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侗這一拳剛剛擊出之際,人們並沒有覺得這一拳有多厲害,因為它與江湖上的一名普通武師打出來的拳式沒有任何區別,都是轉身擰腰,借勢發力。


    但是當這一拳打到一半之時,情況就變了——幾乎所有的人都能夠看得出來周侗這一擊的必殺之意,隻因這一拳突然爆發出了強大的氣勁,這氣勁並不僅僅是逼迫到了場周眾人的麵前,位於拳風正麵的白勝才是首當其衝。


    在人們的視野之中,白勝所處的位置才是真正的風口浪尖所在,周侗的拳麵尚在白勝七尺之外,拳頭上發出的氣浪便已將白勝那一頭長發吹得向後飛揚起來,繃得筆直!


    這得是多麽強勁的一拳?


    沒有人認為白勝能夠接得住這一拳,而且以這一拳所籠罩的範圍來看,白勝已經完全無法避過這一致命的打擊。


    連場周眾人都被拳風逼得紛紛後退了,白勝又能逃到哪裏去?這已經不是選擇什麽身法或步法的問題了,而是根本無法逃脫。


    就連對白勝抱有盲目信心的蕭鳳和方金芝都已經驚唿起來,她們知道周侗必定會是白勝的勁敵之一,卻沒有想到這名滿天下的陝西大俠的武功已經到了這等地步。


    段三娘甚至忘了繼續為白勝正名,忘了繼續辱罵靈興,隻把目光看在白勝的身上,臉上全是焦急之色,卻不知應該如何提醒。


    根本躲不開,逃不掉,卻又肯定接不住這一拳,怎麽個提醒法?


    方臘心頭暗凜:原來這才是周侗的真正實力,著實可畏啊!這老不死一直沒有跟我針鋒相對,我還以為他自知技不如我……


    靈興心中一寬,周侗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自己原本還在苦苦思索如何與他聯手卻不被天下人詬病,此時看來卻已經無需如此了,縱使白勝不死在這一拳之下,縱使白勝沒有敗在這一招之下,也已經可以大放寬心了。


    靈興從周侗的這一拳裏得出了一個判斷,那就是周侗的武功比白勝更高。


    場周眾人抱著各種各樣的心態,卻都把目光看在了白勝的身上,期待著下一瞬的到來。


    下一瞬,白勝竟而迎著周侗的這一拳走了過去!令眾人目瞪口呆,送死麽?


    在方臘與靈興這種高手的判斷裏,周侗的劈空拳勁傷不了白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畢竟剛才那一記劇烈的“爆炸”都沒能把他怎樣,但是像眼下這樣迎著拳麵前行……這未免太過狂妄了吧?


    講道理,此時如果白勝選擇後退,那麽即使他被周侗的劈空拳勁所壓迫,甚至被劈空拳勁傷到了經脈甚至丹田,也不至於立斃當場。


    但是像他現在這樣不退反進,就等於是直攖其鋒,周侗的劈空拳勁就變成了實實在在的一拳,劈空拳勁都已經如此震撼,那麽這實實在在的一拳又該有著何等的威力?


    這一瞬,一旁觀戰的武鬆剛剛來得及詢問盧俊義:“大師兄,恩師這一拳也是紅拳麽?”


    盧俊義麵色嚴峻,甚至顧不上轉頭去看武鬆,隻是點了點頭道:“不錯,這是流星,流星趕月。”


    他口中迴答武鬆,心中卻也不免疑惑,這招流星趕月還可以這樣打?


    他的疑惑之處在於,師父周侗把這招流星趕月使慢了。


    流星這路拳法,講究的是快攻快打,以快製勝,原本應該是有多快打多快,但是師父此刻使出來的這招流星趕月卻截然相反。


    如果把周侗的這一拳比作一顆流星,把白勝比作一輪明月,那麽此刻這顆流星就是不慌不忙地追趕月亮,似乎認為月亮一定會停留在原處等著被它追及。


    他能夠理解師父的右臂以及拳麵所釋放出來的排山倒海一樣的氣浪,畢竟師父比自己多練了三四十年內力,但是他是在無法理解這一拳為何可以打得這樣凝重緩慢。


    同時他對白勝的應對更加大惑不解,我師父分明已經給了你退後的餘地,為何你不退反進?難道你認為我師父的鐵拳比無形氣勁更容易對付麽?


