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勝當然沒有想殺黃知縣的意思,是朱仝領會得過了頭。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雖然白勝隻是給他指引了一條綁架知縣來勾欄的路,但是架不住朱仝舉一反三不是?


    朱仝以為白勝都讓他把縣官抓來了,那就沒有可能再留縣官一條命,不然就不會把事情做這麽絕,所以他已經做好了隨時殺掉黃縣令的準備。


    朱仝的舉一反三是有道理的,但是他還是沒有能夠理解白勝的真正意圖,朱仝不是俠,也沒有把白勝當成俠來對待,自然理解不了俠的品質。


    白勝隻是說:“你把白秀英帶過來,我要問他們幾個問題。”


    朱仝不敢怠慢,走過去揪住白秀英的發髻拎了過來,摜在地上跪了。他不知白勝是否會像當初硬搶閻婆惜一樣來對待白秀英,所以沒敢去拎女人的脖子,以免遭到白勝的猜忌。


    內心裏,其實他與雷橫一樣,從來都不認為白勝和閻婆惜之間是清白的,若非白勝與閻婆惜通奸,宋江怎會殺了閻婆惜的老母?白閻二人又有什麽必要把宋江治得那麽慘?


    這種事不論讓誰去想都是這樣——你白勝不貪圖閻婆惜的美貌和風騷,你帶她一起走幹什麽?


    想自然是這樣想,隻不過雷橫因此更加鐵心追隨宋江,而朱仝卻懂得見風使舵,及時向白勝靠攏。


    白勝貪淫也好,好色也罷,跟著他不吃虧才是重要的。這就是朱仝的想法。


    白勝當然管不了朱仝心裏怎麽認為,隻看著麵前跪著的一男一女說道:“你們兩個聽好了,現在我要在你們兩個之間挑一個人殺了,你們說吧,我殺誰留誰?”


    一聽這話,黃知縣和白秀英的臉立馬黃了,搶著說道:“殺他……”“殺她!”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們便不再懷疑對方是否具有殺人的膽色,綁架縣官並且刑訊逼供和殺縣官沒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都是造反的死罪。


    既然對方真的要殺人,既然承諾殺一個留一個,那麽當然要保住自己的命。


    “吵什麽?”白勝一拍桌子,“你們倆一個個地說,說出另一人該死的理由來,若是理由不夠充分,那麽死的就是沒有理由這個,女的先說。”


    白秀英聞言大喜,當即說出一番話來,曆數黃知縣生平惡事,在汴梁時如何送禮給蔡京求官,在鄆城時如何收了賄賂製造冤假錯案,如何利用職權奸淫良家婦女,等等等等。


    人們聽罷不禁瞠目結舌,原來鄆城的父母官竟然是這樣一個人,在京城的事情他們無從查考,但是白秀英所說的發生在鄆城縣的幾起民事糾紛卻是有據可查,人們聽完便已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幾場官司判得糊裏糊塗,原來根源在此。


    白秀英黃知縣的枕邊人,每天夜裏辦完事之後,黃知縣不免要拿一些時事來聊天,卻沒想到今日被白秀英揭了一個底兒朝天,心裏再去問候白秀英的祖宗十八代也沒用了,追悔莫及。


    白秀英竹筒子倒豆子一般說完,就連吃瓜群眾都覺得黃知縣死不足惜、死有餘辜,白勝卻沒有立即宣布要殺黃知縣,而是問黃知縣:“好,現在該你說了,為何你認為死的人不該是你,而是白秀英?”


    “這賤人貪得無厭!”黃知縣找不出白秀英太多的罪狀,就隻能拿她的貪婪來說事,“她跟了我本已衣食無憂,卻還孜孜不倦地想要發更大的財,讓我幫她獨攬鄆城縣勾欄的生意還不說,還逼著我收受賄賂,本官原本是兩袖清風,隻因上了這賤人的賊船,沒完沒了地問本官索要錢財,本官不貪如何滿足她那無底的欲壑……”


    黃知縣說來說去,主題思想就是一句話,他本來是個好官,隻因為被白秀英腐蝕,所以變成了貪官。


    “好了。”等到黃知縣說完,白勝敲了敲桌子,道:“你們倆說得都有道理,可是既然如此,當初你們為何要沆瀣一氣走到一起呢?這裏麵可有真情存在?”


