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的屋子並不大,就連所占的田野也與周遭家庭所占無差,唯一不同的是,他家中有一頭老黃牛。


    這年頭,庶民有田都是恩賜,更不用說有牛了!


    老翁進了房門,盛了兩碗黃粟米出來,又燙了一瓢白菜,便是今日的午飯了。他抱歉的朝昭雲笑笑,道:“貧寒之家,隻有這點東西,希望你不要嫌棄!”


    昭雲哪裏好意思?連忙道:“老翁此言差矣,能收容小子吃一頓飽飯,小子已經感激不盡,哪裏還敢責怪老翁?”


    “哈哈哈……快坐下吃吧!”


    老翁一招手,昭雲便坐了下來,但老翁還沒有,他從屋後取了一卷草料來放在老黃牛麵前,老黃牛親昵的舔了舔老翁幹癟的臉頰,輕“哞”了一聲,開始吃起了草料。


    而這時泰甲才發現,老黃牛身子下麵還有一頭小黃牛。


    “我老妻死的早,我倆又沒有兒子,就隻有這頭老黃牛陪著我咯!”老翁輕笑一聲,便抓起飯碗開刨,即便幾粒米站在他幹燥的胡須上他也未有動容,“可惜啊,老牛老了,不中用了……”


    昭雲默默的扒著米,心道老人可能也是因為少有人陪伴,方才留自己下來吃飯的,不由得放慢了筷子,或許能多陪陪老人。


    “老牛啊……是先王贈送給我的!”老翁依舊自顧自的說道,“那年大豐,先王大悅,下放十頭牛犢與庶人;我倚了老,占了頭牛……這都快二十年了啊!”


    二十年……已經幾乎是黃牛的上限了;昭雲看著悠悠吃著草料的黃牛,雖然神態安穩,但光從它的麵容來看,恐怕已不多時了……


    “老牛生了小牛,小牛還能陪您老……”昭雲輕聲道。


    老翁搖了搖頭,苦笑道:“我怕啊……要不了多久,連小牛也陪不了我咯!”


    “怎麽會?”昭雲堅定的搖了搖頭,“小牛才多大點?我看了看不過幾個月,老翁您太杞人憂天了!”


    “唉……待會兒你自己看吧!”


    老翁似乎已經沒有說話的興致了,埋頭吃菜吃飯,但昭雲卻並沒有一股腦的開吃,他眼睛朝吃草料的黃牛望去,卻看見本該食欲旺盛的小牛吃了兩口草料便意興闌珊,甚至跑到不遠處幹嘔。


    難怪老翁並未虧待它們的肚子,那小牛還如此瘦弱,定是消化道出了毛病。


    飯後,老翁收了碗筷,拿到廚後去清洗,而昭雲卻是朝小黃牛靠去,老黃牛見一個人小心翼翼的靠來,一麵嚼著草料,一麵漫不經心的觀察他的動向,若他有異動,自己就給他一蹄子!


    小黃牛身困力乏,看著有人過來也沒有力氣逃跑,這幾日它上吐下瀉,身體早已受不住,任由昭雲擺弄。


    “希望不要是太麻煩的病,不然光藥都沒法采……”


    自從來了這戰國亂世,昭雲才知道什麽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是獸醫不假,但一個找不到藥的獸醫有啥用?更何況後世都流行西藥治病,中獸醫這方麵他還真的一般。


    “食欲不振,幹嘔,腹瀉……果然,定是吃草料吃到了異物導致胃腸道發炎或感染……”


    內科在這個時代是最麻煩的,臨床診斷隻能望聞問切,無法完全掌握病症。而且如果這個牛犢已經吃了異物胃穿膜了,即便是他也沒有絲毫的辦法,畢竟這個年代的衛生環境連人都很難活,更別說畜生了!


    他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牛犢的腹下,老黃牛看的真切,正準備給一蹄子,卻發現昭雲已經收了手,它很好奇,但也老老實實的收迴了蹄子。


    “果是異物,好險,應該是沒有穿膜,隻要想辦法把異物排出來就行了……”


    絕大多數的情況下,人畜都能通過排泄將異物排出,但犢牛不一樣,它們的消化係統還不完全,必須借由外力。而最常見的辦法,是投喂石蠟,它可以使胃腸道更順滑,從而使排泄更方便。


    “可我哪裏去找石蠟?”


    昭雲撓了撓頭,最終從懷中掏了一塊小東西出來,這玩意兒是蜜蠟,他從湔邱羅房子裏拿的,反正他都死了,自己髒點東西也無所謂。


    “都是蠟……應該沒毛病吧,蜜蠟味道應該還要好受點……”


    然而就在他準備投喂的時候,老翁竟走出了房門,見昭雲對他的小牛動手動腳,登時大驚,喝問道:“小子!你在幹什麽?”


    “我?我在給你牛治病啊!”昭雲嘟囔著嘴,“你的牛吃了不幹淨的東西,需要給他排出來!”


    “放屁!我家牛吃的可幹淨了!”老翁麵露慍色,一把抓過昭雲的手,卻發現自己拉扯不動。不應該啊,雖然他老了,但天天幹活,力氣可大著!


