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某種消息即便各種隱瞞,但終究會被一些有心人給挖出來咀嚼,然後誇大其詞的傳播出去。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會有人給拉扯成一國大事。


    更何況神之子與家人斷絕關係,這本就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大到族長、長老這等階級的貴族都開始出麵製止流言蜚語了。


    但並沒有什麽用,這件大事將成為一個月間最為恐怖的八卦,就算族長想要讓所有人閉上嘴,但許多阿婆阿媽茶餘飯後還是會將這種事情挑出來說。


    這件事通過氐族傳到了商人部落,再漸漸的擴散到羌族、蜀山氏,幾乎成了湔堋最大的新聞,而作為當事人的泰甲,自然走上了風口浪尖。


    晚飯之後,部落西南角總有十來個老太、阿嬤、嬸姑討論八卦,即便事情已經過了半個月,他們的興致依舊不減,甚至擴張出了更大的流言來。


    “聽說泰甲出門前打了更戊一巴掌,還強迫夷月給他跪下呐!”


    “怎麽可能?就算現在斷絕關係了,他也不至於做這麽絕吧!”


    “哪有什麽不可能的?這是更戊他們隔壁六侄告訴我的,六侄說這是更戊告訴他的,他個三十多歲的人了,還能騙人不成?”


    “不止呐!我可聽說泰甲那小家夥還和羌族的一個貴族鬧得不明不白的,有叛族嫌疑!我們這造紙術還是族長百般要求才讓他貢獻出來的,不然準得給了羌人!”


    “真是個混賬玩意兒!”


    “聽說那臭小子還強搶民女,要把奎善閨女拉去做童養媳……”


    麵對這等流言,好事者從來不少,嫌事情鬧得不夠大的也不少。現在這些老太婆越鬧越大,泰甲已經成了罪不可恕的人,甚至有人自發請命,不讓泰甲踏入部落半步。


    他們卻忘了,自己手中發家致富的造紙術,本來就不屬於他們。


    如果沒有泰甲大公無私的奉獻,他們依舊隻是吃土庶民罷了。若是讓泰甲知道自己的付出得來的卻是這般迴報,肯定會氣的吐血。


    如今泰甲猶如喪家之犬躲在湔畢崖的莊子上,若不是還有個信任自己的人,泰甲現在肯定已經亡命天涯了。


    他完全沒想到,這事情竟然會鬧得如此之大。當初他離開時甚至沒來得及去探望杏夫一下,因為已經有人知道了這事,占著道德的名義來驅逐自己。


    在未來網絡發達的年代,泰甲從來沒少見過這種道德婊,用他們自己的道德標準來約束別人,並且還自鳴得意。其實他們連事情的起因經過都不了解,認定你是個畜生,那你就是個畜生,任何辯解都是在給自己洗白。


    泰甲甚至沒有來記得向湔畢崖請益下一步如何去做,便將自己關在了小屋裏。


    從未受過中傷的泰甲窩藏在湔畢崖的莊中,一個星期都沒能走出陰暗的房間;湔畢崖想要與他討論政務也見不到他。


    “砰砰砰!”


    竹門忽然響了起來,在這陰暗的房間中無比清晰。泰甲將所有的窗戶與門都關的緊緊的,即便有人敲門他也置之不理,因為他的心很亂。


    兩個星期過去了,除了有人按時送飯以外,沒人見過泰甲,卻不知泰甲已經無比消瘦,年紀輕輕卻在兩個星期中瘦了十斤,顴骨突起,眼球外凸,早沒了往日的活潑與可愛,看上去極其可怖。


    這麽長的時間裏他也想了很多,雖然明白一個男人不能如此消沉下去,但卻總沒有一束陽光能夠照進他陰暗的心裏。


    或許泰甲是在等待著夷月亦或杏夫的到來,但很可惜,前者現在恍恍惚惚,以為自己兒子與她斷了關係,怎可能前來?後者也是被限製在族中,有人說是不讓她受泰甲蠱惑,徒然去當童養媳,任由杏夫如何解釋,那些人隻當他被泰甲騙了。


    流言便是如此恐怖。


    “誰?”泰甲木然的朝房門望去,聲音很是冰冷。


    外麵一道稚嫩的童聲道:“咦?原來是個大叔啊!中年失意了才把自己關起來,真是太沒種了!”


    “大叔?”


    泰甲眼睛睜的老大,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已經這麽老了嗎?記得當年趕火車的時候被一個學弟叫叔,這讓他至今感到難以釋懷——自己就這麽滄桑嗎?


    他終是忍不住罵道:“你才大叔!我個青春年少的花美男居然被你說成大叔!”


    那童聲明顯不服氣:“還花美男,羞羞臉!有本事出來啊!我就覺得你是大叔!”


    “出來就出來,誰怕誰?”


    泰甲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被激了,一股腦衝到房門前掀開大門,刺眼的光亮照射進來,使得泰甲慌忙閉上眼睛,免得被這股光亮傷了眼。在黑暗中待了兩個星期,若直接見光,甚至有可能失明。


    “哇!還真不是大叔!”那道童聲嬉笑道,“你說你不是大叔,幹嘛說話說的那麽老氣?我還以為你被什麽奇怪的東西附體了呢!”