    白秀英道:“哪有什麽真情?他就是貪圖我的美貌!”


    黃知縣同時道:“哪有真情,她就是想利用本官發財。”


    聽到這裏白勝就笑了,說道:“既然你們兩人之間沒有真情,完全是財色交易的關係,那麽我是不是可以說你們是一對狗男女了?”


    黃知縣和白秀英此時已經顧不上名譽問題,他們隻求能夠保住性命,因此對白勝的評價也不反駁,黃知縣還多問了一句:“不知好漢高姓大名?仙鄉何處?今日若是放過本官,他日好漢在鄆城縣內遇見什麽困難盡可以找本官幫忙。”


    施以利誘以求保命,這是黃知縣的本能,隻要保住了這條命,迴頭必然去濟州府搬兵迴來弄死今天這夥人,一男兩女加朱仝!他問白勝的姓名也有這一層的用意在內,若是連賊人的姓名都不知道,如何報複?


    白秀英聽了就不幹了,幹嘛啊?不殺你殺我啊?立即與白勝攀起了親戚,現出一副媚態說道:“這位郎君,奴家與你可是本家,說不定咱們兩家還有些親戚呢!”


    她是知道這人姓白的,因為剛才朱仝曾經用過兩個稱謂,一個是白提舉,一個是白寨主。


    白勝卻沒理白秀英,隻看著黃知縣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本來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不過我若是不說,你肯定會認為我害怕被官府緝拿,是吧?所以也不妨告訴你,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白名勝,現在你知道了麽?”


    黃知縣和白秀英聞言頓時傻在了當場,他們的震驚程度遠勝當地的吃瓜群眾,當地人或許對安樂村的那個遊手好閑吃喝嫖賭的白勝有所耳聞,卻遠遠比不上黃白兩人對白勝的熟悉程度。


    如雷貫耳!黃白兩人當然聽說過白勝,因為他們原本都是在汴梁混的,怎麽會沒聽說過白勝的大名?


    太師門生!同進士出身!太醫局提舉!欽點武狀元!征西先鋒官!


    四大名捕當保鏢,大鬧開封府公堂,白吃樊樓霸王餐,暴打紈絝高衙內,力保蔡京益壽延年,主治官家疑難雜症,這一頂頂的光環套在白勝的身上,京城從上到下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他們隻是無緣得見白勝真人,想當初白勝在京城招搖過市的經曆實在不多,也沒有去過除了李師師之外的青樓勾欄,而黃知縣當時作為一名芝麻官的候補,當然沒有資格進入朝堂見到白勝。


    現在白勝一報出名字來,他們哪裏還敢懷疑?這天下間敢這麽幹事兒的英俊少年,除了白勝還能是誰?鐵板啊!絕對是踢了鐵板了,而且是世界上最硬的一塊鐵板!


    問題是,你白勝不在京城裏過那悠閑的日子,跑到鄆城縣來扮什麽豬啊?你直接派人遞張帖子到縣衙,我這知縣還不得屁顛屁顛地給你接風洗塵啊?不帶這樣坑人的好吧?


    當然,這話他們是不敢說出口來的,眼下隻能跪求白勝大人大量,不與他們這等小人物計較。於是兩人開始了磕頭大賽,如同搗蒜一般。


    “行了,別磕了。”白勝微一抬手,膝前的一男一女就再也磕不下去,道:“我不會殺你們的。若是我就此殺了你們兩人,你們肯定不服,先前我那樣說,隻是想看看你們之間到底有沒有真情罷了。這樣吧,我會讓張叔夜來處置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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