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依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躺在柔軟的床墊上,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被,將她整個人深深地嵌進去,就好像掉進了鬆軟飄渺的雲層中,讓她感覺不到外界的喧嘩。

    她把被子掖到脖頸處,靠著綿綿的柔枕,長長的頭發枕在頭下,不經意有些發梢掠過臉頰。

    有好幾次,她醒過來,迷茫地睜開雙眼,愣愣地發一會呆就又睡去了。有時醒來看見窗外明亮的光線射進來,她就翻翻身將頭埋進被子裏;有時醒來看著天上繁星滿布,她又扯扯被子睡過去。

    到底這樣反反複複了多少次,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不管睜開眼睛時是夜晚抑或是白晝,在她失神的頭腦中都是一個樣子。

    不知道是不是就此自我麻醉了,沈依婕昏昏沉沉地這樣睡著,身上感覺不到任何異常,不熱也不冷,甚至都不曾餓過。

    那是一個好長的夢境,每當她掙紮著醒過來時,看見眼前虛無縹緲的空氣,才慢慢意識到那隻是一個夢罷了,可是,奇怪的是,那個長長的夢一直陪伴著她,不曾間斷。

    夢裏麵,是一望無垠的草地,滿山遍野的鮮花盛開在腳底,然後她抬頭,看著霍延坐在遠處,依舊是那副安靜的姿勢。

    夢裏就像是定格的畫麵,隻是一味的重複著。

    尹小雅重新住進來已經是上班時候的事了。

    她推開家門的時候,看見了沈依婕換下的鞋子,好奇地四下張望,一遍遍地喊著她的名字,可是卻沒有人應答。

    四處尋找未果後,尹小雅終於打開沈依婕的房門。

    尹小雅走到沈依婕的床邊,拉下她臉前的被子,看見她一副安靜的表情。

    這著實把尹小雅嚇了一跳,沈依婕的樣子十分安詳,也有些過分的安詳,蒼白的麵容,失色的嘴唇,甚至微弱的唿吸!

    尹小雅伸手去摸她的額頭,嚇得縮迴手來,她的皮膚像寒雪一樣冰冷!

    尹小雅急忙翻出沈依婕的手機撥通了霍延的電話,電話的另一邊傳來的卻是長長的忙音,焦急的小雅一下子就想到了凱季,她拿著手機猶豫了一下,終於打給了凱季。

    雖然依婕和凱季已經分手了,可是凱季應該不會不管她吧。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人接起,一個低沉的男音傳過來:

    “喂?”

    尹小雅聽見了迴音,激動地掉下眼淚:

    “少董嗎?我是依婕的朋友,你快來看看依婕吧,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

    尹小雅哭著在電話裏說了個大概,凱季拿著電話愣在原地,之後像是出自本能地衝出去。

    汽車穿梭在深夜的街道上,兩柱明晃晃的燈光把前方的道路照的明亮如白晝。

    從來沒有這樣過的凱季顧不得一切地前行,這一切的行為隻是出自本能!

    來到樓下,他急速地停車,強大的慣性讓他的身子重重地搖晃著,他推開車門,瘋了一般的衝上樓去。

    樓道沒有開燈,凱季沒有去開燈,就在黑暗中摸索著瘋跑。

    推開沈依婕房門的時候,他不住地喘著大氣,好像整個肺都要爆炸一般地疼痛。

    他推開走上前來的尹小雅,徑直走到沈依婕的床前,那樣憔悴的麵容讓他不覺地心痛。

    凱季拉開蓋在沈依婕身上的棉被,把她整個人從床上抱起來走下樓放進車裏去。

    坐在駕駛位置的凱季,望著後座躺著的沈依婕,恨恨地咬緊牙關,緊緊地蹙起眉頭。

    是真的心疼。

    凱季啟動車子衝去醫院。

    他真的感覺到了,那種刻骨銘心的憐惜,隻有麵對沈依婕的時候,才會不自覺地流露出來,即使理智告訴他不該這麽做,可是就連他自己都是克製不住的。

    #####

    來到醫院的沈依婕依舊沉睡著,經過了一整夜的急救,第二天被送進了病房。

    這時候的沈依婕開始了沒日沒夜的高燒,甚至燒到四十度以上,整個人處於昏迷中,醫生說這是一個好現象,隻要燒出來,才能完完全全地去治療。

    在醫院呆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沈依婕都不曾睜開眼睛,凱季請了假一直留在醫院日夜守著她。

    他坐在床邊,昏黃的燈光照在他的頭頂,拉開他無助的身影,他緊緊地握著依婕的手,期盼奇跡出現,她能夠醒過來!