    常言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但是這句話在此刻的大雄寶殿上卻完全顛倒了過來,全場眾人之中,就隻有周侗和白勝兩個局中人才明白其中的奧妙。


    眼見白勝迎著拳頭走了上來,周侗便不得不暗暗叫了一聲“厲害”。


    他認為白勝厲害,隻因他這一招“流星趕月”蘊有三道無形氣勁。


    三道無形氣勁相繼而發,產生的打擊力是可以疊加的,隻要白勝在自己這一招之下後退緩衝,那麽當這三重劈空拳勁疊加在一起的時候,便是金石也會被擊個粉碎,更不要說白勝隻是血肉之軀。


    這一招看似緩慢,其實卻是極快,慢的隻是對手和旁觀者眼中的手臂和拳頭,實際上那三道氣勁已經有兩道疊加在了一起,那是比手臂和拳麵快了不止十倍的神速!


    這一招流星趕月他當然教給過盧俊義,不止盧俊義,他還教給過林衝和嶽飛等人,但是論及這三道暗勁疊加的打法,卻不是他不教盧俊義,而是以盧俊義的武功境界,尚且無法打出這樣複雜的一拳。


    無形氣勁自然是無形的,不會被任何人看見,隻有擊中對手時,才會被對手所察覺,但是那時候已經晚了,對手已經立斃當場。


    而對於白勝來說,不論是他洞察了這招“流星趕月”的厲害,還是誤打誤撞蒙中了應對之法,如他眼下這樣的不退反進都是唯一的破解之法!


    那麽白勝是蒙中了破解之法還是覺察到了周侗拳招的殺機呢?答案不言亦明,白勝當然可以覺察到周侗的拳意和力道,因為他有武魂。


    或者用覺察這個詞匯都不夠準確,而應該用洞徹才更加貼切,洞若觀火,身外四麵八方的一切變化,盡在武魂監控之中。


    白勝已經知道了周侗企圖在他退卻的方向上聚集三道氣勁,當然不會再往那危險的境地退卻,不是他自認為一定扛不住這三道暗勁的集中打擊,也不是他無法像化解方臘劈空掌那樣將這三道暗勁融於無形,而是他沒有必要那樣破解。


    既然可以迎擊進擊,又何須防守反擊?


    沒錯,周侗的鐵臂膀與鐵拳肯定比那三道暗勁之中的任何一道都更強,但是強又如何?強得過我吞食日精月華而凝結出來的星辰內力麽?


    他要硬撼周侗這一拳,在挫敗周侗的同時震懾全場!


    理想的結果應該是方臘望而怯步,自己便可以摁住靈興去報剛才那兩下氣劍偷襲之仇。


    有方金芝的關係在這裏,他終究不好與方臘為敵,更不能當場擊傷甚至擊殺方臘,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將方臘震住,相信在這一拳之後,方臘就不會再出什麽幺蛾子了。


    所以這時候他不想采用什麽“蠶食侵蝕”的偷襲手段,也不想用某種令人無法理解的方法去取得勝利——就用最尋常的武功招式,太祖長拳!


    懶紮衣!


    “啊?”


    這一下全場眾人都不禁驚哦出來,白勝瘋了嗎?竟然敢用太祖長拳去硬撼周侗的拳峰?周侗那可是有名的鐵臂膀啊,試問天下誰能與周侗對拳?一個都沒有!


    此時此刻,驚哦四起之間,卻沒有人叫出白勝這一招的名字,隻因為此間眾人有一個算一個,人人都認識這一招懶紮衣,知道這是本朝太祖趙匡胤所創的太祖長拳第一式。


    人們甚至都能背誦這招懶紮衣的口訣:懶紮衣出門架子,變下勢霎步單鞭,對敵若無膽向先,空自眼明手便。


    人們也都懂得這招懶紮衣的要領,此乃太祖長拳的起手式,招法是雙腳並立,前腳尖直指對手前腳背,前手暗指對手前架手臂外側。若進攻時此勢則先攻下盤,待敵重心稍傾,上步單鞭可以借勢跌人。若不敢冒進,也可靜待,以逸待勞,後發先至。


    人們看得清楚,且拋開周侗鐵臂膀無敵天下這事兒不論,隻說即使此時擊出這一拳的不是周侗而是另一名武林高手,白勝用這招懶紮衣也是不合適的。因為他把這招懶紮衣用在了與敵人對拳上麵。懶紮衣不是用來對拳的好吧?


    說這招懶紮衣用來對拳不合適,是因為這一招在這個局勢下使用不易發力。人家周侗是卯足了勁打出來的一拳,你卻是毛手毛腳的來著這麽一招懶紮衣,雙拳相撞之後的結果如何?還用猜麽?


