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建這兩年多,高原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工程部和調度室的相關人員召集起來開會,這已經是不成文的規矩了。


    可今天他卻有點心不在焉,把辦公室的門一關,坐在沙發上,看著窗外湛藍的天空發呆。


    快十點的時候,劉遠軍推門走了進來。他也懶得動,隻是微微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唿了。


    劉遠軍還以為他還在為昨天晚上的事生氣,在對麵坐下,扔過一根煙,笑眯眯的問:“你啥意思啊,我昨天不是道歉了嗎,咋還沒完沒了呀?”


    他哼了一聲:“我是那小心眼的的人嗎?”


    “不生氣就好!”劉遠軍說完,把身子往前湊了湊,低聲問道:“去南山的事考慮得怎麽樣了?”


    他低著頭思忖片刻,沒有正麵迴答,而是反問道:“重組的事定下來了嗎?”


    劉遠軍歎了口氣:“基本敲定了吧,下周國資委的陳心怡就要帶人來搞資產核算,這個過程大概需要半個多月吧,之後很快就要進入審計階段,然後根據審計結果,再做最後的決斷,新來的蘇市長是個強硬型領導,對布置的工作抓得非常緊,誰都不敢怠慢。”


    劉遠軍所說的蘇市長叫蘇煥之,是從洪陽市調任過來的,高原倒是有所耳聞,隻不過並無緣見麵。


    “咱們公司目前的狀況還可以啊,這兩年多雖然沒能實現扭虧,但明顯呈上升趨勢,不論是人員結構還是員工素質都非常不錯,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用不了幾年,肯定會出成績的,為啥就不能再給點時間呢?非要在這個節骨眼上窮折騰呢!”他還是心有不甘。


    劉遠軍卻頗不以為然。


    “每個領導的任期就那麽長,都想在有限的時間內把政績最大化,哪有耐心等咱們慢慢折騰,人家要的是gdp,再說,雲建是國有企業,不論怎麽處置,都是國家的事,又沒虧你個人的錢,操那心幹嘛啊?”


    話剛說到這裏,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了,秘書小於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


    “劉總,高總,國資委的陳副主任來了......”


    二人都吃了一驚,劉遠軍趕緊站了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嘟囔道:“不是說好下周來嘛!你們咋不和國資委提前溝通下呢!”


    小於一臉無奈,也說不出什麽,隻是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麵。


    “你趕緊把人都召集到三樓會議室,我這就過去。”劉遠軍邊走邊叮囑著。


    他卻遲疑著放慢了腳步。


    真叫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昨天剛鬧了個誤會,今天就又見麵了,實在是別扭的很。有心找個借口躲了,可轉念一想,陳心怡此行肯定與企業的前途命運有關,所以還是應該聽聽到底是怎麽會是。


    這樣想著,深深吸了一口氣,整理了下衣服,快步跟了上去。


    機關各科室的負責人接到通知之後,很快便都趕了過來,大家剛剛坐穩,會議的門一開,劉遠軍陪著陳心怡一行人便走了進來,眾人見狀,趕緊站了起來,有幾個熟識的還紛紛主動上前問好。


    陳心怡麵帶微笑,與眾人簡單寒暄了幾句之後款款落座,環視了一圈會場,目光最後停留在了高原身上。


    雖說問心無愧,可當與這位美女局長對視的時候,他還是莫名有點心虛,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


    陳心怡也沒說什麽,隨即轉向劉遠軍,微微點頭示意。


    劉遠軍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我先簡單說幾句啊,陳主任此番來,是代表市政府宣布一項重要決定,下麵以熱烈的掌聲歡迎陳主任做指示。”


    眾人正欲鼓掌,卻被陳心怡用手勢製止了。


    “更正下,我沒有什麽指示,隻是宣布市裏的相關決定。”陳心怡緩緩的說著,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大聲念道:“關於深化市屬國有企業體製改革的具體實施方案......”


    文件是由市發改委,住國資委、工業與信息化局、住建局以及市政府辦公廳等多部門聯合下發的,其中涉及到六家建築業國企,雲州建築總公司首當其衝。


    按照文件規定,上述企業首先在行業主管部門的監督指導下進行資產清算,然後根據企業的負債情況,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改革方案並組織實施,力爭徹底扭轉經營不善的局麵,對一部分虧損嚴重、資不抵債的企業,要堅決實施破產或者重組等等。


    隨著陳心怡的宣讀,眾人的表情逐漸凝重起來,文件念完之後,整個會議室裏鴉雀無聲,靜得令人窒息。


    “市裏對這項工作非常重視,抓得很緊,所以,希望在座的同誌們要大力配合,在此期間,要保證企業正常的經營秩序和生產不受影響......”陳心怡慢條斯理的說道。


    話還沒等說完,就被人打斷了。


    “怎麽可能不受影響呢?這分明是要甩包袱的節奏,都他娘的要散夥了,誰還有心思幹活啊,這不是上墳燒報紙--糊弄鬼嘛!”


