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娘想不了太多,白勝讓她出指她就出指,默運一陽指心法時,卻又覺得體內那股洪流一般的內力已經不再由她所控製,潰堤一樣的從指尖泄出,迎著周侗襲來的冰寒懟了上去。


    這一瞬間,就仿佛黑夜已盡,旭日東升,又仿佛春天突然來臨,消融了嚴冬的冰凍,每個人都感覺到周身一暖,再無之前的森寒。


    了緣也因此更加震驚,隻因他此生從未見過有人把一陽指練到了這種地步,指風劃過空間,竟然能夠發出磅礴的熱量,甚至可以媲美溫暖的太陽,難道,難道這才是一陽指的真諦麽?


    眾人舒適之間,隻聽見“嗤嗤”聲響,想來是段三娘的一陽指力已經碰上了周侗的一陰指,而周侗竟然再次後退,令人無法理解,難道說周侗這樣成名多年的絕頂高手竟然無法抵抗段三娘一個女人?


    莫說眾人不解,就是周侗本人也大為驚駭,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場對決會是這樣一個結果,當初他師父金台的教導猶在耳邊,“為師機緣際會得到的這門一陰指功法極其陰毒,你隻需稍作了解即可,若是修煉有成,也不可用在尋常武林人物的身上……”


    金台的意思是,可以把這門一陰指功法視為他山之石,用來參考借鑒,取其長補其短,增強個人的武學修為與境界。


    然而在這件事上金台還多說了一句,“若是他日與大理段氏子弟發生不睦,這門功法倒是可以用來破解段氏的獨門武學一陽指,這一陰指乃是一陽指的克星。”


    周侗原本謹遵師父的教誨,果真沒有修煉這門陰毒的指法,然而就在十幾年前,大理段氏突然出了一個蓋世高手段正嚴,雖然江湖中人在論及天下高手排序的時候仍舊把他周侗和黃裳、童貫列為前三,但是周侗豈會不知,人家沒把虛竹子和段正嚴納入評比之列,隻是因為這兩個人都是淡出江湖的人物。


    一國之君較之於武林第一高手,這兩個身份哪個更為尊貴?答案不言自明。當然不會有人把段正嚴納入武林高手的序列來評論,因為人家是皇帝。


    這就好像後世裏米國***能把一曲騎馬舞跳得出神入化,卻不在鳥叔模仿秀之列是一個道理。人家是總統,身份何等尊崇?又何必在一個歌手的模仿秀評選中占據一席之地?


    正是因為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周侗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這個天下第一僅僅是武林中的天下第一,卻未必是天下間的天下第一。


    他更是不無顧慮,若是有一天遇見段正嚴這位淡出武林的絕頂高手,自己能否戰而勝之?


    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武林中的絕頂高手狹路相逢之時,縱使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也是免不了要切磋一下的,他不能不考慮,若是有朝一日與段正嚴遭遇,如何破解段正嚴那被人傳的神乎其神的六脈神劍?


    所以他還是忍不住修煉了這門一陰指,隻為未雨綢繆。


    再說今夜之戰,在與白勝交手之初,白勝遙遙那一指點出之際,當他聽見靈興禪師認定白勝用的是大理段家的一陽指時,他還很是狂喜了一下,這門一陰指沒有白練,終於派上了用場。


    用一陰指對付一陽指,就不會違背師父的遺訓。


    然而緊接著段三娘就指出了靈興的謬誤,便令他空歡喜一場,心想原來白勝並不會使一陽指,真是可惜。


    而後事態繼續演變直至現在,在段三娘使出一陽指且威力驚人時,他終於忍不住搬出了這門一陽指的克星。


    這個局勢下已經不存在“好男不和女鬥”的麵子問題了,段三娘的武功大家有目共睹,絕對稱得起是世間少有的高手,在與如此高手的對決中使出絕技當然無可非議,若是被她的一陽指壓住了氣勢才是丟人。


    他原本以為自己這一陰指陡然使出,段三娘就隻能催促白勝躲避逃竄,卻沒想到人家竟然不躲也不避,而且迎著自己的指風對射過來,那可就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了。


