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勝緊張,是因為他的聽力超群,聽得見此刻在他家的宅院裏有唿吸之聲。


    按說他家裏有四個女人居住,有唿吸聲不是很正常麽?是很正常,但是他聽見的唿吸聲音卻不正常,因為他聽見的唿吸聲既不是方百花姑侄的,也不是潘閻二女的。


    而且他聽見的唿吸之聲不是來自於室內,而是都在院子裏,共有四人之多,都是身負武功之人,同時他聽出這些人裏麵並沒有方百花姑侄。


    反倒是宅院中那些本該有人作息的房間裏靜悄悄的毫無動靜。


    這說明什麽?這至少能夠說明家裏發生了變故,而以方百花和方金芝武功之高,卻依然擋不住家裏發生變故,就說明變故的性質很嚴重。


    於是他看向獨孤鴻的眼神就變了,你要對我不利,何至於動我的家人?而且貌似還給我設下了埋伏?


    他並沒有主動開口,也沒有貿然動作,發現了異常,他反而冷靜了下來,他想要弄清楚院子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然後再找出最佳的應對辦法。同時,他也想聽一聽這個獨孤鴻怎麽說。


    他並不重視這個所謂的河朔神劍,但是他不能不重視院子裏的埋伏,而且他更擔心敵人會以潘金蓮和閻婆惜為人質來要挾他,所以他必須要重視這一場危機。


    似乎是對白勝的冷靜感到詫異,又似乎是等得已經不耐,獨孤鴻主動開口了:“聽說你隻憑舉重和騎射兩樣就奪了武狀元,是不是?”


    白勝微微點頭,輕聲迴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獨孤鴻笑了:“如果是,那就拿起你的銅棍和弓箭來跟我比一場,我要讓天下武林的人都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隻會舉石鎖和騎馬射箭根本算不上會武!”


    白勝不禁奇怪,反問道:“這麽說,你隻是想跟我比個高低?”


    獨孤鴻點頭道:“正是如此,別無他意!”


    白勝聽了這話不禁怒火上衝,真想立即罵迴去:還別無他意,別無他意你派人進我家幹什麽?


    隻不過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難道說院子裏的人跟獨孤鴻不是一夥的?


    他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他在獨孤鴻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奸詐和齷齪。


    那麽,難道院子裏的人是武鬆?也不應該!武鬆也幹不上來這種事,院子裏的人是什麽人呢?


    他這一動了心思,嘴上就遲遲沒有迴答獨孤鴻的詢問,獨孤鴻更加不耐,就說了句:“怎麽?你可別告訴我你不敢,如果你真的認輸,我立馬就走,而且不會將此事宣揚出去。”


    白勝心說這小子還挺講究,就反問道:“你不宣揚,別人怎會知道你能戰勝武狀元?”


    獨孤鴻哈哈笑道:“我不相信名列前茅的舉子都會這麽慫,就算你認輸,難道我不會去挑戰展人龍麽?還有鳳南渡,羿嘯,我不信他們都會避而不戰!”


    就在獨孤鴻說話的同時,白勝聽見院子裏有人在低聲說話:“這兩人恁地囉嗦,還不如俺衝出去把他們都剁了了事!”


    另一個聲音低低喝道:“鐵牛!休得胡來!先看看他們的功夫到底如何再作打算!”


    聽完這兩句話,白勝已是恍然大悟,我擦,這是宋黑子喊著李黑子來找我報仇來了!


    別人的聲音他聽不出來,宋江的聲音他可是聽過的,院子裏的人竟然有宋江在內!既然確定了宋江,那“鐵牛”還用猜麽?定然是李逵!


    隻不知其餘兩人是誰,更不知他們把閻婆惜和潘金蓮怎樣了。


    而且更加蹊蹺的是,方百花和方金芝去哪了?要說這姑侄兩個被李逵給收拾了,白勝是堅決不信的,方金芝先不說,隻說李逵的武功絕對比不上方百花!


    從李逵和宋江的對話可知,獨孤鴻跟他們還真的不是一路,而且獨孤鴻也不知道院子裏發生了變故。


    既然你宋江打算坐收漁利,那就給你來個將計就計!


    打定了主意,白勝立即迴複獨孤鴻:“行,我就跟你比了這場,隻是怎麽個比法,就讓你來定好了。”


    獨孤鴻道:“隨你嘍,要麽你用銅棍,要麽你用弓箭,我就隻有這一柄劍!”


    他說道“一柄劍”時,雙手伸向腰間,似是要去解開腰間的一條腰帶。


    白勝看不出門道,好笑道:“你兩手空空,哪裏有劍?難道是想要比賤麽?我可不會。”


    未等說完,卻見獨孤鴻已將那條腰帶解了下來,拿在手中迎風一抖,驀然間光華大作,竟像是把天上的月光都吸引了過去,又燦然反射而出!


    那光華蜿蜒遊動,仿似一條雪亮奪目的活蛇,在光芒中由曲變直,待光華流動漸止,凝定之時,那腰帶赫然已經變成了一柄長劍!


    此劍在手,獨孤鴻的整個人都變了,一種冷峭而又剛毅的氣質遍布全身,給白勝的感覺,就仿佛獨孤鴻也變成了一柄劍。


    隻聽獨孤鴻道:“這就是我的劍!此劍名為紫薇,可以破盡天下所有武功,破盡天下所有招式!提前告訴你一聲,是要你拿出你全部的實力來,不要輸了之後再說輕敵!”


