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恭喜他了,但是又覺得不甘心。”作為一個應試教育出來的中國學生,而且曾經是個名牌大學的優等生,沒有對比也就算了,現在有一個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廢的人居然要比他更有出息了,林遷突然就覺得自尊心受到了打擊,咽不下這口氣!  “我跟羅格說,‘你別得瑟,我馬上也要進銀圖特訓班了,而且還以戰術係為目標,怎麽樣,等著看我做高級軍官吧啊哈哈’。莫加,我不能食言,要不然太丟臉了!”  “……”莫加無言以對,想著要不再去加個班什麽的,借以逃避媳婦令人費解的邏輯。  林遷在腦袋上綁了個頭巾,上聯:態度決定命運,下聯:效率決定成敗,橫批:發憤圖強。房間門口還掛了個牌子:內有考生,請勿打擾。  啃完了半本書,林遷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羅格向他報喜的時候特地說了,他能聯係上那家著名物理研究所,多虧了南達爾的牽線搭橋,還讓他代為傳達謝意。  想到這裏,他喚來阿白:“阿白,幫我連接張索二號。”  阿白警惕地看著他,眼裏投射出一排字:“你找他幹什麽?”  林遷道:“你那是什麽表情?哎呀,沒什麽事,說兩句就掛了,你先幫我連上。”  阿白哼了一聲,屁股衝著他,不甘不願地連接起南達爾的通訊。  唿唿唿,唿唿唿。  唿唿唿,唿唿唿。  斯嘉莉瞟了眼飛過來的螺旋槳通訊器,先是一愣,之後趕忙拎著它走進所長研究室。跨過研究室裏堆成迷宮一樣的資料,她小心翼翼地喚道:“所長,所長?有來電。”  “誰?”一個嘶啞的聲音不知從哪裏傳來。  “是林遷。您說過,隻接他的來電。”   第40章  南達爾拔掉自己身上的檢測管,切斷生物艙的電源,從裏麵爬了出來。他隨手拿起地上的白色工作袍套上,戴上眼鏡,穿過一地狼藉,來到斯嘉莉麵前。  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乍一看見如此蓬頭垢麵的所長,斯嘉莉還是吃驚不小。所長在他們眼中向來是整潔幹練的,即使在進行長時間的實驗工作時,也很注重個人衛生和生活習慣,像這麽頹廢的造型,當真是頭一迴見。而且,所長什麽時候戴眼鏡了?  南達爾接通了通訊器,轉身又進了實驗室深處。斯嘉莉不敢多說什麽,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隻聽見所長輕咳兩聲,一反之前的嘶啞聲腔,清澈明朗地說:“林遷?我剛剛在做實驗,接得慢了……”  南達爾坐下來,唇角帶笑:“嗯,你怎麽了?”  林遷向他轉達了羅格的謝意,南達爾謙道:“沒什麽,我不過是舉手之勞……”  “薩克物理研究所嗎?唔,能得到那裏的認可很不簡單,還是他自己有本事。”  “怎麽?哈哈,沒有,大概是最近工作有點累,我沒事。倒是你,莫加少將是不是又給你增加負擔了?看得出來,他有點著急。”  “嗯,那就好。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有想法。”  “哎等等,先別掛,我有件事要問你……”  “是關於你的基因問題。”  “林遷,你平時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哦不是,別擔心,並不是你的杜維爾衰竭症要複發,隻是隨便問問,相當於我們研究所的調查迴訪。”  “好我知道了,也沒有什麽排斥反應是嗎?我是指西蒙的身體。”  “……看來你很健康。嗯,沒什麽事了,你注意休息。再見。”  唿唿唿。  通訊器靈活地飛離實驗室,南達爾仰靠在椅子上,長長地歎了口氣。  這些天以來,他一直在做著雙線實驗。一方麵,他把自己當做實驗用活體,不斷檢驗著自己的神經元與那段嫁接的張索基因的關聯。另一方麵,他在重新對林遷的基因進行梳理,試圖把每一個片段解析出來。  