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兩……


    朱元璋頗有幾分不可置信,他瞄一眼鄧千秋,卻對劉智道:“此事,你是如何知曉?”


    劉智一愣,卻道:“是有禦史,捕風捉影,尋到的證據,!陛下若是不信,立即緝拿沈森便知。陛下,這賤商之孫,竟與天潢貴胄同窗,這實在不成體統。這若是傳出去,必要教天下人恥笑。何況鄧千秋在此過程中,收受財物,更是死不足惜。”


    朱元璋似乎已大致可以確定了。


    同個窗就兩萬兩,還每年?


    這沈家這樣有錢?


    他心突然好想像要蹦到嗓子眼裏,又忍不住冒出一個念頭:“若是多幾個這樣的人呢?有十個八個呢?”


    不。


    朱元璋突然冒出一個更可怕的念頭:“若是有百個千個呢……”


    這個可怕的念頭冒出來,就好像潘多拉的盒子,便開始盤繞在了朱元璋的心頭,驅之不散。


    以至於後頭劉智的話,朱元璋已是聽不真切了。


    “陛下,陛下……”


    朱元璋猛地迴過神,突然對劉智道:“沈家雖是商賈,卻不知他是哪一番邦的百姓?”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倒是將劉智問住了。


    劉智道:“此人乃是江浙的商戶,並非出自番邦。”


    朱元璋冷冷看他:“那麽就是我大明的子民了。既是大明的子民,平日裏,你們不是掛在嘴邊,說天下的子民,都是朕的兒子,所以朕既是君,也是父。所謂君父就是這樣的道理。他沈家的孫兒頗有天資,跟著朕的皇子一起讀書,有什麽錯?”


    說到這裏,朱元璋提高了聲調,接著道:“怎麽,平日裏天下的子民都是朕的兒子,現在這兒子就有分別了?”


    劉智:“……”


    還可以這樣解釋?


    朱元璋怒道:“朕的子民,何分貴賤?你平日裏那般君臣父子之言,到了現在,為了構陷鄧千秋,竟就不認了?朕來問伱,你將朕與沈家如此分門別類,是何居心?”


    劉智:“……”


    劉智感覺自己要瘋了。


    他其實對朱元璋本是有一些了解的,陛下一向對商賈反感,可轉眼之間,卻又不認賬了?


    朱元璋看他的眼裏閃過一絲鄙夷,冷笑道:“方才棡兒說,果然大奸之人,必似大忠,所以才要聽其言觀其行,唯有如此,才可明辨是非。”


    劉智心裏已生出了恐懼之心,他突然意識到什麽,忙是顫抖道:“陛下,陛下……臣……臣隻是具實稟奏而已。就算這商賈也有良賤之分。可這般明目張膽地索要銀子……陛下治吏極嚴,凡有貪墨十兩銀子以上的,無不處以重刑,而這鄧千秋……”


    朱元璋冷著臉,心裏隻覺得這劉智更令人生厭了。


    這人夠惡毒呀,還要他對鄧千秋處以重刑!


    這時鄧千秋道:“可他是自願的。”


    鄧千秋自是看出朱元璋的維護,心中不免感激,可看劉智的時候,不免眼中掠過冷光。


    好一個重刑,他再不吭聲,就以為他好欺負了!


    於是鄧千秋上前道:“你們平日裏總說天地君親師,可見這師門的重要,可以和父親相當。那我來問你,一個做兒子的,孝順自己的爹娘,送他兩萬兩銀子,這是孝順還是有罪?”


    “這……”劉智道:“你……你混淆是非。”


    鄧千秋道:“兩萬兩銀子,對我那門生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他拔了一根毛饋贈給自己的恩師,希望他的恩師能多吃一點好的,穿的暖和一些,難道這也算是滔天大罪嗎?劉智,你讀書讀到狗肚子裏去了,你還是一個人嗎?你還有沒有倫理綱常了?你也曾拜人為師,也收過弟子,卻將這師門之情,說成了你口中的收受財物。你非要這樣說是吧,那好,從今日起,懇請陛下立即開始徹查,這百官之中,凡有收受弟子財物的,無論是十萬兩銀子還是一文錢,都要治罪。”


    群臣開始竊竊私語……


    劉智此時的臉色不由得白了一下,沒想到鄧千秋這樣卑鄙,居然將師門的大旗給搬了出來。


    他道:“這也不可一概而論,一文錢與兩萬兩……”


    鄧千秋打斷道:“兩萬兩銀子是銀子,一文錢難道不是銀子?一個土匪,他劫掠了兩萬兩銀子要殺頭,難道他搶奪了一文錢,就不要殺頭嗎?劉智,我本敬你是個讀書人,沒想到你竟無恥到這樣地步,你無君無父無師,已經豬狗不如了。你這沒有君臣父子的奸賊,人人得而誅之。”


