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猛地停頓下來。 林遷看了看手裏殘留的劣質k粉,神情恍惚。 這裏是……那條小巷? 這是他叛逆期經常光顧的小巷,他在這裏跟一些小混混來往,購買他們販賣的k粉,反正那時候沒人管他,他高興糟蹋那些所謂的撫養費,他高興糟蹋自己的身體。 不過這怎麽迴事?他怎麽又迴到地球了? 伊蘇拉呢?莫加呢?小耀呢? 啪! 一個重重的巴掌扇在他後腦勺上,記憶中萬分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馬上要高考了,你還敢這麽多天不來上課?” 林遷傻傻地看著他:“張……索?” 十八歲的張索,剛成為他的同桌不久。 他把他拖出這條小巷,跟他說:“兄弟你怎麽能自己作踐自己?快點走啦,我把你這幾天落下的練習卷都給你帶來了……” 第79章 日子一天一天過,畢業班的生活很充實。 林遷在這段時間裏一直有些恍惚,關於伊蘇拉的事,他明明記得那麽清楚,他跟莫加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真實。他還能時常想起戰場上軍用艦四處縱橫的畫麵,可他現在,居然在參加高考。 這份高考卷,他看著也很熟悉,雖然畢業多年,又經曆了末日、到“異世界”走了一遭,當年的一些題目仍然印象深刻,他木然地填寫做過的卷子,木然地等待考試結果,木然地看著張索向他揮舞著錄取通知書: “兄弟,咱倆都被錄取了!一個學校!一個專業!來,慶祝一下!哎你怎麽不高興?你放心,哥們進了大學一樣罩著你,走啦,喝酒去!” “好,喝酒去……” 分不清了,是眾人皆醉我獨醒還是眾人皆醒我獨醉。像是張索說:“他家的紮啤口味超正!”莫加也在他的耳邊說過:“嚐嚐看這家酒吧的瓦林卡之淚。” 兩邊都是真實,能觸摸得到的真實,篆刻在腦子裏的真實。 林遷忽然眼前一陣模糊,抱著頭蹲在地上。 為什麽全部都要記得? 如果隻有一個是真的就好了,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個亂七八糟的人生? 一個人的心裏,怎麽能裝下那麽多的人和事? “林遷,林遷,你怎麽了?” 張索拉起他,卻見他淚流滿麵,登時有些手忙腳亂,“怎麽了?有什麽事你跟我說啊,你是高興啊還是難過啊,你、你跟我說啊……” 林遷雙眼無神地坐在地上,無聲地喝酒,無聲地落淚,張索輕輕拍撫著他的背脊。 “沒事。”良久,林遷嘶啞地說,“沒事,我隻是……醉糊塗了。” 兩個月後,他們進了jlg大學,國內首屈一指的基因工程係。 林遷像所有大學新生一樣,軍訓、上課、逃課、打籃球、玩遊戲,看上去沒有什麽特別的,唯一注意到有點異常的,是跟他同宿舍的張索。 張索很奇怪,不知道林遷為什麽突然對天體物理感興趣了,隻要一有空,林遷就會鑽進圖書館,從來不看自己專業方麵的書籍,專找一些什麽相對論啊,弦理論啊,宇宙發展演變史啊之類的書看。 每周末,林遷都會去一趟市裏的天文台,霸占著天文望遠鏡一直看一直看,直到有工作人員來驅趕他,他才會眨著酸痛的眼睛,依依不舍地離開。 終於有一天,張索瞅著他熬紅的眼眶,忍不住問他:“兄弟,你到底怎麽了?魔怔了還是怎麽的?你再看這些東西也上不了外太空啊。” 林遷揉了揉睛明穴:“你別管我,這是我的課外興趣不行嗎?” “有你這麽折騰課外興趣的嗎?”張索掂了掂自己的飛直升機模型,“我這個才叫課外興趣,沒事兒的時候玩玩,不拚命,不像你這麽癡迷,好歹最後還能看到個成果,你說你盯著河外星係看半天,能看出花兒來麽?能看到嫦娥姐姐麽?能……” “你別管我!”林遷猛地吼道,通紅的眼中近乎癲狂。 宿舍裏一陣靜默。 林遷對被嚇到的張索道:“對不起,我心情不好。” 說完他摔門而出,一口氣跑到了頂樓。 城市的燈光太亮,他看不到滿天繁星,隻是單純地仰著頭,站在黑色的蒼穹下,想著某個人,像在看一場夢。 最絕望的是什麽呢? 是你明知道那是再也迴不去的時空,卻仍然止不住想念。 如果不記得就好了,林遷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他什麽都不記得的話,不過重新再活一場,就像喝過一碗孟婆湯。 ——god let us,god let us,遇見 ——then god let us,god let us,聽見 ——有條河流在你我之間 ——它比那季節更長 ——比天空還遠、很清冽 ——隻有時間能穿越…… 莫加所率領的那支艦隊出其不意,撕開了撒尼爾的後方的一道口子,伊蘇拉的後續部隊很快將研究基搗毀,傀儡軍團像是一下子斷了供應鏈,前線戰場亂成一團。 為了嘉獎莫加這次的功勳,約薩君王有意讓他恢複原職,但被莫加拒絕了。