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銀耳(二)


    胡瑟沒有說話,洪征又追問了一遍,胡瑟道:“還能怎麽看?再有幾個時辰不就都明白了嗎?”


    “嘿,看不出你還怪灑脫的啊。”


    胡瑟沒有說話,正好老板把烙餅端了上來,他嫌棄的看了一眼,拿出絹布擦了擦筷子這才夾起一塊:“灑不灑脫又能怎麽樣,誰讓咱們都不是正經演武場出來的呢?”


    這句話說的洪征和孫胖子心下都是一沉,他們那之所以這麽擔心還不就是因為他們也算是老人嗎?雖說到演武場培訓過,可那短的一兩個月長的也不過半年,哪裏能和演武場的三四年相比?早先還能說他們比演武場出來的多實戰,有功勳,可這幾年下來,雖沒有什麽大的戰事,小範圍的掃蕩戰鬥一直沒斷過,演武場的那幫青瓜蛋子們也一個個都見了血,更有不少,都喪了命!他們手底下哪個沒有幾個演武場升上來的組長?對於這事,他們也不是不別扭的,可拍著良心說,這些經過專門培訓的小孩的確是更好用。


    他們會漸漸被演武場的取代,今天他們的手下再過幾年很可能就是他們的上司……這種事,他們心中都是有數的,但,這麽突然還是令他們很別扭,同時,還有一種茫然,難道在這個時候他們就要被取代了嗎?


    “也不見得就像咱們想的那樣,二郎君……不也被帶過去了嗎?”像是給自己打氣似的,洪征再次道,胡瑟冷笑了一聲,“也就你這號腦子直的才會這麽想。二郎君被帶走了又如何?就算去掉了所有官職……哦,二郎君好像也沒什麽正式官職吧?就算她從此以後不再出現又能怎麽樣?不過是換身衣服,從此以後嫁人生子罷了。說不定就嫁給你的手下了,諾,我聽人說二郎君還蠻欣賞你這手下的。”


    張陽正抱著四個煎餅站在門口,聽了這話那是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一張臉也不爭氣的紅了。麵對三人的目光,他隻有硬著頭皮的叫了聲隊長。洪征看著他,目光複雜。他其實還算是比較欣賞張陽的,小夥子機靈懂事,騎術也好,若是有機會他不介意推他一下,可現在看來,也許他將來還有求到他身前的一天?


    “那個,我買了煎餅……挺好的。”張陽再次開口,洪征對他擺擺手,“拿來吧拿來吧。”


    一頓飯在古怪的氣氛裏結束了。洪征等三人沒什麽胃口,張陽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倒是吃的最多的。吃完飯張陽自告奮勇的結了賬就找理由遁了,洪征等三人看著他的背影,孫胖子道:“早知道這樣,當年就不當這什麽隊長,用功勳進演武場正經學習幾年了。”


    洪征歎了口氣:“誰說不是呢。”


    胡瑟冷笑了一聲:“你想的怪美,也要看演武場收不收你,你功勳是夠了,但人家還要年齡呢!”


    一招製敵,洪征臉色一僵,旁邊的孫胖子也是一臉苦澀,不過沒等他們說什麽,胡瑟就歎了口氣:“這都是命。”


    聲音裏,卻也是充滿了落寞,洪孫二人也隻有一聲長長的歎息了。


    幾個時辰,說長,的確難熬;說短,也是眨眼的功夫。公告上說的是巳時開始,辰正的時候鼓樓附近已有不少人了。密州的街道修的整齊,路都用的是好料,建築物卻不是太高。這鼓樓已經算是密州內最高的建築物之一了,也不過隻有三層,周圍也不算多麽寬大,平時就算是個熱鬧的場所,今天更是擠滿了人,也虧得有演武場的學員主持秩序,要不然已經鬧出幾個事故了。不過就是這樣,也是擦肩摩踵,人人都想往前麵擠一些。等到巳時劉成等人出來的時候,下麵更是歡唿聲一片。


    “劉節度出來了呢,是劉節度!”


    “還有大郎君,大郎君長的真好看!”


    ……


    其實這個距離一般人真看不見劉燦的容貌,不過這一點也不妨礙他們遐想,當劉家人抱拳向他們行禮的時候,下麵更爆發出熱烈的歡唿,不知誰高唿了一聲給劉節度磕頭,這聲音就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給節度磕頭!”


    “給大郎君磕頭!”


    “磕頭!磕頭!”


    一聲接一聲,人群卻是接二連三的跪了下來,然後唿啦啦的拜了下來,張陽跟著眾人一起下跪,心下卻隻有一片茫然,什麽時候,劉家竟有了如此威勢?不不,這不是威勢,而是人心!他知道,這是沒有人組織的,而這些人卻是誠心誠意的在下跪,他旁邊正是早上賣煎餅的那對夫妻,他還記得那女子甚是潑辣,吵起自己的丈夫毫不留情,可此時竟一臉激動,兩眼甚至都有些泛紅!


