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道出了名來。


    群臣嘩然。


    所有人都失態了。


    沈誌業……


    朱元璋繼續低頭,凝視著這榜上位列第二的沈誌業三字,顯然,這斷不會有錯了。


    隻是……這實在有些令人難以置信,朱元璋甚至懷疑,會否是有人背後搞鬼。


    可很快,想到了閱卷官乃是宋濂,朱元璋又像吃了一顆定心丸。


    宋濂乃名滿天下的大儒,不但學問深厚,而且名氣極大,這樣的人最是愛惜自己的羽毛,斷然不可能斷錯了卷子。


    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鄧千秋這小子……


    那沈誌業,聽聞一向荒唐,哪裏有什麽學問?可鄧千秋偏偏就能點石成金,這實在教人匪夷所思。


    鄧千秋這個小子,真的不能小看啊,這家夥……到底還有多少本事。


    可隨之而來的,卻是大喜過望。


    朱元璋想起什麽,詢問徐達道:“這沈誌業高中第二,為何這樣多的人圍了千戶所?”


    徐達想了想道:“臣隻知事態嚴重,擔心千戶所的安危,所以……”


    朱元璋頷首,他心知徐達雷厲風行,無論事情因何而起,可眼下,緊要的是先將事情壓下去,再問前因後果。


    不過……朱元璋卻似乎一下子抓住了重點。


    他隱隱感覺到,這必定是鄧千秋想要的效果……莫非……這是希望鬧大一點動靜?


    好讓天下人都曉得,千戶所有一個沈誌業……而這沈誌業……


    一念至此,那麽一切也都了然了。


    朱元璋是何等聰明之人,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各種關節,便也放心下來。


    隻是麵上,朱元璋自是不露聲色,此時道:“此事確實非同小可,魏國公速點三百禁衛,火速往千戶所去,不要傷及無辜百姓。”


    “將三個皇子,還有鄧千秋與沈誌業二人迎出來,嗯……這沈誌業,真是了不起啊,朕素來喜歡好學之人,令鄧千秋領他入宮,朕要親眼見識一二。”


    徐達道:“喏。”


    隨即便風風火火地出殿去了。


    而這殿中,所有人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大家還是覺得這個消息,難以消化,尤其是那汪廣洋,更是臉色蒼白如紙,站在原地,竟是尷尬得頭皮發麻。


    “陛下。”


    就在此時,有人站了出來,道:“臣以為,這大大不妥,那沈誌業,不過是區區秀才,倘若這樣陛下便要召見,是否……”


    朱元璋唇邊勾起一抹冷笑,道:“禮賢下士,這不是你們經常掛在嘴邊了嗎?他雖隻是秀才,卻是實打實,靠著經史中的功名,朕見一見,有何不可?朕奉勸你,莫要胡言亂語。”


    殿中又沉默了。


    主要是這一切,實在太過突然,教所有人猝不及防。


    老半天後,鄧千秋才和沈誌業入宮。


    方才真是熱鬧極了,不隻是有許多的百姓,這京城之中,先是巡檢,此後又是五城兵馬司,接著是應天府,最後是拱衛司。


    可以說,群英薈萃,這下好了,大家都曉得沈誌業中榜了。


    為此,鄧千秋在最後,預備了足足幾十籮筐的銅錢,用來打賞,可即便如此,還有許多人沒有分到賞錢。


    這令鄧千秋心裏生出愧疚之心,因為這屬於職業道德問題,畢竟哪怕是上一世,那些說發雞蛋的,人家也是真發。


    隻是現在陛下急詔,鄧千秋不敢怠慢,隻能火速入宮。


    這一路上,他有些擔心沈誌業不敢應對,所以一路都對沈誌業道:“你別怕,陛下寬仁,伱隻要好生奏對即可,答不上來的,就誇他,誇人,你會不會?”


    沈誌業皺著眉頭認真地想了想道:“學生……隻怕不會。”


    鄧千秋歎息道:“哎,真是可惜啊,我鄧千秋的弟子,居然這麽木訥。都說師不必賢於弟子,可連這個都不會,將來你如何立足?”


    沈誌業忙羞愧地道:“學生慚愧。”


    鄧千秋揮了揮手道:“罷了,你也別苦著臉了,中榜了,該高興,到時見機行事便是。”


    入殿之後,二人前後魚貫而入。


    鄧千秋率先行禮道:“見過陛下。”


    另一邊,沈誌業撲通一下拜倒,行五體投地大禮,口中唱喏:“學生沈誌業,誠惶誠恐,拜見陛下……”


    鄧千秋眨了眨眼睛,斜著看他一眼。


    朱元璋含笑道:“你便是沈誌業?沈誌業,你不必拘謹。”


    “迴陛下,學生一點也不拘謹。”


    “噢?”朱元璋詫異道:“是嗎?這倒難得。”