    你段家人不知道一陰指的厲害,隻能怪你們的老祖宗段思平沒把這事兒告知後人並流傳下來,卻怪不得我周侗。


    他滿打滿算彼此兩記指風相撞後必定是自己大優,一陰指必定能夠剖開對方一陽指的風束,直襲對手的商陽穴,並且沿著對手的手陽明大腸經直入髒腑,從而結束這場戰鬥,以自己的完勝而告終。


    這個預期並非出自於他個人的想象,而是一陰指秘籍上寫的,一陰指秘籍的原文是:“一陽指陽剛而宏大,一陰指陰柔而刁鑽,一陰破一陽,當針鋒相對,剖而刺之,則必收奇效……”


    然而實戰中出現的結果卻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的一陰指壓根就無法“剖”開段三娘的指風,或者可以認為,剖是剖開了,卻沒能刺入多遠,隻因這一陰指的陰寒內力在剛剛進入一陽指風束之時便被對手指力的高溫所消融。


    一陽指竟然是有溫度的!這一結論超出了所有人對一陽指的認知,甚至包括段三娘本人。


    眾所周知,一陽指功法是六脈神劍的基本功,然而即使是當初能夠任意揮灑六脈神劍的段正嚴,也沒能將他的一陽指練到可以散發高溫的地步!至少武林中沒有關於這一方麵的傳說。


    那麽段三娘為何能夠?


    別說周侗無法想象,靈興一臉懵逼,方臘大感驚奇,就是段三娘本人都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迴事,一陽指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這都可以煮飯燒水了!


    場麵上,這兩股指力的對決並沒有隨著一陰指的挫敗而暫停,戰鬥仍在繼續,段三娘的指力束不僅消融了侵入的一陰指力,而且繼續前行,將周侗的指力線完全包裹其中,並且將其化為烏有。


    周侗感受到了自己整條的指力線均被融化,不得已隻能繼續後退,直退開兩丈有餘,才覺得麵前襲來的熱量稍稍減弱,若是不退,隻怕這會兒連自己的胡子也被對方襲來的熱風點燃了。


    “這怎麽可能?一陽指怎麽可能戰勝一陰指?”驚駭的同時,他忍不住問了出來,這句話本不是詢問段三娘的,而是對一陰指秘籍的失望和質問,說什麽一陰破一陽,簡直是騙人嘛!


    段三娘當然也不清楚這是怎麽迴事,她根本感覺不到一陰指的酷寒在一陽指束中融化的過程,隻因那指力根本就不是她所控製的。


    白勝對此當然一清二楚,當即答道:“邪不壓正!陰不勝陽!不然這世間為何是男人當家、夫唱婦隨?這麽淺顯的道理都不懂,你也配稱一代宗師麽?”


    與後世華夏國陰盛陽衰的畸形社會不同,這個時代裏陽剛永遠勝過陰柔,白勝說的是宇宙之中顛撲不破的至理。


    周侗從來都以正道俠士自居,此刻被白勝說成了‘邪’,不禁老羞成怒,強掰道:“什麽邪不壓正?你也配做正道中人麽?分明是你們兩人合體一處,聯功以二敵一,以多欺少!若是真有本事,你們倆可敢分開,單獨與老夫過招。”


    白勝正愁沒有一個合適的時機推開段三娘,聞言當即把段三娘抱了下來,道:“姐姐你還是坐迴原處,收拾這老東西,兄弟我一個就足夠了。”


    段三娘縱然不是很確定自己剛才所獲得的優勢是不是白勝的手段,卻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功力比周侗差得太遠,既然如此,又何必掛在白勝的身上添累贅?當即返迴座位,說道:“弟弟你多加小心,姐姐等著看你大獲全勝!”


    白勝衝著段三娘點了點頭,就看向周侗說道:“咱們本來就是一對一的比鬥,現在也是如此,你可以進招了。”


    經過剛才幾番變招交手,周侗已經把白勝當做頭號勁敵來對待,此時聽得白勝讓他主動進招,竟然放下了宗師的架子,真的主動進招了。


    必須要把戰鬥的主動權控製在自己手中!這就是周侗此刻的想法,此前的幾番較量均以自己的劣勢或挫折而告終,若是繼續由白勝掌控先手,那麽這場架也不用再打下去了,還不如直接認輸來的幹脆。


    對付逍遙派武功的獨創絕技是不能再用了,“專克”一陽指的一陰指也不能用了,因為白勝不會一陽指,若是自己繼續使用一陰指,姑且不論能否取得優勢甚至是勝勢,隻說那樣做便是違背了師父的遺訓了。


    所以他再次更換了進攻的手段,從兩丈開外的距離上一躍而起,騰身在半空之中,雙腿邁動步法,踩著虛空前行,徑直飛向了白勝。


    蹈虛!