    白勝不敢輕視,卻想不通一件事情,問道:“你說你隻憑這一柄劍就可以破盡天下武功,天下招式,這是不是有點吹啊?不說別的,隻說若是我站在遠處用弓箭射你,你如何破得了?”


    獨孤鴻傲然道:“當然破得了,我這劍共有八式劍招,破弓弩,當用破箭式!我就站在這裏,你若不服,盡管來射!”


    白勝不禁一挑大拇指。笑道:“真是有魄力!牛逼!不過我家這房子買的有些倉促了……”


    獨孤鴻聽了一頭霧水,這正說著破箭呢,他怎麽聊到房子的事情上去了?


    卻聽白勝說道:“這宅子的不好之處就在於門前的地方太小了,既做不了停車場,也無法當做射箭場,你若是想要破我的箭,就需要跟我去後門……”


    白勝說的都是實話。他家的院落前麵是一條不寬不窄的街,後麵卻是一條河,的確是從後門到河邊的空地更大一些。


    獨孤鴻恍然道:“沒關係,我就跟你去河邊好了。”說罷轉臉看向東麵街角,撮唇打了一聲唿哨。


    白勝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街角轉出來一個人,竟然是慕容乾。心說難怪獨孤鴻對考試的事情這麽了解,原來是慕容乾先到了。


    慕容乾快步走了過來,衝著白勝抱了抱拳,說道:“見過白兄,為了不妨礙你們比武,所以小弟站得比較遠。”


    這話的另一層意思是,他絕對不會幫助獨孤鴻以多打少。


    白勝也不以為意,說道:“兩位請隨我來。”


    宋時的汴京城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水城。城內水係發達、河汊縱橫,什麽蔡河、汴河、金水河、五丈河等等交織穿插,雖然比不上威尼斯卻也不遑多讓。


    白勝的新居在蔡河南邊,後院開有北門麵對蔡河。


    獨孤鴻和慕容乾跟著白勝的白馬從院子西麵繞了過去,對於白勝不帶他們從院中穿過的行為表示理解,這大半夜的,他們是比武的,又不是客人,白勝當然沒有理由開門。


    到了北麵,慕容乾就停住了腳步,看著白勝帶領獨孤鴻走到了院子北門停下,白勝道:“獨孤兄就站在這裏吧,在下到河邊施射,這樣的比法你可接受?”


    獨孤鴻道:“甚好,隻是必須提前說明,在這個距離上我也勝不了你,破了你的弓箭之後還需再討教你的銅棍。”


    白勝道:“一言為定!”說罷催動玉獅子走到了河邊。


    過程裏他注意到河中停了一艘烏篷船,距離岸邊不到五丈。船上那艄公大半夜的不睡覺,站在船頭直勾勾地看著岸上。


    月光照在那艄公的臉上,照出他一副頗為白皙的麵孔,如同後世裏男人抹了男士護膚霜,這不是浪裏白條張順麽?


    再凝神一聽,已經聽出船篷中有唿吸之聲,多半就是潘金蓮和閻婆惜。好嘛,先逮了我家倆女人,再跟我幹,幹不過就以女人為要挾,你宋黑子還真黑!


    想明白了事情,白勝就不理睬張順,撥轉馬頭麵對獨孤鴻,取下了背在左肩的虯龍弓,笑道:“我倒要看看你的破箭式如何破我這一箭!”


    說罷仰身開弓,竟是瞄向了天上的月亮。


    這一動作看呆了河上河邊的三個人,都不知道白勝這是想幹嘛,射月亮麽?他是不是瘋了?


    疑惑之中,隻聽嗡然一聲弓弦響過,同時“嗖”的一聲銳嘯劃破長空,那支箭竟然真的上天了,連同獨孤鴻在內的三個人都不禁仰頭看向天空,卻沒留意河邊的白勝已經再次張弓,搭上了第二支箭!


    這一箭卻是瞄準了張順的。


    也算張順機警,仰天的同時感覺到了白勝有所動作,來不及俯身去看,隻把眼球往下一滾,就已經嚇了個亡魂皆冒,雙腿用力一蹬船板,就是一個倒翻。


    如同攢波的鯉魚一般,在他身體後彎成“n”型的那一瞬間,一支烏金箭閃著黑色的光華在他的肚皮上擦出來一道血槽!


    而在他的頭皮入水的那一瞬,他聽見岸上的院子裏傳來一聲怒吼,那吼聲就仿佛是一頭挨了一刀卻沒能死去的牛!李逵怎麽了?


    帶著這個疑問,張順一頭紮入了水中,兩朵小小的水花隱沒之後,水麵上漾起了幾抹血紅。


    岸上的獨孤鴻和慕容乾都傻了,這白勝鬧得是哪一出啊?還有,院子裏那聲怒吼是怎麽迴事?是白勝的家丁在吼麽?


    沒等他們弄明白,忽見白勝胯下那匹白馬原地跳了起來,淩空飛躍五丈,竟然落在了船頭,而白勝則是單腳掛鐙,整個身軀探入了船艙,從蓬艙裏提出來兩個人。


    隨著白勝坐迴馬鞍,將兩個人擔在鞍頭,那匹馬再次一躍,落入了河水之中,也不見什麽劈波斬浪,隻見白勝三人迅速向北岸接近,轉眼就上了北岸,竟然從北岸走了!


    隔著蔡河有白勝的聲音傳來:“獨孤兄弟,今天沒有比完的,咱們改日再比!”


    白勝的話音在河麵上飄蕩,北岸邊的河水中,一顆人頭突然冒了出來,正是浪裏白條。他盯著那匹已經模糊了影子的白馬,駭然道:“遊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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