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裝工!”


    “包裝工!”


    “包裝工!”


    耳膜之上的陣陣聲浪迴響在持續轟鳴著,胸膛之中能夠感受到一股滾燙的熱流瞬間激蕩洶湧而上,似乎什麽東西開始破土而出,緩緩地冒出一個嫩芽,那股純粹而炙熱的情緒讓眼眶不由溫熱起來。


    此時,伍德森終於明白自己今天煩躁不安的原因了。


    他渴望著戰鬥!


    在血液裏,他始終在渴望著戰鬥!


    然而,他卻迷失了自己,忘記了戰鬥的原因和動力,他不知道應該為誰戰鬥、也不知道應該為什麽戰鬥、甚至不知道應該怎麽戰鬥,然後就如同行屍走肉般渾渾噩噩地生活著,橄欖球漸漸演變成為一份工作,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的普通工作。


    當所有的一切都演變成為日常套路之後,激情與熱血也就逐漸褪去,波瀾不驚地感受不到任何力量。


    三年?五年?還是更長時間?


    剛剛進入聯盟時期的雄心壯誌被殘酷的現實持續不斷地打壓之後,棱角也就慢慢被磨平,漸漸地徹底消失不見,然後時間越來越漫長,最終也就徹底遺忘了當初的夢想,青春的懵懂與衝動也就成為往事。


    用大人世界的話語來說就是,長大。


    他們開始學會理性地分析事情:冠軍隻有一個,球隊卻有三十二支;整個聯盟一共擁有兩千多名球員,但能夠闖出名號的卻終究是少數,他們應該為自己著想,更大的合同、更高的工資,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


    他們沒有必要隻盯著冠軍,進入口袋的工資才是真正的實惠。


    伍德森也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一直到昨天。


    最後時刻的對抗與狂奔,全場湧動的歡唿與熱浪,再次喚醒了伍德森身體裏的血性,但沉睡了太久太久,以至於開始不適應起來,甚至因為陌生而引發恐慌,無法確定自己發生了什麽,躁動不安。


    而陸一奇則成功戳破了這層窗戶紙。


    悔恨、羞愧、狼狽、窘迫、懊惱、憤怒,這些錯綜複雜的情緒全部洶湧而至,但更多都是對自己的失望。


    曾經,這就是他最討厭最憎恨最鄙夷的球員類型,“為錢打球”,如同雇傭兵一般,沒有情緒也沒有溫度,而競技體育不應該是沒有溫度的;但他卻正在演變成為自己最排斥的球員類型,最終變成了自己最痛恨的模樣。


    他們都終究會長大,但長大卻並不代表著夢想的死亡,因為夢想恰恰是讓生活變得繽紛多彩的源泉,那些用理性扼殺夢想的大人們卻忘記了,世界因為想象而取得進步、生活因為夢想而充滿可能。


    不是每個夢想都能夠實現,但隻有敢於夢想的人才具備了實現的可能。這不是一句口號,而是客觀事實。


    但他卻遺忘了,全部都忘記了,然後帶上冷漠的麵具,將自己圈禁在一方天地裏,慢慢等待著死亡。


    該死!


    該死該死該死!


    伍德森握緊了拳頭,那股羞愧與憤怒幾乎將自己徹底吞噬,胸膛裏的熱流越是滾燙,針對自己的失望就越是洶湧。


    “嘿,查爾斯!”


    突然,斜前方傳來了一個唿喚聲,伍德森條件反射地抬頭望了過去,是從食堂裏去而複返的陸一奇,那張年輕的臉龐之上帶著燦爛的笑容,清冷的冬天都跟著一起明亮起來。


    “還在這裏待著做什麽?不趕快準備下一場比賽嗎?記住,想要登場時間,就必須用自己的表現來爭取,這一點依舊沒有改變。”


    說完,陸一奇故意大大地笑了起來,露出森白森白的牙齒,好似威脅一般,然後就再次轉身進入了食堂。


    如果是以前,伍德森會生氣會憤怒會反擊,但今天,伍德森卻不由跟著笑了起來。


    笑容打破了僵局,然後所有負麵情緒就跟隨著笑聲一起宣泄了出去,整個世界都似乎重新明亮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笑著笑著,伍德森的心情就再次飛揚了起來,注視著陸一奇那消失在食堂裏麵的背影,眼神裏流露出了一些敬佩。


    如果此時伍德森還不明白陸一奇的意圖,那麽他的這個歲數也就白活了,更何況還是在聯盟打滾了十年的歲數;但事實上,伍德森並不反感,不僅不反感,而且還滋生出了由衷的敬佩。


    年齡,不應該成為判斷陸一奇能力的標尺。


    這位年輕主教練確實展現出了自己的過人才華,不僅僅是在戰術層麵上,還有更衣室管理和球隊凝聚層麵上;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麽,也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並且能夠堅定不移地貫徹執行到位,單單是這份能力,能夠做到的主教練就沒有多少了。


    更重要的是,陸一奇能夠真正喚醒他的冠軍之心,那種久違的感覺……著實不賴。


    現在,伍德森開始相信陸一奇的豪言壯語了,也許,季後賽確實不是難事;也許,超級碗也確實不是遙不可及的。


    即使無法實現,卻也不枉自己再拚搏一把,哪怕隻是為了“藍堡之躍”的那片歡唿與呐喊,一切都是值得的。


    “原來,熱血從來都不曾冷卻過。老兵,不死。”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伍德森肩膀之上的枷鎖就這樣擺脫了下來,終於找迴了久違的輕鬆。


    也許,他應該開始相信綠灣包裝工能夠爭奪冠軍,即使不是這個賽季,也可能是下個賽季,抑或者是下下賽季。那麽,他還有離開的理由嗎?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加盟綠灣包裝工三個賽季以來,伍德森第一次如此真實又如此鮮活地感受到自己那件球衣的分量,作為一名包裝工的王冠正在逐漸變得清晰而沉重起來,無根的浮萍似乎終於再次找到了落腳的力量。


    用力跺了跺腳,用腳掌真切地感受著腳底下這片土地,那種紮實的感覺讓伍德森打開肩膀、抬起下頜,望著頭頂之上那片寬闊無垠的天空,豁然開朗。


    沒有再繼續停留,轉過身,伍德森大步大步朝著辦公樓方向重新走了迴去,返迴到防守二線辦公室,打開自己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了一份薄薄的資料——


    是時候開始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了,雖然賽季已經接近尾聲,但現在開始依舊不算晚。


    畢竟,他是整個聯盟最為頂尖的天才球員,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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