這兩件事情奪去了他全部的精力和心神,他知道自己陷入了一種病態的執著。由於長時間的刺激性試驗,他的身體始終處於亢奮狀態,即使他想休息也無法平靜下來。  於是南達爾將本該休息的時間全部用來梳理林遷的基因,在那種放大上千倍的檢測儀器下,一看就是數十個小時,等他從中迴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視力受到了嚴重的影響,已經到了不得不用深度眼鏡矯正的地步。  盡管這樣的視力障礙對於研究所來說很好醫治,但南達爾還是決定暫時放任不管。他知道自己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而且全程都將是如此癲狂的狀態,現在醫治眼睛純屬白搭。  打開超大存儲容量的實驗報告,南達爾把之前的實驗結果記錄進去。  有件事他原本打算問問林遷,但最終還是作罷,因為他自己都覺得那個問題太過奇怪。  他想問,涼皮是什麽味道的。  “涼皮”這種食物他以前從沒接觸過,隻是在布蘭德軍校停留的那幾天有聽銀圖的人提起過,說是林遷發明的。  當時他過耳就忘了,可在給自己做刺激實驗的過程中,他發現每當自己感覺到饑餓時,腦中就會自動出現“涼皮”這種信號,有時候味蕾甚至會對其做出反應。  那是種有些酸有些辣的味道——像是一種心理暗示,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他的記憶中。  為此他還特地翻查了伊蘇拉的美食簡介,確定沒有這種食物的記錄。如此一來就隻有一個可能:那是屬於張索的條件反射。  越是深入研究,南達爾越覺得他把自己逼進了一條死胡同。  在伊蘇拉,除了他以外,還有很多貴族做過古人類基因移植,但從沒有人有過林遷那樣的先例。至於他們有沒有承襲提供基因者的反射或習慣,這是任何機器都無法證實的。  也許他們一輩子也不會在意這個問題,因為沒有人會對他們說:“喂,你跟我以前的一個朋友很相像。”  可是南達爾做不到,他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自我懷疑中。身體中像是有兩個人,他想把他們分離開來,卻發現早已分不清哪部分是純粹的自己。  比如他對林遷複雜的感情。  他時常在想,林遷對於張索而言究竟是怎樣的存在?為什麽留給他的會是一個怎麽也掙脫不開的死結?  他提出了無數種假設,然而再多的假設也給不了他答案。  翻過這一頁報告,南達爾的目光停留在林遷的基因分析圖譜上。  這是又一個讓他困擾的東西。  算上學生時代,南達爾從事基因研究十年,他從來沒見過這麽糾結難懂的一段基因。  伊蘇拉聯合王國中的人種頗多,各式各樣的基因型態都不足為奇,對於現今的技術而言,要想破解一個種族的基因組是非常簡單的事。像“西蒙”這樣的曇族人類,其基因根本談不上複雜,可是自從嫁接了“林遷”精細胞中的基因之後,不知怎麽就多了一段“天書”般的序列。  分子的排列完全沒有規律可言,那不像是生物的基因,倒像是神明隨手扯的一團線,亂七八糟地纏在一起,還特別緊密,讓人無從下手分割……  “所長?到晚餐時間了。”斯嘉莉端著餐盤進來,看到自家所長目光呆滯意識遊離,忍不住勸道,“所長,算我求您,好好休息一下吧。您這樣廢寢忘食地工作,子爵大人知道了會擔心的。”  南達爾轉頭看他,溫和笑道:“父親哪有資格擔心我,他自己還不是一樣。”  斯嘉莉還想說什麽,被南達爾打斷:“好了我知道了,吃完我就去睡會兒。你出去吧,還是老規矩,不要讓人打擾我,不怎麽緊急的事由你代為處理。”  “是。”斯嘉莉心裏很清楚,跟那個叫林遷的人有關的事,都是緊急的事。  南達爾放下記錄板,開始進食。剛吃了第一口他就皺起了眉頭,不知是自己的味覺神經被儀器刺激過頭了還是怎麽的,總覺得研究所的這些速食營養餐越發難以下咽。  寡淡的味道,粗糙的口感……真是怪了,以前沒覺得這麽難吃啊。  