    這是紅拳的第六路拳法也即第六個境界,就一般而言可以認為這是一門輕功身法,而若是更加精確地討論,這就是一門空中撲擊之技。


    場邊眾人盡數驚歎不已,周侗這本領,已經可以比得上剛才那名劍仙一樣的鐵公舉了!


    就連方臘這樣的高手都不禁心頭暗凜,心說這老家夥果然不愧天下第一高手之稱,各種絕技層出不窮,而且都是武林中難得一見的奇絕武功。不說別的,隻說剛才的一陰指和現在的空中撲擊之法,就是自己無法媲美的,即使自己能夠找出應對之法,卻無法以自己目前修煉的任何一門武功加以模擬。


    與方臘持有相同觀點的還有靈興禪師以及心禪堂三老,這幾個人也很是震驚,因為就算他們能夠找出應對這種空中撲擊的方法,卻無法像周侗一樣施展這種空對地模式的攻擊。


    與此同時,他們也都在想,這種飛在半空打擊下方敵人的手段真的好嗎?要知道人畢竟不是飛鳥,滑翔在空中的時候很難轉折迴旋,所以一旦被地麵上的敵人覷準了破綻,所遭到的反擊就是致命的。


    即使能夠像飛禽一樣的轉折,也未必能夠將全身的破綻保護起來,即便是兔子還能躺倒在地蹬飛老鷹呢!


    周侗這一招到底有沒有用?這一擊的結果又會怎樣?這是場上幾大高手都在考慮的事情。


    他們不知道,周侗使出這一路蹈虛卻是迫不得已,隻因他被白勝剛才鼓搗出來的那隻泥球給打怕了,唯恐白勝故技重施,所以才將這一路紅拳使了出來,原本這一路蹈虛應該與第七路翔天相結合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攻擊力,而他的翔天卻沒能練至大成,這就是他此刻的無奈之處。


    為了避免再次被泥球所束縛,他覺得他隻有采用蹈虛這一路拳法才能有效避開那貼近地麵的泥球。


    你不是在半空中聚集泥球來束縛我麽?那好,我飛身於泥球之上,泥球總不會再次裹在我的身上了吧?看你白勝還有什麽辦法。


    這就是他采用蹈虛的初衷所在。


    說到底,蹈虛的拳招也還是紅拳的第一路流星,與流星的區別在於這一路拳法完全是用腿打人。


    人飛在一丈來高的空中,要想攻擊站立在地麵上的敵人,是不是隻能用腿去踢去踹?


    轉眼間他的人便已飛到了白勝的臉前,原本在空中邁動步伐的雙腿突然改“走”為踢,霎時間連環七腳踢向了白勝的麵門。


    這一招有個名目,叫做“七零八落”,這名字很貼切,意思是連續七腳可將敵人的身體肢解為六七塊,而到了第八腳時便已大獲全勝,可以平穩地落在地上了。


    甚至對於一般對手來說,這七腳並不需要全部踢中對手的頭臉和前胸,而隻需憑借腳尖上釋放出的如刀真氣,便能將對手完全肢解。


    當然,他也知道此刻對付的是白勝這樣的高手,隻憑真氣外放是遠遠不夠的,所以他這七腳的前四腳是淩空抽踢,旨在誘使白勝出手防禦,後三腳則是趁著對方雙手左右防禦之機長驅直入,切切實實地踢在對手的麵門和雙肩之上。


    雖然是腿法,卻仍然契合紅拳流星的要義,這七腳踢得快若閃電,場周眾人看得心曠神怡,齊刷刷爆了一個滿堂彩。


    不出周侗所料,白勝果然不敢隻憑身前的氣牆來防禦,而是揮起了雙臂來抵擋。


    三尺氣牆也不是萬能的,當年掃地僧的三尺氣牆擋得住鳩摩智的火焰刀卻擋不住蕭峰的那招見龍在田,白勝當然也知道他的氣牆擋不住周侗的這招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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