    過了幾分鍾,泰甲才慢慢的睜開眼睛,漸漸的適應了眼前的光亮。站在他麵前的是個五六歲的小孩,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卻不如普通小孩一般頑皮,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觀察著泰甲。


    看見泰甲臉後,小孩驚唿道:“哇!你這……你這還不是大叔?長了個七尺身材,臉這麽瘦,你還說你不是大叔!你騙我!”


    泰甲也不服氣,竟是和這小孩爭論了起來:“你看清楚,我才八歲!知道嗎?八歲!”


    “騙小狗呢!”


    “誰騙你了?你給我看清楚!”


    小孩冷哼一聲:“我才不信!你們這些大人都喜歡騙小孩!我阿父說你和我年紀差不多大我才來找你玩的,結果你居然串通他來騙我!”


    泰甲一愣:“你阿父是誰?”


    “那裏不是?”


    小孩指著不遠處的樹下,泰甲揉了揉眼睛,竟是看見湔畢崖遠遠看著自己,麵色淡然,竟帶著一縷笑容,微不可查。


    “我尋思著,找個和你年紀差不多大的可以把你騙出來,看來是真的……”湔畢崖緩緩走來,將小孩抱起來輕聲說道,“這是我兒子,禦劍。”


    泰甲一愣,這才想起湔畢崖也是二十好幾的人了,結婚不知多少年,有個兒子也是正常的。


    小禦劍見自己父親與他如此熟悉,嚷嚷道:“阿父你騙我,你說他和我一樣大,為什麽我才隻有他肚子那麽高?這不公平!”


    “誰讓你平時不認真吃飯,以後長不高都沒女孩要!”湔畢崖刮了刮他的鼻子,臉上露出濃濃的父愛。


    “我很抱歉打斷你們的天倫之樂……”泰甲幹笑一聲,“如果要在我這裏表演父慈子孝,那還是請迴吧!”


    湔畢崖將禦劍放了下來,冷冷道:“你還真打算在裏麵躲一輩子?”


    泰甲無言。


    “部落已經禁止你入內,這事情你應當知道了,雖然長老不準他們這麽做,但效果微乎其微。”湔畢崖繞著泰甲走了兩圈,輕聲道,“因為你自己的魯莽,成了部落的眾矢之的。你不想著如何解決問題,隻是一麵逃避……你不配學我的劍!”


    泰甲怒道:“你想表達什麽?來潑冷水的嗎?”


    “看看你這樣子,逮誰咬誰!若我要潑你冷水,直接讓你滾出我的莊子就好了,我看你能跑到哪裏去!”湔畢崖甚至走到了莊子門口,將門大開,“你甚至可以去投靠那個杜汶山,我不阻止你,但你這就是承認了那些人的流言!”


    “你是要澄清自己的名聲,還是要帶著這份恥辱苟延殘喘,直到末年後悔莫及?對於你們家的事情,我深感抱歉,但對於你這不敢直麵挫折的懦夫,我甚至很後悔當初拉攏了你!”


    小禦劍眨巴眨巴眼睛,他第一次看見自己的父親如此憤怒。往日湔畢崖隻給他不怒自威的感覺,讓他不敢觸及逆鱗。


    泰甲聽罷,臉漸漸沉了下來,他很憤怒,沒想到湔畢崖給他這麽個下馬威:“湔畢崖,注意你的言辭,你說誰是懦夫?”


    湔畢崖冷笑道:“你現在這般模樣,什麽事都幹不了,就是在逃避現實!你不是懦夫,誰是懦夫?”


    “你混蛋!”


    泰甲怒不可遏,抬掌便朝湔畢崖處揮去;湔畢崖完全不躲,一個心神亂了的對手,怎可能打得過他?即便這家夥有一身神力,他連劍都不用拔,也能將他擊退。


    “你現在動手,無非就是想讓別人認可你。你已經亂了,對付你,我甚至都不用動劍。”


    湔畢崖見他來勢兇猛,身形一退,衣服伴隨著烈風“獵獵”響動;泰甲絲毫不依,化拳為掌,朝湔畢崖刺去。


    感受到掌上的力道,湔畢崖一愣,這才笑道:“原來你已經能夠控製自己的力量了,難怪如此囂張……但你以為這樣就能敗我,未免太過天真了!”


    他緩緩伸出手來,白皙的手掌好似在這一刻化作利刃;他感受到了泰甲掌中驚天的力度,竟沒有絲毫的退縮,反是要以力抵力,朝泰甲掌心刺去。


    泰甲完全沒想到湔畢崖敢和自己硬碰硬,心中大怒,傾盡所有力量朝湔畢崖打去。


    雙掌相撞,沒有任何驚天動地的動靜,竟是單方麵的碾壓!湔畢崖手刀一揮,泰甲竟口吐鮮血倒飛除去,狼狽的摔倒在地上,眼中滿是不可置信——論力量,湔畢崖怎可能是自己的對手?


    “好好想想吧!”湔畢崖冷冷的說道,“禦劍,帶他迴去休息!”


    泰甲感覺心神具動,一口氣沒能提上來,竟當場暈厥了過去,沒能聽見禦劍最後的抱怨:


    “這麽大個個子,我怎麽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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