相比於頹廢痛苦的南達爾,此時的莫加算是十分逍遙快活了。  林遷一路喊著“燙燙燙燙”飛奔進來,丟下一個金屬的圓柱體就把手捂在耳垂上降溫。圓柱體表層的縫隙中還在冒白氣,看上去熱騰騰的,像是個要爆炸的炸彈。  莫加不愧是少將風範,對麵前的“炸彈”視而不見,拉過林遷的手指翻看,確定沒有燙傷之後才問:“什麽東西?”  今天周末休息,林遷下午從那間“考生自習室”中釋放出來以後,就埋頭在銀圖的廚房裏搗鼓起來,也不知在忙些什麽。  “什麽東西?當然是晚飯啊。”林遷說著就要揭蓋,看了看桌麵,對阿白喊道:“阿白乖,去拿兩隻碟子來。”  他忘了帶過來,自己不想跑,又不敢使喚莫加,隻能叫阿白去。  阿白優雅地走過來……坐下等開飯,完全不理他。  林遷正要教訓它,挽迴點主人的麵子,就見莫加揚了揚下巴,阿黑哧溜一下竄了出去,歡脫地跑去叼碟子了。  阿白給予阿黑一記鄙視的眼神。  碟子來了,餐桌也布置好了,莫加皺眉看著“炸彈”,用眼神詢問林遷這到底是什麽。  林遷早就習慣了他“再好奇也不催問第二遍”的個性,很自覺地掀開蓋子揭曉答案:“小籠包!”  “……”莫加還是沒懂那是什麽東西。  “本來該用竹子編的籠屜來做才最正宗,但是你們這裏沒有嘛,我隻好用這玩意代替了。不過味道差不多,你嚐嚐。”  眼見著莫加直接把整個包子往嘴裏送,林遷連忙製止:“別!當心燙!”  可惜為時已晚,莫加已經咬破了包子皮,裏麵滾燙的湯汁流出來,把莫加激得麵目扭曲,虧得他竟然還能忍住不吐出來。  “怪我怪我,我沒跟你說清楚,這東西不是這麽吃的。”林遷急忙道歉,站到莫加身後抬起他的頭,“我看看,燙傷了沒有?笨蛋,你張嘴啊!”  莫加很有教養地把嘴裏的東西吃完,看林遷急得冒汗,忽然一點也不覺得疼了。任他掰開自己的嘴,眼裏居然還是帶笑的。  “還好還好,就是舌頭和嘴唇有點紅,可能會起泡,我去給你端杯冰水來。”  “不用了。”莫加半仰著頭,反手勾著林遷的脖子把他按下來,舌尖輕輕掃過他的嘴唇,“不礙事。”  林遷隻聽見腦子裏轟地一聲,炸開的全是這個人的臉。凜然的麵容,幽深的眼眸,挺直的鼻梁,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莫加還是帥得要人命。  “唔……你不疼嗎?”  莫加搖頭,換了個話題:“怎麽想起來弄這麽麻煩的東西?”  林遷老老實實迴答:“為了慶祝我把昨天的戰術係考試題全部做出來了,88分。”  “88分?”  “嗯。”  “真厲害。”莫加誇獎道。  “還好吧。”林遷不好意思地撓頭。  “戰術係的測試題都是很靈活的,書本上不會有標準答案,不管怎麽說,你能在一天內自己做到這個分數很不錯了。”  莫加毫不吝嗇地給他一個笑容,還有一個鼓勵的親吻。  結果這個吻越來越深,漸漸有難以收場的架勢。林遷生怕碰到他燙傷的地方,躲也不是進也不是,百忙中找到空隙嘟囔:“晚飯,晚飯……”  “太燙了,涼了再吃。”  林遷想說“涼了就不好吃了”,但顯然找不到機會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林遷從站在莫加身後變成了坐在他腿上,兩人膩膩歪歪啃了一會兒,林遷有點忘乎所以,不小心咬到了莫加起了泡的嘴唇內側,他感覺到莫加瑟縮了一下,連忙想後退,卻被莫加箍得更緊。  “嗯……唿……”  微弱的呻吟在餐桌上蔓延開來,阿黑裝模作樣地用前爪捂眼睛,阿白在一旁團團轉,想提醒主人不吃那個什麽小籠包的話就給它們嚐嚐看。  “喵嗚——”阿黑突然弱弱地喊了一聲,發現主人沒有聽見,隻得靠近了接著“喵嗚”。連叫了好幾聲之後,主人終於有了反應。  莫加冷冷地瞥他一眼,把阿黑嚇得不輕,可是它也沒辦法,這是來自公爵大人的通訊,他不敢不接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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