甥舅兩個如今都是商場精英,談判不知道經曆了多少。可這麽一本正經的說話,誰也受不了。一進屋,貝誠就張羅著衝茶,謝大舅則往外拿自己新得的好茶葉,等著水霧繚繞了,謝大舅才扯到了今天的事兒上去,“你媽媽一聽說你迴來,就特高興,從前天就開始往這邊跑,今天也是一大早就來了。”若是沒剛剛那事兒,貝誠肯定挺感動,他又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誰不想有個媽疼啊。可如今,他還真沒多大感覺,貝誠今天的事兒其實壓根都沒給夏凡說全。收拾碗筷那陣,她小姨好心的指點貝誠去客廳跟他媽說說話,也算母子兩個拉進一下感情,開始時還好,說起好玩的有聲有色,後來謝冰然說了那話後,貝誠的臉色就不好看了。他不想指責他爹,隻能淡淡地衝著他媽說,“我做事光明磊落,沒什麽好道歉的。”謝冰然一聽這話,就有些急了,伸手就要點他的腦袋,可惜的是,手剛剛抬起來,她又覺得這動作有些親密,就放下了,換在嘴上說,“你這孩子,幹嗎這麽哏,那是你爸爸,你就算低低頭,誰又能笑話你?再說,”她小聲道,“你舅舅他們上次鬧得也有些厲害,你爺爺還沒消氣呢。你先給你爸爸認了錯,到時候你爺爺那邊也好過。”貝誠挑了挑眉,不敢置信地說,“他們要吞我的錢,舅舅們替我討迴公道,爺爺有什麽好生氣的?”謝冰然一臉你傻啊的表情,“你大舅自然是為你好,可這一去,不是明晃晃的說貝家對你不好嗎?被小輩堵在客廳裏討公道,你爺爺怎能不生氣?”這理由貝誠算是接受,他爺爺一輩子要強,這種事的確難看。若是為了晚輩的失禮而讓他給他爺爺道個歉,他倒是無所謂,大舅他們為了他連臉都落下了,謝家和貝家又不可能真不來往,他在中間做個和事老,不是應該的嗎?可惜的是,謝冰然又說了個理由,“再說,這錢的事兒,你做的也不對。既然是你從你大舅那借的,不算投資,那就是貝家的事兒,貝謙去過問的確不太合適,可是他畢竟是以你爸爸的名義去的,你爸爸覺得你大舅管得有些寬了。”貝誠的心情立刻就陰了下來。他略帶試探的問,“那媽媽你覺得呢?”“我?”一聽這個,謝冰然臉上就有些迷茫,她不解地看了看貝誠,頓了頓才恍然說,“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你舅舅也是為我好,可我跟你爸畢竟是夫妻,鬧過也就鬧過了,該分的也分清楚了,難不成讓我們離婚嗎?你爸爸那人也不壞,他……”“他也不怎麽地。”貝誠緊接著就接了句,“你也不怎麽地。”謝冰然顯然不會想到,她兒子居然對她說出來這麽一句話,她有些花顏失色地問,“誠誠,你說什麽?”貝誠特淡定的告訴她,“我說你們兩個都不怎麽樣。尤其是你。貝謙他爸是貝雲山的親哥,是我爺爺的親兒子,他倆偏心他我沒話說,人家感情好。可你一個嫁進門的媳婦湊什麽熱鬧,我這輩子也算見識了二十六年了,嗬,你這樣拿著侄子當兒子養,恨不得將兒子掙的錢全充公的,可是獨一份。要能選擇,我真恨不得從石頭縫裏蹦出來。”這話顯然太難聽了,謝冰然氣得胸口直疼,整個人搖搖欲墜,衝著貝誠就道,“你這孩子,你要氣死我嗎?我是讓你沒吃著還是沒喝著,那時候,你外公家不是條件好嗎?造冤家,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冤家。”她這樣,貝誠也不急,緊跟著接了句,“對,就是我比貝謙多吃了點東西,長得比高壯,所以每次我倆交鋒,都是我欺負他不是嗎?為這個,貝家條件好了,不是也沒人接我迴來嗎?京城圈子裏人人都知道有個貝家大少爺,誰知道有個二少爺?他們都叫我謝二少呢,媽,你挺光榮吧,你們單位評模範,沒給你個大公無私獎?”這些是貝誠心中憋了多年的氣,他騰騰騰的說完了,又覺得如女人一般斤斤計較找後賬,實在是難堪,再說,說出來又怎樣,該缺的又不會長出來,他的童年已經不見了,也就沒聽謝冰然的解釋,轉頭就上樓去找夏凡了。如今,坐在書房裏,聽著大舅重提這話,他也不想爭辯,直接打了句“嗯”。