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弦歌的聲音很冷,冷到極致,也冷靜到極致,她沒有質問,而是用平述的語氣淡漠的繼續道:“戰爭中,敵人會給他準備的時間?調整狀態的時間?那些槍彈會給他警惕的時間?危險會提前告訴他要來了?同樣是這片叢林,別人活下來了,為什麽就他們死了?小七,我們沒有時間了,除了用血液喚醒他們這些年已經疲懶的天性,我別無選擇,現在,我,作為山鷹的隊長,零號,如果想要你們以後在戰場上最大幾率的存活,就必須殘忍!”


    南弦歌的目光望進少年倔強淩厲的眸子深處,輕聲又血腥的說道:“現在死了三個,五個,十個,總比之後死上百個,甚至全軍覆沒強,我能夠做的,就是用他們幾個人的命,來保住山鷹一千多人的命,你覺得我殘忍也好,冷血無情也好,我隻能這麽做,我也必須這麽做,在這個位置上的時候,便決定了我所有的決定。”


    小七被老大看得想哭,他想要移過目光不和她對視,可是想是這麽想,在老大冰涼的視線下,他的身體甚至連目光都不能夠移動哪怕半分。


    他好像明白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明白。


    但他從始至終都知道,老大是為了山鷹好,她的一切決定,全都是為了山鷹這一千多人而做。


    正如她所說,她坐上了隊長的位置,便承擔起了這個位置該承擔的一切,她的每一個決定,可能自己這些人不能夠理解,甚至覺得她殘忍,冷血,但她始終是有自己的理由的,是為了他們好的,所以哪怕被怨恨,被詛咒,被不公平的看待,她也必須這麽做。


    可是……小七呐呐地張嘴,想要問問自家老大,你不覺得痛苦嗎?不被隊員理解的痛苦?


    但,他和南弦歌無聲地對視著,然後放棄了所有的詢問。


    那雙眼睛啊,黑澤純粹,幹淨清澈,除了冷靜,再沒有夾雜半分半毫的情緒,漠然的像是一具沒有心跳的機器。


    對上這樣一雙眸子,小七的心髒兀地緊縮,然後半天唿吸不過來。


    該是怎樣的壓抑著情緒才能夠讓自己保持這種極致的冷靜?


    在每場戰鬥中,他們為了不讓情緒影響到自己,都會盡最大努力的調整心態,讓自己保持一種絕對冷靜,可是那都隻能夠維係一時,讓他們度過情緒波動最大的一段時間,可老大,作為一個施令者,她必須最大可能的隨時保持冷靜,她必須做到以最理智的心態去分析所有的事情然後下達最正確的命令。


    南弦歌看著麵前雖然青澀稚嫩卻已經充滿了淩厲煞氣的少年,將他眼中所有多變的情緒都一絲不落的收進眼底。


    不過顯然,這個小子還是想太多了,腦洞太大,不是嗎?


    “你也去吧,在進行訓練的同時,最大可能保證他們的生命存活。”南弦歌輕輕敲了敲機艙門,然後示意飛行員開始進行直升機上成員的空降準備。


    “是,七號堅決完成任務!”小七挺直了背脊,向南弦歌行了軍禮,然後沒有半點耽擱的抓著繩子開始進行降落。


    待他下去了,南弦歌才拿起他放在座椅上的耳機戴上,對著裏麵冷聲道:“開啟所有成員聯絡器上的通話功能。”


    耳機裏傳來那頭恭敬的應答,然後便是一陣嘈雜。


    還在這片原始森林裏的所有山鷹成員,下一秒就聽到了各自耳機裏傳來的清冷聲音:“我是零號,接下來告訴你們一個非常不幸的消息,這片叢林,隻是你們特訓的開始,接下來還有各種關卡在等著你們,山鷹所屬再役成員現已死亡三人,我不希望出現第四個,至少在這片對你們其實並沒有多大威脅的叢林裏,不要出現第四名!……接下來,我會和你們一起,參與到這次訓練之中,站點見!”


    沉默,寂靜,死一般的安靜。


    這個通話是雙向的,可是南弦歌說完,沒有任何一個人迴答她,因為每個人壓在心上的那一抹沉重和心痛。


    已經死了三個了嗎?明明這片叢林即使很危險,可是危險程度絕對沒有之前他們無數次經曆過的生與死的邊緣可怕,那麽,為什麽死亡率那麽大?


