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了這些如刀似劍的眼神,白勝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就算與鄭國舅他們沒有任何仇怨,自己也必將成為這些官二代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設身處地的去想一想,如果自己是站在這群人之中,看見某個男人與天下間最美的兩個少女談笑風生,自己會是什麽感受?至少不會鼓掌喝彩吧?


    饒是白勝沒做過半點虧心之事,此時也不免有些心虛,眾怒難犯啊!


    他甚至不敢與眾人刀子一樣的目光對視,灰溜溜地拎著食盒走向四代弟子的餐室。


    在他進入餐室的那一刻,堵在門口的四代弟子紛紛給他讓路,隻聽見身後鄭國舅氣急敗壞的叫囂:“還有天理嗎?這人活在世上,讓我們怎麽活?”


    這句話的意思人人都能聽得懂,鄭國舅已經對白勝動了殺心了,他打算殺掉白勝,哪怕是在規矩森嚴的禦拳館裏也要殺。


    白勝戛然止步,猛然迴頭,盯著鄭國舅的臉冷冷說道:“你愛活不活!不想活就去死,誰攔著你了?”


    “你……”鄭國舅似是沒有想到白勝會突然變得這樣強硬,一時說不出話來,結巴了半天才喊道:“弟兄們,我們現在就殺了他!”


    “幹什麽幹什麽?鄭肅,你是不是以為有個姐姐母儀天下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一臉汗水未消的趙楷出現在院落門口,一身窄衣襟短打扮,顯然是剛剛練過功夫。趙楷的武功是周侗親傳,至於傳了多少隻有趙楷本人知道,別人一概不知,隻知道他練武的時間與館內弟子不盡相同。


    鄭肅惱羞成怒加氣急敗壞,也不給鄆王留麵子了,“趙楷!你既知我姐姐母儀天下,難道不該叫我一聲舅舅麽?”


    轉而一指白勝,來了個惡人先告狀:“這人罵我是畜生,就等於罵了我姐姐和官家,等於是把你趙楷罵在了一起,就算我不殺他,你覺得咱們大宋皇室能夠放過他麽?”


    趙楷眉頭一皺,看向白勝,沉聲道:“他說的可是真的?”


    白勝昂然道:“迴鄆王,是他鄭肅說我吃不了人糧食在先,我說他徒具人形不說人話在後。是非曲直,還請鄆王公斷!”


    趙楷臉色一沉,說道:“你們身為禦拳館弟子,說話都注意點不行麽?如此侮辱他人成何體統?這事兒下不為例,今後如有誰膽敢再犯,自己退出門牆罷!”


    說罷也不看鄭白兩人,徑自去了他的二代弟子單間。


    鄭肅和白勝兩人鬥雞也似的互相怒視,直到趙楷進入室內,鄭肅才遙遙指著白勝的臉,咬牙切齒地低聲說道:“你給我等著!”


    貌似一場軒然大波草草收場,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白勝的處境已經非常危險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禦拳館就發生了一件空前震撼的大事。


    鄭國舅死了!


    鄭肅死在禦拳館四代弟子的宿舍東二院中。後心中了一箭,很顯然,是被人在背後以弓箭偷襲,射死的。


    這事太大了,先不說禦拳館內部自從開館以來從未發生過命案,隻說死的人竟是堂堂國舅,這案子就已經足以震動整個朝野。


    此案看上去不難偵破,禦拳館內人人皆知,新入門的白勝和鄭國舅嫌隙甚深、勢不兩立,而且兩人的口角也曾涉及到生死的地步。


    很顯然,若是白勝死,就是鄭國舅幹的,那麽反過來說鄭國舅死了,當然就是白勝幹的,不會有其它可能。


    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簡單。


    首先,白勝有不在案發現場的證據和證人。曹正和荀四均可證明,白勝昨夜自子時開始在東前院學練周侗棍直至天明,曹荀師徒始終陪在一旁;


    其次,三代弟子均可證明,子時之前曹國舅一直在西二院中修煉紅拳心法,如果說他夜裏離開了西二院,就隻能在子時之後,那是三代弟子睡覺的時間段。


    隻憑這兩個證據,就可以斷定死在東二院中的鄭肅不是白勝殺的。


    但是曹正和荀四有沒有作偽證的可能呢?這就不好說了。因為白勝是曹正準入禦拳館的,且自從白勝進入禦拳館之後,頻繁與曹正聯係,看似兩人關係很近很熟。


    而荀四是曹正的首徒,當然事事都聽曹正的吩咐。如果能夠確認曹正作了偽證,那麽荀四作偽證是肯定的。


    除此之外,作為重大嫌疑人的白勝居然給死者鄭肅服了一粒丸藥,信誓旦旦地宣稱鄭肅死不了!並且說等到鄭肅蘇醒過來之時即可真相大白。


    作為禦拳館的執行一把,鄆王趙楷頭都大了,這案子他斷不了。


    案發之初,他就派人去請周侗了,讓人帶去書信一封,將案情的嚴重性寫得清清楚楚,但或許周侗不在館內,又或許是不想出來管這事,總之那封書信如同泥牛入海。


    周侗不出麵,趙楷就隻好命人去大理寺報案,請大理寺卿出麵審理。同時將消息報入宮中,讓父皇知曉。至於開封府,則沒有審理這個層麵上案件的資格。


    於是乎大理寺的官員來了,刑部官員來了,禦史台的官員也來了,三堂會審!這是趙佶的旨意。


    就連鄭皇後都到了禦拳館,親自監督審理過程,看看是否有人敢於袒護白勝。親弟弟被人謀殺,她這個當姐姐的豈能放過真兇?


    唯有趙佶沒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上一次去太師府審理白勝結果險些被方臘行刺成功,痛定思痛之後,不管出什麽事他也不出來了,如果一定要出來也不能大張旗鼓的出來。


    愛誰死誰死,反正死的不是他道君皇帝,他又何必冒著風險親臨現場?


    趙佶沒來,蔡京卻是來了,帶著夢了麵紗的李碧雲,背著藥箱的安道全以及朝中數名重臣。別說白勝沒殺鄭肅,就算白勝真的殺了鄭肅,也要把白勝這條命撈迴來!因為白勝的命就是他蔡京的命!


    禦拳館的演武場上,蔡京和鄭皇後對視良久,兩人的眼中似有火花激射。


    終於,鄭皇後首先進招——咬著銀牙說道:“蔡太師,你不會是想包庇你的門生,讓哀家的弟弟就此沉冤吧?”


    蔡京老神在在地撚須微笑:“娘娘何出此言,老臣正是為了給鄭國舅申冤而來,娘娘切不可誤解老臣的一片丹心。”


    鄭皇後冷冷道:“別以為哀家不知道你在朝中一手遮天,不過就算哀家今天死在這裏,也容不得你顛倒黑白!”


    瞥眼間看見跟隨蔡京的安道全已經走到了鄭肅的“屍體”旁邊,想要動手動腳的樣子,當即厲聲阻止:“住手!人死為大,難道你還要驚擾我弟弟的冤魂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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