的小家夥也算是滿意了吧?這都快在外麵站兩個時辰了,可算進了門!


    議會的內容倒很簡單,相當於是將昭雲道身份徹底公諸於世,並且又賜其符節,命其出訪秦國。這一切都擺在明麵上的,似乎就差告訴蜀都——我要反了!


    三日之後,苴伏府中。


    “啪!”


    一張厚重卻蒼老的手掌重重擊打在桌案上,青筋暴起,卻不住的顫抖著。


    “反了,這混蛋真是反了!”苴伏麵色漲紅,沉聲低喝,“不僅立了上卿,還堂而皇之的派遣使節出訪秦國,真是反了天了!”


    裞林撿起地上的竹簡,好好的放迴案上,一麵勸撫道:“相邦息怒,黃口孺子之見罷了!龔將軍已枕戈待旦,隻等相邦一聲令下,即刻開拔進攻苴國!”


    “胡鬧!誰說要打的?”


    苴伏厲喝一聲,倒讓裞林有些懵逼了。你不打苴國,難道等著苴國出使秦國,徹底與蜀國決裂不成?


    他忽然想起,這位親愛的相邦大人,原本就是苴國人。


    難道是起了私心?


    不過苴伏明顯不是這麽想的,見裞林疑惑,悄然坐下,輕聲道:“裞中卿有所不知,苴國暗中與巴國有染,若巴國趁我等進攻苴國之時入侵,則我蜀國兩麵夾擊,難得勝算!”


    “更兼葭萌城易守難攻,縱我等傾五萬大軍,杜成這廝隻需百人,便可在葭萌關將我等輕易擊潰!”


    三國時期有一蜀將名叫霍峻,此人善守,當初劉備與劉璋大戰,張魯派數萬人進攻葭萌,卻被霍峻幾百人擋在門外一年之久,靠的就是地理優勢。


    “原來如此!”裞林恍然大悟,“數十年前,巴國敗於楚國,損失鹽泉許多,早覬覦我蜀中之富饒久矣!切不可給他們可趁之機!”


    “白麒麟是一員驍將……”苴伏又道,“隻要國中不生內亂,他把守好巴蜀邊疆,則巴國無法入侵也!”


    “相邦深謀遠慮,下官佩服!”裞林絲毫不錯過這個拍馬屁的機會,“不過……相邦若是放任他們出使秦國,則蜀國威名盡失;於大王,於相邦皆是不利!”


    苴伏嘴角一翹,冷笑一聲:“我何時說過……要放過他們?”


    話音剛落,一道鬼魅的身影毫無征兆的在角落裏出現,他好像一直在那裏,又好像是突然出現的一般。


    裞林隻看著那道黑長的影子,便感覺唿吸困難。


    黑影猛然抬頭,青綠色的眸子如幽冥海岸的燈火,照亮鬼魅前進的道路,卻讓陽間的人們望而卻步。


    青銅麵具之下,好似一張醜惡的麵龐,竟讓整個房間的空氣都冰冷了下來。


    “大病初愈……你便要我幹活。”青鬼聲音依舊沙啞,好似能噴出火來,“說罷,殺誰?”


    而令裞林不敢相信的是,苴伏竟起身與他行禮!苴伏除了表麵上朝開明王行禮外,從來沒見過他朝任何人行禮!


    這人究竟是何人?


    “青鬼大人,苴國將派使節出使秦國,煩請青鬼大人將之斬殺於褒斜穀!”


    “褒斜穀……不過三日路程罷了!”青鬼似乎很輕鬆的說道,“正好,大病初愈,拿這些小家夥練練手!”


    “三,三日?”裞林完全不敢相信這個數字,“褒斜穀據此遙遠,更兼蜀地陡峭,非一月難至!……你,你居然你隻要十分之一的時間!”


    青鬼瞥了裞林一眼,聲音無比冰冷:“管好你的狗,別讓他在我說話的時候叫喚!”


    聲音有著毋庸置疑的號令意味,縱然他罵裞林是狗,裞林竟也不敢出言還擊!


    苴伏輕聲道:“青鬼大人……自然有他的能力,輪不到你我質疑!”


    “……下官明白。”


    裞林老實的閉上了嘴巴,青鬼見狀又道:“記得將錢放在老地方,晚了一刻,要你的腦袋!”


    苴伏身體一震,顫巍巍的應道:“在下明白……”


    “走了……”


    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響,青鬼便從房中徹底消失。確定他的確走了之後,苴伏方才鬆了口氣,卻不知自己的後背完全濕了。


    自己看似是他的委托人,但更像是待宰的羔羊!


    “相,相邦……他是何人?”裞林咽了口唾沫,心驚膽戰的問道,“為何……如此恐怖?”


    苴伏喝了口水,咽下心中的膽怯,卻做出思量的模樣,幽幽說道:“他……是鬼。”


    “鬼?”


    苴伏點了點頭:“一個早就該湮沒於世間的……可憐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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