    是怪隊長不通知一聲就將他們丟到這裏來嗎?還是該怪自己這些年沉寂了熱血?或者怪自己這些年因為在各種戰場上幸運存活下來後就有些自我膨脹,於是麵對這小小的叢林竟犯了忌諱,起了輕視之心?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異常清晰又明確的答案,隻是他們沒有臉說出來,那不僅是關乎臉麵自尊,更是關乎他們的慚愧心虛,他們的羞恥之心!


    而且,隊長最後說了什麽?


    她也會參與?


    她也會參與!!!


    還站點見?


    那如果自己在訓練中遇到了隊長,剛好是自己最狼狽的時候……凡是想到這一點的人都不由得生生地打了個寒顫,那估計之後自己不死,也得蛻幾層皮了!


    至於南弦歌一開始說的,這個叢林隻是集訓第一關的事實,他們並無多少詫異,反而有一種意料之中的鬆口氣。


    以前也經常有這種高強度密集的訓練,如果這次不將他們的訓練時間排的那麽緊,將他們整的那麽慘,他們大概反而會心裏不安,胡亂猜測隊長又想要將他們整出個什麽花樣兒來。


    不得不說,南弦歌在這一千多號鐵血軍人心裏,都已經成為了他們最敬畏也是最恐懼的人物。


    南弦歌說完後,就直接進行降落,一身與身邊叢林融為一體的筆挺迷彩軍裝,和其他人無異,要說不同的地方,則是她裸-露出來的手腳處的皮膚以及那張一如既往白皙精致的小臉兒上沒有抹半點油彩。


    不是她矯情愛美,而是以她的實力,完全不需要!


    不需要防蟲蟻,也不需要借其掩飾隱秘自己。


    因為她的實力足夠強,強到她隻是站在那裏,隻要她不想,就沒有人能夠將她看進眼裏,強到她的所過之處,一身煞氣所及之處,蟲蟻都隻會倉皇退散,不敢觸碰她分毫。


    ……


    “……你快走,我擋住它們,你快走啊!”齊鳴赤紅著雙眼,他背上的槍早就因為子彈耗盡而被他放置在了這片叢林的某一處,現在他握在手裏的,是一把小巧鋒利的匕首,這把匕首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因為它的匕身全都染了血,就連被握在齊鳴手心裏的柄,都滿是斑斑血漬。


    他微弓著身子,一副隨時衝刺出去的狀態,血紅的雙眼緊緊地看著前麵,口中卻嘶吼著讓身後已經嚴重受傷的0894號戰友趕緊離開,0894號,也是他在山鷹關係最好的朋友,何暉。


    齊鳴眼底倒映著不到五米遠的地方的景象。


    成年狼群,至少還有十幾隻狼,它們眼神森冷嗜血地緊緊鎖定齊鳴與何暉兩人,全都身體微微前屈著,兩方愈發凝結的氣氛更讓它們蠢蠢欲動的躁動著。


    但頭狼沒有發話,它們便隻能和齊鳴僵持不下,誰也不願意邁出第一步。


    齊鳴也深知狼群特性,雙眸眨都不敢眨的盯著狼群中間最高大的那匹頭狼,手裏緊緊地攥著拿把匕首,身子緊緊地繃著,宛如一根緊繃到極致的琴弦,下一秒就會被扯斷。


    “鳴子,我沒有大礙,這幾頭畜牲,我們一起聯手,我就不信弄不死它們!”何暉手裏也同樣攥著一把滴血的匕首,他的迷彩服被刮扯地破爛不堪,右手手臂上更是隨著撕裂的衣服口子,能夠看清裏麵同樣被撕裂的血肉,以及露出來的森森白骨。


    他眸光狠戾,臉頰上兩腮的肌肉輕微抖動著,顯然是因為身上無數翻卷的傷口的疼痛造成的,可是他隻是緊緊地咬緊後牙槽,即使整個人身子都控製不住的輕顫著,他還是擺出隨時應戰的姿勢,那張染血的抹了油彩的臉上看不出原有的麵貌,卻能夠看出他拚死一搏的不要命的兇狠。


    “混蛋!你在這裏就是拖累老子,你快滾!不然我先解決了你!”齊鳴頭都不能側,卻絲毫不客氣地怒吼著,他話裏的殘忍讓人不自禁地覺得如果有可能,他是真的會直接轉身先一刀解決了重傷拖累的何暉。