這態度讓謝大舅覺得有些不好,他將倒好的茶水往貝誠麵前推了推,這才道,“我一迴來就聽說了,專門問了你媽,她把剛才的話都說了,誠誠,我知道你心裏怨恨你媽,覺得她太軟了,沒為你爭取過,可你也要理解理解她。”貝誠一聽這話,心裏就不得勁了,也想說兩句,可卻被謝大舅給壓了下來,“你別說,這事兒先聽我說。這事兒其實也不完全怪你媽,當年貝雲川出了事兒,她把你送過來說兩個帶不了,是我和你外公外婆答應的。一來咱家條件好,你不受罪,二來都是親戚,貝謙可憐兮兮,瘦的隻剩下一把骨頭,總要先救命。這樣才把你抱過來。”“可我沒想到的是,這一養你就迴不去了。這是我們沒料到的地方,可我們也不敢將你硬塞迴去,所以,我和外公外婆、二舅小姨他們,都竭盡所能的補償你。你大了,見過世麵多了,我不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忽悠你,這樣做,最重要的是你留著謝家的血,我們是親人,其次是愧疚,覺得這事兒是謝家人沒辦好,而最後就是,我們希望你能記著我們的好,不那麽記恨你媽媽。”這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謝家人可以為你撐腰,也把你當做親人來疼,但是,親情是有底限的,比起隔了代貝誠,他們更疼同自己流著相同血液的謝冰然。當兩人發生衝突時,他們是站在謝冰然這一邊的。很殘酷可恨現實,貝誠拿著那個飄著熱氣的茶杯,低著頭坐在那裏,一時間不知道再想什麽,熱氣將他的臉遮擋的模模糊糊,看不清晰。謝成然看著他,這番話說出來,他不是想讓貝誠對他們離心,他隻是在拉迴已經對貝雲山夫婦出離憤怒的貝誠,讓他有所顧忌。許久,貝誠才抬起頭,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舅舅,我明白了,今天是我話說重了,我一會兒去跟我媽道歉。”這樣的迴答讓謝大舅放了心。此時的氛圍已經不再適合談些什麽,兩人默契的起身,往書房外走,貝誠開門的時候,謝大舅說了句,“誠誠,我們依舊很疼你。”貝誠點點頭說,“我知道。”兩人從樓梯分開,謝成然下樓,貝誠則往夏凡的房間走去。路上,他想,媽媽讓他給爺爺道歉,大舅讓他給媽媽道歉,這世上的事真奇怪,明明他才是最受罪的一個啊!可誰跟他說過一句對不起呢?他嗤笑兩聲,眼神卻堅定起來,一切的源頭都是貝雲山,他憑什麽要吃這個虧呢?第74章夏凡自己在屋子裏待了一會兒,期間聽見明輝和明耀兄弟倆說說笑笑下了樓,按理說他一個客人,這時候實在不好等在屋子裏讓人請的,可他心裏惦記著被叫走的貝誠,想提前知道謝大舅跟貝誠說了什麽,於是想了想,就定了心坐了下來。好在兩人談的時間並不長,夏凡盯著牆上的時鍾,不過二十三分鍾,屋外就響起了貝誠的聲音,喚他開門。夏凡幾乎是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撲到了門口,哢嚓一聲拉開門,就盯著貝誠的臉色看。此時的貝誠與剛剛過來時完全兩樣,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跟在海市時一個模樣。瞧著夏凡連鞋都沒穿,不由微微皺了眉,攬著他擠進了門裏,關上門就一把將他扛了起來。這動作夏凡試過一次,難受極了,隻是瞧著貝誠心情難得好,他就忍了忍,沒幾步,夏凡就被放到了床沿上,貝誠蹲下身來找了拖鞋,給他穿鞋。夏凡十八歲,這是他有記憶來,第二個給他穿鞋的人。他縱然自認為老臉老皮,可也忍不住臉上發燙,恨不得嬌羞一下,也算是應了景。隻可惜的是,現實永遠不是電視劇,他老人家臉上熱度剛升,貝誠一手一隻拖鞋,直接插在了他腳上,穿完了。貝誠起了身,拉著夏凡道,“差不多時間到了,咱們下去吧,別讓他們等急了。”夏凡惋惜的晃了晃腳丫子,瞧了瞧腳上的那雙天藍色拖鞋,這才站起來,夏凡順嘴問了一句,“你跟你大舅聊得什麽啊,看樣子還挺高興的。”