他主動退出形勢一片大好的前線戰鬥,隻帶著那一小隊艦隊,日夜不停地在太空中搜尋。 名義上是搜尋失蹤人員,實際上對他而言,隻是為了找一個人。 一些流落荒星的士兵陸續被找到,但依然沒有林遷的下落。 有人說,他們曾在銀河係附近看到一個巨大的波動層,還有一顆詭異的深紅色巨隕星,然而那些星體突然就消失了,消失得幹幹淨淨,什麽也沒留下。 莫加去問了羅格,羅格說:“沒錯,那就是第11維交錯的現象,如果林遷當時真的出現在那裏,很可能、很可能……” 莫加沒有聽他說完就走了出去,他不會放棄,那個人,怎麽能說沒就沒了呢。造物主把他送來,又把他收迴去了嗎? 日複一日的搜尋,還是沒有林遷的蹤影。 戰爭結束了。 終於,他不得不承認,他把自己最重要的人,弄丟了。 南達爾的返璞研究成果愈加顯著,所得到的實驗數據也越來越精確。在徹底解析了林遷的諾亞序列之後,他被迫得出了一個非常匪夷所思的結論。 招來那隻螺旋槳通訊器,他打給了莫加。 “喂?”莫加的聲音透著沉鬱。 “我跟你說件事,跟他有關的。”南達爾開門見山。 “你說。” “如果羅格剛發表的第11維交錯正確,他可能……不止一次來到過這裏。 “他身上較為異常的基因,是因為我曾為他改造過。在那個過去式的時間軸,研究返璞效應的我,親手給他改造過,為了讓你們兩個的基因融合度能夠達到99%。 “莫加,沒有天生就與你是一對的人,說到底,不過是你太幸運,有人願意為了你,完全地改變自己。隻是我們誰也沒能留住他,他還是和那顆‘初耀’一樣,離開了。” 為了那架直升機模型,張索製作了好多個螺旋槳,林遷拾起最後一個他做了一半的螺旋槳,替他安裝好剩餘的零件,擰緊螺絲。 “張索,張索?要吃點什麽嗎?我給你帶迴來。”林遷摸了摸他滾燙的額頭,又給他貼上一塊退燒貼。 張索咳了兩聲,有氣無力:“隨便……” “行,那我給你買隨便去。” “哎兄弟,幫我把那份關於多巴胺的實驗報告寫了成不?我實在不想動了。” “行,我拿你做實驗,做完了給你寫30頁的報告。” “沒問題呀,來吧,我為科學獻身!” 張索作勢要掀被子,林遷一巴掌拍他肚子上:“睡你的吧!” 林遷披上羽絨外套,出去給張索買吃的。外麵飄著雪,北風吹在人臉上微微發疼。嘎吱嘎吱地踩在雪地上,林遷忽然想起那年自己幹過的事。 那時候他很喜歡張索,趁著他發燒,就給他來了一針據說有催情效果的多巴胺,還故意脫了上衣逗他玩,結果張索一點反應也沒有,他隻好蔫蔫地去給他買飯。 嘎吱嘎吱,這聲音像是走在老舊的螺旋階梯上,自己似乎還站在那一點上,往下看,卻發現已經兜轉了好多圈,再也不是當時的路,再也不是當時的心境。 跟那時候一樣,林遷被張索傳染了,又吹了冷風,病得比張索還重。 可憐張索剛剛康複,又要忙著照顧林遷,又要把那份還沒寫完的多巴胺實驗報告補完。瞪著那份報告,還有那最後一針多巴胺,張索嘿嘿嘿笑得蕩漾。 林遷吃了藥,正睡得天昏地暗,張索偷偷摸摸給他來了一劑,接著就趴在床沿觀察他的反應。林遷都燒糊塗了,哪裏會有什麽反應,隻是因為高燒,唿出的氣都是滾燙的,臉頰燒得緋紅。張索看著看著,忽然覺得心裏一熱,一股強烈的衝動嚇得他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他買了飯菜迴來,看著睡得安穩的林遷,那股衝動仍是沒有消減下去。 像是被迷惑了一般,張索湊上去,吻在林遷的唇上,輕輕的齧咬,偷偷地試探。 林遷“唔”了一聲,張索趁機鑽進他口中,舌尖舔過他的上顎,感受著那灼熱的氣息點燃自己內心的小火苗,越燒越旺,越燒越旺。 他感覺到林遷遲緩的迴應,登時一喜,抬頭看到他半睜的眼睛,裏頭水光瀲灩,如同無言的邀請。張索顫抖著手指,撫摸他的眼角,剛想張口喚他,就聽一句極軟的呢喃: “莫……加?” 張索沒聽清,一臉茫然。 林遷又說了一聲:“莫加,莫加……我迴來了?” 張索猛然直起身,麵容有瞬間的扭曲。 莫加?莫加是誰?咱學院沒這號人啊。林遷這是怎麽迴事?是喜歡人家?暗戀人家?他心裏有人了?他心裏……沒有他嗎? 不知是不是那一針多巴胺的緣故,林遷夢見莫加吻他。 那場景很朦朧,似乎是在瓦林卡酒吧,他們接吻、糾纏、做愛,像兩個快樂的傻瓜,那時候,他也許是西蒙,也許是林遷。 醒來時,燒已經退了,林遷看見張索在奮筆疾書,趕著那一份半半拉拉的實驗報告。 屋頂是宿舍的屋頂,世界是地球的世界。 用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他自嘲地笑了笑。 ——我懷疑了一整夜 ——你的甘甜還在唇邊 ——在離開後第七百個拂曉 ——潮起了、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