    “放-屁!你讓我扔下你去送死然後自己逃走?我何暉也是個有良心的男人,你他-娘的少廢話,我是不可能走的,要死一起死!”何暉身上劇烈的疼痛讓他的肌肉不停地緊緊擠壓顫抖著,額上更是滲出大顆大顆的汗水,他沒有半點斯文的用髒話咒罵迴應著,聲音都因為疼痛而顫抖,兩側太陽穴更是青筋暴起,像是走火入魔一般,猙獰而可怕。


    “操!”齊鳴聽了他的迴應,忍不住惡聲低咒,手裏卻再次緊了緊匕首。


    頭狼似乎在這場實力懸殊的對峙中失去了耐心,終於仰著頭大聲嚎叫著,它身旁的其餘狼在它出聲的一刹那便迫不及待地猛地齊齊朝齊鳴何暉撲了過去。


    “幹它娘的!”齊鳴被這些野獸群起而攻,也沒有絲毫避讓地直接看準了距離自己最近的那頭狼的要害,不閃不避地對衝過去,在它躍起騰空後朝著自己手臂張嘴咬合的一瞬間,手腕翻轉,手裏的匕首直直地插-進這匹狼的頭顱裏,然後快速地在裏麵一攪後猛然抽-出,一進一出的動作間,狼的血紅的鮮血和濁白的腦漿齊齊四濺開來,絕大部分都噴-灑在齊鳴的臉上和手上,場麵血腥而氣味更是惡心。


    但齊鳴顧不得這些了,他拔-出匕首的一瞬間,左邊胳膊便被惡狼尖銳鋒利的狼牙狠狠地洞穿,即使他閃避即使,也被那隻狼生生地撕下了胳膊上的一塊血肉,然後被那隻狼囫圇著咀嚼兩下就直接吞下。


    “啊!!!”血肉被生生撕裂的疼痛讓他控製不住地嘶吼出聲,他疼的險些握不緊手裏的匕首。


    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須握緊,而且下一秒就得用盡所有力氣地用手裏這把匕首割斷一匹狼的脖子!


    他也這樣完美的執行了,以傷換傷地用左手手臂上血肉的又一次洞穿,結束了一匹狼的生命。


    而一旁,本就身受重傷的何暉也艱難地解決掉一匹狼,代價是他的脊背被狼爪連著迷彩服狠狠地撕扯下一塊連著血肉的皮。


    兩個人身上全是鮮血,自己的,狼群的,他們的皮肉被咬掉撕扯掉的一瞬間露出的森然白骨,也迅速地被鮮血染的血紅,淋漓可怖。


    血液的味道迅速地蔓延,然後更加刺激到狼群原始的嗜血欲-望,狼群的攻擊愈發的兇狠,隨著兩人身上傷口的增多,狼群也開始減少,當他們終於力竭的時候,狼群已經從十幾隻,減少到隻有七隻。


    壓力驟減之下,兩人甚至還沒有來得及鬆口氣,那隻原本一直在一旁觀戰的頭狼仰天嗷嗚一聲後,便直直撲向幾乎沒有再站之力的何暉,而另外六隻狼,更是默契地圍攻著齊鳴。


    兩人看著各自麵對的狼,手臂已經提不起絲毫力氣,手裏的匕首仿佛下一秒就會墜落,掉在地上,他們都已經基本上沒有了再戰之力,他們之前發出的求救信號也一直沒有得到救援。


    何暉和齊鳴不約而同的眸子裏浮現出絕望的死氣,他們已經盡力了,可是還是太無能,沒能夠支撐到救援人員的到來。


    隊長如果看到這樣子的他們,是會失望的吧?


    兩人的想法很多,可真正想的也就是那麽一瞬間。


    然而,一瞬間,足夠發生太多太多事情了。


    比如,狼群撲到了齊鳴正準備對他的脖子下嘴進行撕咬,而另一邊的頭狼也一瞬間躍起撲到了早已無力的何暉,同樣張大了嘴正準備對著他的脖子用自己的獠牙狠狠地洞穿。


    再比如,在這一瞬間,野獸口中腥臭的氣味和唾液撲到滴在兩人麵頰上時,他們卻驚愕地發現這些下一秒就能夠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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