    凱季有時睡過去,從夢中驚醒時,看著眼前依稀可見的依婕,感受著她的溫度,心裏才有了一絲絲的安慰。

    那段時間,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最冗長的,每天醫生來查房,之後輸液、紮針,凱季一直站在一邊,看著沈依婕已經千瘡百孔的手臂,身後靠著雪白色的窗簾,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

    終於等到了那一天,醫生宣布沈依婕已經度過了危險期,身上的燒也已經退了,現在隻是等著她自己蘇醒,就可以出院了。

    夜裏,凱季默默地坐在她的身邊,手裏握著刀子想要削一個蘋果,隱約地沈依婕的身子顫巍巍地動彈,幹燥的嘴唇輕輕地張合。

    凱季湊近身子去聽她在說些什麽,模模糊糊地聽著從沈依婕口中吐出的名字:“霍延……”

    每一個字都像是利劍,致命地刺進凱季的胸膛。

    “啊!”

    凱季低聲呻吟,看著刀子劃過的手指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殷紅的血液從手指上湧出來,麻痹了整個手掌。

    也許是不及心中的傷口吧,凱季竟然感覺不到任何的皮肉痛,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鮮血滴下來,染紅了一角床單。

    次日。

    沈依婕終於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著眼前雪白的牆壁,聞見那種重重的消毒醫藥味,她深深地皺眉。

    她輕輕地轉頭,看著趴在她手邊睡著的熟悉的身影,突然十分心酸。

    高大的身影此刻蜷縮在她的身邊,身上米黃色的襯衫上布滿了深深的褶皺。

    她轉身伸出右手撫摸著他的頭發,虛弱的皺眉。

    凱季迷茫中睜開眼睛感受到那隻無力蒼白的手碰觸到他的皮膚,他急忙坐起身來,更加堅定的握緊沈依婕的手,沙啞地詢問:

    “怎麽樣?醒了嗎?看得見我嗎?還認識我嗎?”

    沈依婕被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不知道該如何應答,她愣愣地望著凱季焦急的麵容不說話。

    “怎麽不說話?不認識我了嗎?醫生說經過這樣的高燒,也許會留下什麽後遺症,你好好迴想一下,看看會不會記得所有的事情!”

    凱季兩隻手握起沈依婕的手,捧起來貼在臉頰上,整張臉因為緊張而漲得通紅。

    沈依婕從凱季的雙手中伸出手指,拂過凱季的臉頰,緩緩地眨著雙眼,深深地喘著大氣,艱難的張嘴:

    “凱季……”

    因為高燒的緣故,她的聲音變得沙啞,像是幹燥地快要破裂一般。

    一滴眼淚順著沈依婕偏著的眼角滑落,她眯著眼睛望著凱季低聲言語:

    “……你瘦了。”

    凱季一下子愣住,怔怔地望著依婕,伸手擦掉她的眼淚,撫摸她的額頭:

    “隻要你沒事就好,我去叫醫生來。”

    沈依婕微笑,望著凱季跑出去的身影,怔怔地出神。

    #####

    沈依婕慢慢地恢複了,可以在凱季的扶持下坐起身來,靠著靠墊吃東西、和他聊天。

    凱季每天安排專門的營養調劑師給沈依婕準備飯菜,按時送到醫院來,一口一口地喂著沈依婕吃下去。因為身子虛弱,她經常是吃完了就吐,好像是要把整個胃都吐出來一般,吐到眼睛通紅,眼淚都流出來。凱季總是緊緊地抱起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身體上,慢慢地搖晃她的身體,直到她平靜下來,靜靜地睡去,長此以往,凱季的身子也變得異常的僵硬。

    一周後,沈依婕可以下地走動了,凱季打算讓她出院。

    這天,像以往一樣,凱季把沈依婕扶起來坐著。

    沈依婕轉頭看著窗外日漸清晰的綠色,輕輕地微笑。已經到了春天,醫院裏高大的楊柳也開始吐出嫩綠的嬌芽,鋪天蓋地的清新空氣,攜帶著滿滿的春意盎然。

    凱季坐在沈依婕的床邊,整理著她的衣服:

    “一會兒就可以出院了,你是不是需要我打電話給霍延,讓他來接你。”

    凱季的語氣有著明顯的僵硬,硬生生的,卻又是鼓了很大的勇氣才說出來的。

    沈依婕一個微笑僵在臉上,那些想要遺忘的迴憶再次湧上心頭。

    冬天過去了,春天到來,是不是預兆著新的生命開始呢?這一次,像是真的在生死邊緣掙紮了一番,沈依婕握緊拳頭,想要重新開始。

    她緩緩地轉過身來,摸著凱季整理好的衣物,低垂著額頭:

    “你把東西放在這裏就可以了,不用打電話給他,我一會兒自己會走。”

    沈依婕抬頭對上凱季的眼睛,抿了抿嘴唇:

    “還有,謝謝你這麽多日子的照顧,我不知道該怎麽報答你……”

    “你自己不行,我看還是我現在打電話給他吧。”

    凱季坐到床邊,拿出手機。

    沈依婕急忙握緊他的手臂,央求地凝望著他:

    “求你,不要!”