    沈誌業朗聲道:“平日裏,學生祖父和父親便一直教誨學生,說是我大明皇帝廓中國之妖氛,雪中國之仇恥,驅逐韃虜,使胡人再不能欺壓我華夏臣民,其功德遠駕唐禹,便是堯舜也不能及也。如此聖君,自盤古開天辟地,亦未有曾有,此萬民之福,華夏軍民,沐浴聖皇雨露,如久旱逢甘霖。”


    頓了頓,沈誌業繼續道:“何況恩師也常對學生說,陛下寬仁,見之如沐春風,他心心念念的,便是天下萬方的百姓,學生便是陛下的百姓,怎有畏懼之心,唯有感激涕零,激動不能克製罷了。”


    鄧千秋又側目看沈誌業一眼。


    朱元璋顯然很高興的樣子,笑著道:“這小子很好,通文墨,有才學,明曉大義。哈哈哈,很好,好的很,朕聽聞,你是商戶出身?”


    沈誌業道:“是,學生家裏頭,世代從商。”


    朱元璋道:“這就怪啦……你家一個商戶,也不受什麽熏陶,偏能中這應天府的院試,且還名列前茅。朕的大臣之中,有不少人,詩書傳家,世代耕讀,這是何等的家學淵源,卻還不如你……”


    朱元璋說到此處,群臣尷尬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朱元璋則是看向汪廣洋道:“汪卿家,你說這是何故?”


    汪廣洋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十幾代人的努力,總不能說……汪家的列祖列宗們,上梁不正吧。


    若是別人倒也罷了,偏偏這沈誌業,乃賤商出身,這就教汪廣洋所謂的詩書傳家,成了笑話了。


    他大抵能理解,陛下這是故意將話題引到鄧千秋上頭去。


    但汪廣洋很費解,陛下何故如此,至於如此嗎?


    朱元璋顯然並不打算就這樣,步步緊逼道:“汪卿為何不答啊,就如汪卿,你家世代讀書,已有十幾代了吧,可你的孫兒……何以不及區區一個商賈子弟呢?”


    “臣……臣……”汪廣洋難以啟齒了。


    朱元璋道:“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因為你的家學,不如……某些人的師門……”


    汪廣洋心裏勃然大怒,這什麽狗屁師門,離經叛道的東西,拿我祖先與他比?


    可說這話的是皇帝,再氣也隻能憋著。


    鄧千秋心說要糟,陛下這是給他拉仇恨啊……這話一出,以後這朝中百官,還不都恨死了他鄧千秋了?


    不過一個念頭閃過,我鄧千秋……好像什麽都怕,唯獨就不怕得罪人。


    噢,那沒事了。


    隻是這汪廣洋畢竟是右丞相,實在是不知如何迴答。


    鄧千秋起了善心,他曉得汪廣洋的為難之處,畢竟……這是否認自己的家學,否認家學,就是否認自己的祖宗,陛下太喪心病狂了,為了賺錢,打出名號來,他是什麽事都幹得出來啊。


    鄧千秋忍不住為汪廣洋解圍,道:“陛下,卑下以為,也可能不是汪公的家學出了問題,可能隻是汪公的種不好,所以這孩子……可能愚笨一些……”


    汪廣洋聽罷,又怒了,他在朱元璋麵前低眉順眼,卻不在乎鄧千秋,當即怒喝:“鄧千秋,你罵誰?”


    鄧千秋嚇得縮了縮脖子:“汪……汪公,我……我……這是給你解圍啊。”


    眼看一發不可收拾,朱元璋壓壓手地道:“好啦,這是朝堂,不是街市口,這像什麽樣子。汪卿乃右丞相,為朕分憂,可謂功不可沒。鄧卿家也很好,他飽讀詩書,學識淵博,教書育人,不隻朕的幾個皇兒教的好,這沈誌業,不也成才了嗎?”


    百官默然。


    有人暗地裏翻白眼。


    可現在,似乎一切都無可辯駁,你若說他離經叛道吧,可若他真離經叛道,弟子怎麽能中功名?


    要知道,這科舉所考的,可是天下最正宗的理學,稍稍有絲毫的差錯,或者是犯忌諱之詞,都不可能中榜的,閱卷之人,又是大儒宋濂,可謂再嚴苛不過。


    朱元璋隨即問起沈誌業家中的情況。


    沈誌業一一作答。


    朱元璋笑道:“不易啊,真是不易,以後你更要好好進學,跟著你的恩師,多學本領。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活到老,學也要學到老,知道嗎?”


    鄧千秋站在一旁,心裏想,一年兩萬兩,如果他可以活七十年,活到老學到老的話,那沈誌業還有五十四年的壽命,五十四乘二,臥槽,一百零八萬兩……這……是不是有點太黑心了?


    朱元璋見鄧千秋在走神,似乎一眼就洞穿了鄧千秋的心思,咳嗽一聲道:“鄧卿家,鄧卿家……”


    “啊……啊……啊……”鄧千秋迴過神來,一副茫然之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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