貝誠正去開門,聽了後手上動作也不停頓,背身對著夏凡不在意的道,“沒啥,大舅能說什麽,不就是為我媽的事嗎?這些事這些年他們都看慣了,無非就是勸著我別跟我媽一般見識,我媽那人啊,一心跟著我爸,死心眼,大舅說道歉的事兒他會跟我媽說的,不用我管。”這話倒是個講道理的長輩應該說出來的,也是夏凡印象裏的謝大舅。有謝大舅護著,貝誠怎麽也吃不了大虧。夏凡邊跟著貝誠出了門,邊點頭道,“那就好,那畢竟是你媽媽,你總不好跟她對著幹。”貝誠不在意道,“大舅也是這麽說的,他先下去給我媽媽說了,等會我還要過去一下,畢竟她是我媽,我也得給她個台階下,你跟著明耀他們玩就是了。”他迴頭揉了揉夏凡的腦袋,“今天先這樣了,明後天我帶你去玩,就咱們倆,耽誤不了你大後天迴家。”夏凡自然願意跟貝誠兩個人晃蕩,再怎麽說,他倆還熱戀當中呢。海市的時候,貝誠是名人,兩人去哪兒都得一本正經,在辦公室又要防著同事,實在是沒浪漫過。他於是點點頭,叮囑道,“我想去看升國旗,爬長城,順道吃吃烤鴨,你可都安排好了。”說這話時兩人恰好下完樓,明耀正準備去叫他倆,聽了個一清二楚,衝著夏凡就玩笑道,“果然是個小屁孩,不是吃就是玩。”夏凡的確才不到19呢,比明耀還小三四歲呢。他也不惱,隻是迴敬道,“我記得有人說要找門路呢。”一句話明耀就立刻從傲嬌變狗腿,一把抓著夏凡的胳膊道,“他們在哪兒下象棋呢,忒沒意思,你會軍旗不,咱倆玩那個吧。”貝誠瞧著他倆說得開心,轉頭瞧了瞧,恰好看見他媽謝秋然在廚房一閃而過,就走了過去,一邊的小姨瞧見他過來了,立刻就拉著阿姨上菜去了,屋子裏就剩下了他們母子倆。謝秋然有些傷感地看著貝誠,這種表情,讓貝誠覺得自己十惡不赦。他咳嗽了幾下,這才道,“媽,我剛才說得過分了。你別生氣。”謝秋然眼淚嘩的一聲就流了下來,抽抽噎噎地說,“我知道你怪我。我對不起你,從小就把你扔給了你大舅,外公外婆再好,也不是親爹親媽,你肯定受苦了。可是誠誠啊,你是媽身上掉下來的肉,媽怎麽會不疼你呢。媽隻是……隻是想讓大家都好。誠誠,媽以後一定偏著你,你別說那樣的話,我聽了心裏跟刀絞似的。”這樣的謝秋然,若是原先的貝誠,怕是會感動多一點。可如今,他又不缺愛,幹嘛還要這份現在才想起來偏著他的母愛。隻是,他將心裏斂了起來,點頭道,“好,我以後不說這話了。”這讓謝秋然欣喜若狂,她立刻抬了頭,“真的?”“真的。”貝誠很實在地說,“至於道歉這事兒,我不幹,我沒錯。媽你也要為我想想,我老老實實賺錢,他們在旁邊指手畫腳,結果我白忙活這麽長時間,都給人家做了嫁衣裳了。我不生氣就算不錯的了,道個屁歉。”這話說得有些粗魯,謝秋然微微皺眉道,“挺多錢嗎?”貝誠點頭,“幾十個億吧。不過如今都讓別人賺去了,就是跟我一起來的夏凡,你也見過了,他買下來我的地,結果賺了個盆缽滿溢,好在他還算有良心,聘我幫他管理,給了我點幹股,算是賺了個零花錢罷了。”縱然是長在謝家,幾十個億四個字也讓謝秋然心裏有了點不得勁。那可是幾十個億啊,謝家這麽多年,也不過是這些身價罷了。隻是如今已經塵埃落定,他們又搶不過來,謝秋然此時反過來,雖不敢埋怨貝雲山和貝謙,但也替自己兒子不值了。她勸慰道,“你有這眼光,日後總會有大發展的,誠誠,媽媽相信你。”這話讓貝誠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僵硬地點了點頭。謝秋然如今對貝誠的補償心理大了些,說話就向著他些,猶豫了一會兒才道,“誠誠,你不道歉,可你爺爺要過壽了,你……”她還沒說完,貝誠就答道,“我知道,我會去的。你放心。”這句話算是讓謝秋然吃了個定心丸。母子兩個此時就似在海市時,十天半個月一次的電話,說完了正事,一下子冷場起來。謝秋然約是也覺得尷尬,連忙將幾盤涼菜給了貝誠,讓他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