    並沒有安排這種場麵,所以劉成也有些發愣,不過他畢竟當了這幾年的節度,一愣之後就反應了過來,當下大聲道:“各位父老鄉親快快請起!今日發公告請各位鄉親前來是有些事要請各位鄉親做個見證,卻是受不得鄉親們這樣的。”


    鼓樓早先在建的時候就考慮過這種用途——早先也用過一兩次,所以雖不能和現代的話筒相比,卻是能把聲音擴散出去不少,當然,後麵的還是聽不到,離的近一些的卻都差不多了,當下就有人道:“節度若受不了,又有哪個能受?若沒有節度,我們又哪裏有今天這樣的日子?”


    “是是,節度大恩,節度大恩啊!”


    “節度,受小老兒一拜!”


    ……


    劉成的話不過引起了更激動的情緒,下麵有人已經哭了起來,還有人擠著想往前,眼見有失控的跡象,劉燦連忙示意旁邊的張天生上前,這張天生現在就是密州刺史,這個職位本來應該是趙方毅的,但趙方毅自認出謀劃策安排布局沒問題,做具體事務就不太有耐心了,所以經過一番考量,最後竟是張天生得了這職位。


    張天生為人古板,很容易得罪人,卻有一個好處,說一不二,鐵麵無私,幾年下來普通百姓也知道的,此時一站出來就帶出一股氣場:“安靜!”


    一言下去,場麵竟是真的一靜,雖然後麵的聽不到張天生說什麽,但見前麵人不說話了,也不由得安靜了下來,有那好奇心重的還會問問這是誰,當知道這是張刺史後,也都是一驚。剛才火熱的氣氛就像被澆了盆冷水冷靜了下來。


    “劉節度和大郎君有話要說,爾等不得騷擾!”板著臉說完這一句,張天生就退到了後麵,劉成上前兩步,“各位父老厚愛,某受之有愧!今日某與大郎前來,是有些事要與父老交代,現在就由大郎與各位父老言明。”


    說到這裏,他衝旁邊的劉燦點點頭,後者上前兩步,她一上來,下麵人又激動了起來。劉燦雖隻是指使,在密州的風頭卻要比劉成都強上幾分,畢竟有很多事是她主張的,很多政策是她製定的,而且眾人都知道她必是下一任節度,擁護起來完全沒壓力,一見她立刻就有人忍不住高唿:“是大郎君呢!是大郎君呢!”


    眼見這氛圍又要高漲,劉燦抬手往下壓了壓,待下麵冷靜了一些才開口:“各位父老鄉親請了!劉燦在此與各位見禮!”


    他說著拱拱手,下麵人立刻高唿了起來:“大郎君好!”


    不等下麵再高唿太多,劉燦就道:“燦同家父自管城,就得各位父老鄉親厚愛,若沒各位父老,就沒有我劉家,若沒有各位父老,就沒有今日之密州!外麵虎狼環繞,我劉家得各位父老支持,一路相攜來到這密州。這密州早先雖是不毛之地,但有各位鄉親扶持,今日我們也吃的上飯,穿的上衣。腳下踩的,再不滿是泥濘,睜眼看的,再不滿是荒蕪。我密州,雖不是繁華盛世,卻也是安康之所了!”


    這番話是早已寫好的,但說到這裏,劉燦還是忍不住激動了起來。在什麽時候,她隻想著能吃上一頓飽飯?在什麽時候,她隻想著能好好用上一次豬油?第一次殺人時的顫抖,第一次受傷時的痛楚,第一次失去親人時的撕裂……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她終於熬了過來,然後,熬到了今天!


    她從沒有想過自己能做到這一步,但是,她眼前出現了密州,她不知道這密州能不能輻射全國變成另外一個,但她,真的努力了。


    她激動,下麵的百姓更激動。他們跟著劉家過來的時候固然是相信劉家,可未嚐不是因為外麵的環境實在是太惡劣了。一路上跋山涉水,攜老扶幼,多少病痛酸楚?雖然劉家安排妥當,可也是擔驚受怕背井離鄉,這一生一世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迴去了。但不管怎麽說,他們在這密州紮下了根,這密州,的確給了他們從未有過的安定!


    “我密州取得今天的成績容易嗎?”


    “不容易……不容易……不容易!”一開始還有些怯懦,但慢慢的,這聲音就巨大了起來。


    “我密州有今日的成績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福氣,是各位鄉親的努力,而今日,卻有人要破壞,要消除,我們,能答應嗎?”


    “絕不!”


    當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聲音就響了起來,然後,所有的聲音都叫了起來:“絕不!絕不!絕不!”


    劉燦微微的點了下頭:“帶王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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