    鄧千秋越說越覺得火冒三丈,隻恨不得衝上去掐死劉智。


    劉智已嚇得臉色慘然,他一直希望,這個時候能有人出來幫他說一句話。


    可現在……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地看著朱元璋。


    收了弟子的好處就要治罪,你別說,你還真別說,若以此來類推的話,當今陛下……還真可能幹的出來這種事。


    到時候,這百官怕是要一網打盡了。


    現在誰還敢幫他劉智說話啊,隻恨不得劉智趕緊住嘴,再說下去,大家都要一道兒去見閻王了。


    朱元璋狼顧劉智,喝道:“到了現在,你還試圖狡辯?誣告之罪,萬死莫恕,來人,押下去,摘了他的烏紗,命有司論處。”


    劉智打了個寒顫,連忙想要請罪,可此時,已是來不及了。當即淚灑大本堂,大唿道:“陛下,陛下……”


    朱元璋惡狠狠地道:“真沒想到,世間竟有人險惡至此……”


    百官們,此時兔死狐悲地看向劉智。


    卻也有人不少暗暗鬆了口氣,既拿下了劉智,這劉智屬於誣告,那麽……這師生之間的一些經濟活動,應該不會被追究了。


    實際上,古人非常看重師生的關係,尤其是宋朝開始,科舉製盛行之後,原有的貴族和世族通過血脈相互舉薦入朝的製度被打破。


    而通過科舉的許多沒有多大背景的讀書人開始通過科舉進入朝班,這些人,可能背景並不深厚,家裏頭也沒有堆積如山的錢糧,卻因為考試考的好,得了功名,立即便被許多朝中的大佬看中。


    於是拜入門下的風氣便開始盛行起來。


    那些身居高位的人,需要豐滿羽翼,還需為自己的子孫布局,是以廣收門生弟子。


    而這些門生弟子,抵達京城入朝為官,舉目無親之際,卻得到了恩師的大力提拔。


    於是乎,彼此之間各取所需。


    因此,在讀書人看來,這種師生的關係,是非常需要維護的,任何人敢於這種披著師生關係的利益共同體進行破壞,都將成為天下讀書人的公敵。


    畢竟,一旦這個規則被破壞,以後那身居高位者,哪裏還敢信任自己的門生。


    而那些剛剛步入朝堂無依無靠的讀書人,又憑什麽獲得青睞。


    何況他們本就是讀書人,又掌握著權柄,自然而然,開始一代代的進行傳承之後,越發的將師生的關係開始神聖化,以至於到了現在,這師生的關係,已經開始和君臣、父子等同了。


    劉智也是病急亂投醫,為了抓住救命稻草,居然拿師生的關係來做文章。如此一來,不但陛下本就對他不喜,現在連百官也開始對他生出厭惡之心。


    此時,朱元璋道:“鄧千秋教諸皇子,可謂是勞苦功高!朕的兒子,朕心裏清楚,他們倒也不愚笨,就是身邊的人驕縱多了,令他們無心學業。今日朕親自考驗,卻沒想到,他們竟是一日千裏,這都是鄧千秋的功勞。”


    百官這時才將注意力,擱在了鄧千秋的身上。


    解決了一個大麻煩,鄧千秋的心情很好,忙謙虛地道:“卑下其實沒教什麽,都是他們自學的,陛下如此謬讚,卑下愧不敢當。”


    朱元璋笑道:“果然做了人的師父,便連這讀書人的臭毛病,也俱都有了。在朕麵前,謙虛個什麽。”


    說著,朱元璋背著手,踱了幾步,左右張望群臣:“諸卿,都退下吧。鄧千秋留下,晉王幾個,都在大本堂外頭候著。”


    群臣心思複雜,紛紛行禮,不得不告退。


    朱棡臉色慘然,一聽自家父皇有話要私下和鄧千秋說,便似乎覺得最壞的結果來了,於是耷拉著腦袋,沮喪地告退出去。


    等這人都走盡了,朱元璋端坐,抬頭笑吟吟地看向鄧千秋:“鄧卿家,一年兩萬兩銀子?這是什麽意思?”


    鄧千秋哭笑不得,不會吧,這樣急不可待?


    “陛下,這個是他自願的。”


    朱元璋道:“朕知道這是他們自願的,朕隻是問,怎的隻有一個姓沈的肯掏錢?我大明富戶無數,總不會隻有一個姓沈的有錢吧。”


    鄧千秋隻好道:“卑下這是主動從姓沈的那兒……招攬來的。”


    “嗯?”朱元璋越來與覺得有趣,他盡力用和善的樣子,免得嚇壞了鄧千秋:“來,你坐下,慢慢說。”


    鄧千秋道:“卑下隻是想……看看這事能不能成,反正都是教書育人,教三個是教,教四個也是教。”


    “嗯,你說的沒說,教三個,教四個,哪怕是教一百個一千個,都是教。”朱元璋頷首:“從你這句話來看,就可見你是一個忠臣,不辭勞苦,心心念念的,都是我大明的百年大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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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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