    凱季看著沈依婕的手,遲疑地望向她:

    “為什麽?他就是這樣照顧你的嗎?讓你一個住醫院,出院都不來接嗎?”

    沈依婕慢慢放開凱季的手臂,默默地低下頭,長長的睫毛遮住她複雜的眼神:

    “我……我們,已經……分手了。”

    “為什麽?”

    沈依婕緊緊地咬住嘴唇,皺著眉頭不說話。

    凱季別過頭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眉頭緊緊地蹙起:

    “如果你不想說,就不要說了。既然他不來,你就跟我走。”

    “跟你走?”

    “對。你現在的身子沒有人照顧不行,我比較了解你的病狀,住進我家,我來照顧你。”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凱季轉身將衣服放進袋子裏,“你不是覺得對不起我嗎?那就一切聽我的。”

    “……”

    凱季打電話叫來了陳助理幫忙拿東西,自己走到沈依婕的床邊一把將她橫抱起來。

    “我可以自己走的……”

    沈依婕掙紮著想要脫身,凱季沒有低頭,依舊望著前方:“閉嘴。”

    凱季的語氣很冷,很兇,可是,沈依婕窩在他的懷抱裏,卻能夠感覺到他那份真真切切的溫柔。她輕輕地低頭,將頭靠在凱季的肩膀上。

    車子停在凱季的別墅前,凱季下車依舊抱著沈依婕走進去。

    沈依婕已經很久不曾來過這裏了,望著周圍那些熟悉的景物,不覺的迴憶起多年來在這裏生活的場景,轉身看看身邊的凱季突然有種莫名的感動。

    為了照顧沈依婕的身體,凱季將他的家庭醫生請到家裏來住,另外找來從小照顧他的胡嬸來家裏幫忙。

    凱季將沈依婕放在床邊,沒有說話就轉身走出去。

    “凱季!”

    凱季頓身。

    “謝謝你。”

    沈依婕望著凱季的背影,深深地微笑。

    凱季愣了一下,依舊沒有迴頭:

    “不要亂跑,我一會兒迴來。”

    沈依婕點頭,轉身環視房間。

    這還是她以前居住的房間,一切家具都那麽熟悉,沈依婕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仔細看時,沈依婕發現這裏的一切都沒有改變,一如她離開時,就連她放在床頭的鬧鍾還依舊沒有改變鬧鈴時間。房間裏十分幹淨,根本不像是這麽長時間沒有人居住的樣子。

    她站起來走到窗前,推開一點窗戶,外麵涼爽的清風拂麵,吹著她的頭發四下飄散。沈依婕微笑著抱臂站在那裏,感受著滿園春色的芬芳。

    凱季走進來,看著沈依婕的背影停下了腳步。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這樣,喜歡站在窗前眺望窗外的景色,他不知道她是在想什麽,是在懷念以前和霍延的生活,還是在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以至於,現在凱季看到熟悉的沈依婕都有著一種隔世的感覺,好像是分開了一個世紀那麽久一樣,讓他不住地思念、牽掛。

    沈依婕像是感覺到了什麽,迴頭看見凱季怔怔地站在門口,她轉身對著他微笑。

    凱季愣了一下,突然扳起麵孔,生硬地走到她身邊,拉起她的手臂,把她拉到床邊,冰冷地指責:

    “誰準你到窗子前麵吹風的?你現在的身體受的了嗎?”

    沈依婕愣了愣,站起身來,怯怯地開口:

    “我……我沒有那麽虛弱……”

    凱季一把把她按到床上,依舊一副倨傲的表情:

    “躺下!不準講話。”

    沒那麽虛弱,不知道是誰一個月來都讓他照顧?!

    凱季不顧沈依婕的反抗,別過臉去默默地埋怨。

    “凱季……”

    “說!”

    沈依婕躺下來,望著凱季的背影:

    “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情?”

    凱季迴頭冷冷地看著她:

    “說。”

    “我……我可不可以求你……放過霍延。”

    凱季的身子一怔,轉過頭去。

    “凱季,我知道,是你在排擠他,才讓他的品牌不能銷售,你可不可以放過他?求你!”

    再也聽不下去的凱季疾步走出去,帶著滿腔的憤怒離開了。

    為什麽就算是和他分手了,她心心念念的還是他?永遠在心底想著的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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