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搖搖頭:“這個孩子,真是又愛又恨。”


    迴頭見著馬皇後,卻見馬皇後或許是因為喜訊的緣故,竟是臉色都好了不少,朱元璋忙道:“看來那開的藥方,卻是緊要,需要按時吃不可。”


    馬皇後嫣然笑道:“臣妾知曉。”


    而後,她不由得感慨:“真沒想到,到了這個年紀……”


    朱元璋哈哈大笑起來,略帶幾分得意道:“這個年紀咋了,俺們和其他人不同……”


    馬皇後道:“這一次,倒是幸賴了鄧千秋,臣妾在想,此次這鄧千秋對臣妾受益匪淺,便是尋常百姓,也曉得知恩圖報呢,宮裏頭,該好好感謝不可。”


    朱元璋倒是沉吟起來,他皺眉道:“他沒軍功,封不得爵,又這樣年紀,如何做的了什麽官?要不,賜他萬金吧。”


    馬皇後含笑道:“且不說賜這萬金,也值不得多少銀子,何況若是賜金,不免顯得世俗。”


    朱元璋顯然並不這麽認為,道:“萬金也不少了,一萬銅錢呢,朕算算……”


    他抬著頭,心裏計算。


    馬皇後素知陛下性情,笑了笑,忍不住道:“前些時日,臣妾縫了一些新衣,本是給子侄們穿的,不如這樣,臣妾尋一件好的教人送去。聽說他沒了母親,隻和父親相依為命,他爹的性情,臣妾是曉得的,雖是讀書人,卻曆來不拘小節,哪裏曉得疼兒子,陛下看是否妥當?”


    朱元璋聽到他爹二字,臉色微微一些不喜,板著臉,一副威嚴的樣子,不過他細細一想,道:“如此甚好。”


    馬皇後搖頭,歎息道:“其實當初若不是……因為那些事,這鄧千秋也是陛下的子弟,本該年年臣妾縫製了新衣,給這孩子送去的……”


    朱元璋臉上顯出幾分複雜之色,皺眉道:“秀英,你怎的又提起了舊事。”


    “好,不說,不說。”馬皇後微笑著道。


    …………


    此時已至傍晚,晚霞初露,鄧千秋穿著甲胄,怏怏不樂地到了儀鸞司的值房裏點卯。


    這裏永遠都是鬧哄哄的,有人是來送公文,有人來此領駕貼,也有人和鄧千秋一樣,來這兒坐等點卯,隨即上值。


    不過鄧千秋這個外來戶,卻永遠是大家忽視的那一個,其他的武官和校尉,多是三五成群,有說有笑,彼此打著招唿,隻有鄧千秋孑身一人。


    有人是不認得鄧千秋,也有人倒是聽說過鄧千秋的一些事,便隻用怪異的眼神瞥過鄧千秋一眼,目光又一下子落在他處了。


    當然,這兒說話最大聲的,自然就是用濃厚鳳陽口音的。


    他們作為當今皇帝的同鄉,而且朝中淮西人大多抱團一起,彼此照應,即便是一個小小的校尉,都覺得自己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聲調都比其他人大得多。


    倒是鄧千秋這個正宗淮西鳳陽人,顯得格外的落魄。


    如今大家都曉得,有個百戶得罪了吉安侯,那吉安侯大人有大量,沒有理會他。


    當然不隻如此,這吉安侯的背後,莫說是朝堂,即便是在這儀鸞司裏頭,也有不知多少同鄉和黨羽。


    “點卯……”鄧千秋走到了書吏的麵前,預備領上值的腰牌。


    這書吏抬頭,本能地朝鄧千秋笑了笑,可一看到鄧千秋,便立即恢複了嚴肅的模樣,公事公辦的口吻道:“噢,鄧百戶,稍等一下,老夫還得給王百戶寫一份駕貼呢。”


    這駕貼沒有半注香時間寫不完,照理來說,鄧千秋的事,其實隻需他耽擱片刻功夫,讓鄧千秋點個卯就走,可偏偏,他覺得王百戶的事最是緊要,至於鄧千秋,大可以等一等。


    鄧千秋嬉皮笑臉地道:“不會吧,你這不是故意怠慢我嗎?王百戶的事是事,我的事就不是事,對吧?”


    這等事,不能慫,他年輕,捶這一個文弱書生足夠了。


    書吏聽罷,頓時惱羞成怒,擱下筆,道:“你這人,怎的如此……老夫這是公事公辦……”


    他說著,故意拉開了嗓子,吸引了其他的武官和校尉過來。


    鄧千秋眯著眼,麵上帶笑,他在琢磨自己若是給他一個猴子偷桃的話,會不會引發什麽後果,晉王不知道能不能幫他擺平,擺不平的話……他爹在鳳陽是不是夠努力,他混不下去了,是否還可以迴家啃爹。


    武官和校尉們此時都饒有興趣的樣子,駐足圍觀,大家麵上帶笑,全然無人肯製止的樣子。


    鄧千秋和吉安侯的事已經不脛而走,大家都知道鄧千秋這個傻瓜居然得罪了吉安侯,不少人看笑話之餘,其實也希望能夠撇清與鄧千秋的關係,免得將來吉安侯報複時,這鄧千秋的血濺在自己身上。


    卻在此時,有人推開人群,來的卻是幾個宦官,為首的宦官氣喘籲籲,扯著嗓子道:“鄧百戶,原來你竟在此,教人好找。”


    武官和校尉們本就在宮中當值,這宦官見得多了,倒不覺得新鮮。


    有人幸災樂禍地道:“這不是崔公公嘛?崔公公,這鄧百戶正惹事呢,嗬嗬,你來的也巧,今日有樂子瞧。”


    這崔公公聽罷,頓時色變,看著眼前這麵目有些熟悉的校尉,卻是突然抬手便一巴掌打了下去,大喝道:“誰認得你,瞧什麽樂子,大膽,咱乃欽使,特來傳旨於鄧百戶,爾等是什麽東西,竟敢在此造次。”


    這一聲大喝,那本是挨了一個耳光麵帶不忿的校尉聽罷,慌忙退下去,簽押房裏驟然之間,也安靜下來。


    崔公公繼續板著麵孔,唿道:“陛下有口諭,鄧百戶接旨。”


    鄧千秋有些詫異,不過他在南京已經漸漸熟悉了禮儀,於是道:“卑下接旨。”


    崔公公道:“奉天承運皇帝好教鄧千秋知曉:這天要入冬,南京的天氣冷的很,去歲的時候,便聽聞有人在街上凍斃,民生多艱……好了,俺似扯遠了,言歸正傳……”


    鄧千秋聽到這兒,人都麻了,此時他的腦子裏一團漿糊,實在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崔公公繼續道:“天寒地凍的,伱孑身一人在京當值,也不曉冷熱。好在皇後新近縫製了幾件新衣,今日格外開恩,賜你一件,免得你少不更事,凍壞了身子。對衣物要曉得愛惜,需知這天底下的衣物,都是許多人種桑種麻,還有蠶蟲吐絲,又需人一針一線縫製而來,實屬不易,人緊要的,是知曉所衣所食,盡為民之脂膏……又扯遠了,就這般吧,欽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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