    昭雲認真的說道:“老翁,我真的是給他治病,你就信信我吧!”


    “不信不信!走開!”拉不動,老翁隻能推搡昭雲,一把將他推開,“生死自有天命,那有什麽治病不治病的?我要治病,城裏麵巫師的符水更靈!”


    昭雲無語,看了看一臉生無可戀的小牛,無奈的歎了口氣,反正隻是胃內異物,不是啥大病。老翁迷信,不信醫生信鬼神,他也無可奈何。


    “罷了,你自求多福吧……”昭雲默默的朝小牛鞠了一躬,要知道小牛可是老翁的命根子,他不容自己染指,自己搶來投藥也隻會惹怒老翁罷了。


    飯吃過了,昭雲朝老翁一拱手:“多謝老翁收留,在下還要趕路,就不叨擾了……”


    老翁還在生昭雲的氣,見他要走,連忙催促:“走走走!我不留你!”


    昭雲苦笑一聲,又叮囑道:“老翁不信我,待我走後可自己取點小肉塊喂給小牛……”


    老翁氣急敗壞的說道:“走開走開!三歲小兒都知道牛是吃草的,你讓我給它喂肉?有病吧?”


    昭雲無奈,隻能再謝老翁一飯之恩,轉頭離去。


    然而他還沒走多遠,老小牛竟又嘔了出來,老翁心疼,連忙抱起虛脫的小牛:“小牛,小牛!你別嚇唬我啊!”


    牛犢無聲的踢了兩腳,他並不是病入膏肓,完全是食欲不振,餓的。


    “肉塊……老夫姑且信你一信!”


    ……


    過了橋,是一條平坦的大道,兩邊荒蕪,少有人家。一路上連個行人都沒有,昭雲覺得很是孤單。


    剛才也沒問問老翁,他那村子裏的人都跑哪裏去了?偌大個村子,咋就一個人?


    十五裏路,昭雲趕急,半個小時便到了。


    不得不說,蜀都著實讓昭雲失望,雖然昭雲原本就沒打算用未來的cd來和蜀都比,但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偌大個城池,不僅沒有城門城牆,占地也算不得多,單單近在眼前的蜀王宮,便已經占了蜀都近半的地盤。


    剩下一小部分,除卻一個坐落南方的恢宏宅邸,便所剩無幾,隻怕整個蜀都城的人口,還不足一萬。


    但這並不代表可以小覷蜀國,蜀國是部落聯邦國家,在蜀都附近還有大大小小各個部落以及村寨,若要將那些也包括進來,蜀都的人口怎麽也過了十萬。


    昭雲粗略計算了一下,蜀國若是不加上附屬國苴國,人口三四十萬頂天了!而且這還是人數,不是戶數,人口甚至比三國末年蜀國的人口還要少許多。


    但等秦國攻入蜀國後,蜀國的人口肯定會增長,這種人口遷徙概念和未來遷移火星的概念是差不多的,都是人口平均化。


    “不過倒是挺熱鬧的……”


    人陸陸續續多了起來,但大多數人都是從四麵八方匯聚到蜀都的,從蜀都出來的人倒是極少,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但確實營造出了蜀都繁盛的假象。


    事出有鬼,昭雲便拉住一個路人,問道:“勞駕,敢問蜀都最近可是有什麽大事?”


    那路人也是個熱情之輩,但更大一部分原因或許是看在泰甲有佩劍的緣故。要知道能配劍的個個不是凡人,除了士兵,就是貴族;縱然這少年看似青澀,但也容不得那路人拒絕。


    “公子不是蜀都本地人士?”


    “我如何不是?”昭雲愣愣的看著他,“難道我不像是蜀人?”


    “不是不是,公子誤會了!”路人連忙賠笑,“看來公子是不知道了,再過兩日便是相邦的生日,這些人從各地趕來,都是給相邦慶生的!”


    “給相邦慶生?這麽大排場,我還以為是給開明王……”


    話未說完,那路人連忙捂住了昭雲的嘴巴:“公子,話可不能亂說!是要砍頭的!”


    昭雲早就聽白麒麟說蜀都有個跋扈相邦,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虛傳!料想開明王都不一定有這排場,他區區一個相邦,倒是搞得全國人民都給他慶生了!


    “如何個慶生法?”昭雲又問道。


    “嘿嘿,公子可問對人了,俺家表親就是籌備這事的!”路人嘿嘿一笑,一邊勾手叫昭雲將耳朵湊過去,“此事蜀國境內無人不知,偏生宮中那位啥都沒聽說!俺家表親說,相邦命大開國庫,宴請蜀國萬民……”


    “怕是瘋了吧?這蜀國上上下下多少人,國庫經得住他這麽折騰?”


    “嘿!我哪管這個?平日飯都吃不飽,這次相邦請客,我好說歹說也要蹭上一頓!”


    路人說罷便不再多留,諂媚的朝昭雲行了個禮,便大搖大擺的走了,留下昭雲一臉懵逼的看著進進出出的人流,慨然道:


    “奸臣至此,國何不滅?”


    “早知道剛才留點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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