    就連熟知天下武功的蕭鳳也都急得不行,心說老公你這是何苦,就算你承諾了不使紅拳和少林武功,也不至於使出這麽一招來吧?還是你想效仿我那個英雄叔叔蕭峰?


    那也不行啊!就算我叔叔死而複生,他也不會跟周侗這樣的絕頂高手使用太祖長拳,而隻能使用降龍掌法,不然跟找死有什麽區別?


    她想提醒,卻知道已經來不及了,這時候提醒白勝非但無濟於事,而且很可能會導致他分心,那樣勢必敗得更快更慘。


    所以她已經不忍再看下去,而是閉上了一雙美目,隻想:反正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眾人的驚哦也好,蕭鳳的憂急也罷,都是一刹那的事情,在這一刹那過後,白勝的左拳與周侗的右拳已經近在咫尺。


    就在這雙拳即將碰撞之際,人們卻聽見了一個奇怪的聲音響起在大殿之中,“滋滋滋滋……”


    人們無法形容這是一種什麽聲音。若是後世的現代人,有過進入高壓配電室經曆的,就會知道這種聲音。


    隻不過此時此刻人們也沒有時間去辨明這種奇怪的聲音是什麽,因為他們看見了更加匪夷所思的一幕,白勝的拳麵和周侗的拳麵接觸了!


    拳麵和拳麵的接觸有什麽匪夷所思?接觸之後無非就是雙方之中的一方手臂被震斷,又或者倒飛向後、口吐鮮血,這些都是武者對拳對掌之後常見的情形,屬於司空見慣。


    沒有人設想那種旗鼓相當的可能,白勝這一拳能夠跟周侗平分秋色麽?那絕對不可能,所以人們的預期便是白勝手臂斷折,身體倒飛,且口吐鮮血,這也是蕭鳳不忍再看的原因所在。


    但是此刻人們看見的卻不是這預料中的一幕,就在白勝和周侗兩人拳麵相觸的一瞬間,這兩人對撞在一起的手臂突然消失在人們的視野裏!


    取而代之的是一隻突兀出現在空中的黑球,這黑球懸浮在地麵之上齊膝的高度上,有尋常居室的兩扇門那麽大……


    不,這不是黑球,這分明是一個洞穴!


    人們瞬間就改變了認知,因為這黑球並不是通體純黑的,裏麵竟然有光亮,不僅有光亮,裏麵還有人!


    而且是兩個人!


    而且是正在對戰的兩個人!


    這對戰的兩人一男一女,男的無比蒼老,一頭白發如銀,分明已至耄耋之年,然而他舉手投足之間發動的攻擊卻是令人不寒而栗,隻因他發出來的是一道道一幕幕烏光,那烏光漆黑如墨,就如同一幕幕黑雨潑向了那個女子。


    女子美若天仙,一身雪白衣裙極盡飄逸,手中一對寒光閃閃的長劍舞得風雨不透,將這一幕幕的黑光完全擋在了劍幕之外。


    大雄寶殿上的高手們都能看得明白,這耄耋老者是攻,白衣女子是守,那耄耋老者顯然尚有餘力,一邊打一邊還在淫笑:“小龍女,你就從了我吧,你這套雙劍劍法雖然緊密,卻是沒有反擊的可能,你早晚也是我的人,浪費這工夫還不如早些隨我洞房……”


    “白欽!”白勝和段三娘同時認出了這個耄耋老者,不是白欽是誰?而白勝則被白欽口中喊出的小龍女驚呆住了,這是咋迴事?


    縱使白勝對某位武俠巨匠的巨著了解再少,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小龍女是誰,可正是因為他知道小龍女是誰,才更加感到懵逼,這特麽是北宋啊!成吉思汗還沒出生呢,怎麽就有了小龍女了?


    隻不過他當然不會對美若天仙的小龍女產生什麽想法,不說他此刻已經收束了從前的心猿意馬,隻說他的妻子蕭鳳和方金芝在容貌上一點都不比小龍女遜色,更何況還有容貌略勝於蕭鳳的李師師和耶律骨欲以及趙福金?


    在這一刻,他立即想到的事情不是北宋和南宋的時空錯亂,而是他一直認為的、被白欽帶在身上、跟隨白欽一起進入虛空的那本河圖洛書。


    這一瞬間他矛盾至極,他很想立即飛身投入到這個自己和周侗“製造”出來黑洞之中,從白欽的身上拿迴那兩冊河圖洛書,但是如果自己進去了,還能不能原路返迴?


    萬一……不是萬一,而是基本上不可能原路返迴,那麽自己在這一世的妻子女兒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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