    說話的是雲建的班子成員,紀委書兼副總經理關貴陽,出了名的炮筒子脾氣,口無遮攔。


    “老關,這開會呢,有事說事,別帶那麽多零碎。”劉遠軍沉著臉說了句。


    老關卻翻了他一眼:“某些人就站著說話不腰疼,一看情況不妙,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卻還不許留下的人發表點看法,這叫他媽的什麽道理!”


    沒有不透風的牆,老關交遊很廣,估計是聽到劉遠軍要調離的風聲了。


    這句話在會議室裏引發了一陣騷動,大家低聲議論,場麵多少有些混亂。


    劉遠軍對此顯然沒有思想準備,不禁有點慌了,愣愣的坐著,張口結舌、不知所措。


    一直沒說話的陳心怡見狀,微微一笑,加重了些語氣說道:“請大家先安靜下,我再重申一遍,不能把深化體製改革解讀為散夥,擺脫舊體製的束縛,讓企業重新走上良性循環的軌道,這才是的核心所在。”


    老關卻不買賬,仍舊氣唿唿的道:“別扯這些沒用的,都爹死娘嫁人了,還打狗屁官腔,不就是新來的那個蘇大嘴一拍腦門,國資委就拿雞毛當令箭瞎折騰嘛?直接撈幹的說吧,到底打算怎麽處置雲建這一千來號人!”


    麵對咄咄逼人的老關,陳心怡卻並不惱,反而笑吟吟的問道:“老關啊,你可是老黨員了,背後給領導起外號,可有點不夠磊落啊。”


    “黨章裏也沒規定不許給領導起外號,再說,什麽叫背後,當麵我也敢叫!”老關哼了一聲道。


    劉遠軍再也坐不住了,猛的一拍桌子,厲聲喝道:“關貴陽!你放尊重些,如果再這麽胡說八道,那就滾出去!”


    老關見狀,也唿的一聲站了起來,指著劉遠軍道:“我為雲建流汗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有什麽資格讓我滾出去!既然是開會,就應該允許大家說話!”


    眾人一看這狀況,紛紛起身相勸,會議室裏頓時亂成了一粥。


    陳心怡麵沉似水,雙手抱在胸前,冷冷的掃視著全場,沉默良久,直到會議室裏漸漸安靜下來,這才緩緩說道:“體製改革是大勢所趨,這是毋庸置疑的,至於怎麽改,要看企業的具體情況而定。爭吵解決不了問題,還是請大家暢所欲言,用數據說話,把雲建的生產經營情況如實的反映出來。”


    老關則針鋒相對,接著話茬說道:“高原同誌主管生產和運營,他對企業的情況最有發言權,讓他給介紹下,近兩年多來雲建的具體情況吧。”


    高原一直沒吭聲,卻沒想到老關突然將他推了出去,不由得微微一愣。正琢磨著該怎麽講,卻聽陳心怡冷冷的說道:“高原同誌的的業務能力應該沒什麽問題,但我個人認為,他不適合擔任國有企業的領導幹部,所以,他的發言,不聽也罷。”


    此言一出,全場愕然,連正在氣頭上的老關也有點懵了,劉遠軍更是大惑不解,連忙低聲問道:“陳主任,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我不想在會議上說無聊的事,還是請其它同誌介紹吧,你們的財務總監郭銘呢,我先聽聽公司的財務狀況吧。”


    陳心怡的表態把高原惹怒了。


    難道因為昨天晚上的事,就認為我不適合當然企業的領導了,這未免有點太不講理了吧,再說,判死刑還允許上訴呢,總要給我個解釋的機會吧!這樣想著,忽的一下站了起來,大聲說道:“陳主任,你這麽說話有點不負責吧。”


    陳心怡卻淡淡一笑:“我對說過的每一個字都負責任。剛剛的話隻說了一半,由於市裏對遠軍同誌的工作另有安排,經研究決定,在重組期間,由我暫時代理公司總經理職務,任免文件下周就能公布。在來之前,我已經向國資委領導建議,免去高原同誌技術總監和副總經理的職務,當然,組織上會調查核實,給你一個說法的,不過在此期間,你要暫停工作,配合調查。”


    一番話擲地有聲,全場都傻眼了。


    “高原同誌,在問題沒用徹底查清之前,我不想當眾說什麽,請你自行離開。”陳心怡平靜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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