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普陀山迴來後, 宋不羈在家裏窩了兩天, 之後去了趟北山福利院。


    北山福利院位於花城的北部, 毗鄰北山。它是個老福利院,存在已有幾十年。院長換了三代後,如今的院長姓宋。


    宋不羈就是跟她的姓。


    宋不羈每年春節都會去福利院,看看他從小長大的地方,看看把他養大的叔叔阿姨們, 看看院裏的小朋友們。


    小朋友們很喜歡他過去,因為宋不羈每次都會帶一堆吃的玩的, 也就是這時候,宋不羈才會把他停在車庫落灰的車開出來。


    從綠景花苑到北山福利院要開一個小時,春節期間市區裏車很少,宋不羈慢慢悠悠也不過四十分鍾就到了福利院。


    一下車,小朋友們就圍了過來,嘰嘰喳喳地搶著跟他說話, 幫他從車上把一袋一袋的東西拿下來。


    宋不羈陪他們玩了會兒, 便去找宋院長了。


    宋院長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 她笑起來眼睛就彎, 眼角都是和善的笑紋。


    “每次都帶這麽多東西。”宋院長探頭望向窗外, 看到愉快分零食的小朋友們,也不自覺笑彎了眼,“你每年捐的錢足夠多了。”


    宋不羈笑笑, 沒接這話, 反而問起了年前丟的那條狗。


    宋院長歎了口氣:“這麽久了, 應該是找不迴來了。”


    宋不羈說:“過兩天等春節過去了,我去再買一條吧。”


    見宋院長想拒絕,宋不羈笑說:“您也別覺得是麻煩我,我這是順便呢,我自己也想買一條養養。”


    宋不羈說這話是隨口說的,但等真過了幾天,去先前聯係好的賣家那選狗的時候,宋不羈被一條狗……舔了。


    那是條小金毛,看上去不過兩三個月大,本來關在籠子裏,百無聊賴地趴著。但等宋不羈一走近,經過那籠子的時候,小金毛就倏地站起來,響亮地“汪”了一聲。


    宋不羈腳步一頓,循聲望去,低頭便看到一隻小金毛攀著籠子站了起來,圓溜溜黑亮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然後小金毛伸出了舌頭——


    宋不羈覺得垂在身體一側的手背一濕——被舔了。


    “汪!”


    小金毛又叫了一聲,還歡快地搖起了尾巴。


    宋不羈心下一軟。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連續附身在狗身上的緣故,最近碰到的狗對他都挺自來熟的,而他自己,看到狗們,也不自覺地就想揉一把……


    走在他前麵帶路的狗場老板迴過頭來說:“看來它挺喜歡你的呢——要不買兩條?我再給你打個折。”


    宋不羈蹲下身,伸出手。那小金毛竟也伸出右前爪,往宋不羈的手上碰了碰。


    這個小動作瞬間萌化了宋不羈的心,他想:“那就養一條吧。”


    “爽快!”狗場老板也是個爽快人,在宋不羈二話不說買了兩條狗後,還送了他兩袋狗糧、兩條牽引繩和兩個籠子。


    小金毛宋不羈自己留了下來,另一條薩摩耶,被送去了北山福利院。


    小金毛到了宋不羈家也不認生,一被放到地板上,就歡樂地跑了起來,但沒跑幾步,就突然停了下來,尾巴下垂,對著冰箱叫了起來。


    宋不羈換了拖鞋,走過去,彎腰摸了摸小金毛的頭,看著廚房裏那兩扇門的大冰箱,心想:“找人把這個冰箱搬出去扔了吧……再買個新的。”


    ——畢竟是放過屍塊的,雖然後來清洗了,但還是膈應得慌。


    他突地又想起那天晚上和常非的對話。


    那天他和常非一同想到行車記錄儀後,常非又茫然地反問他:“為什麽彬哥會選擇分屍呢?那麽短的時間,殺人、分屍,還要小心血液四濺,大費周章地把屍塊放到冰箱裏……甚至是處理現場痕跡……為什麽不選擇更便捷的方法……”


    宋不羈不知道,後來他在審訊室裏也問過高彬,可高彬隻是笑了笑,沒解釋。


    “也不知道警察們有沒有繼續問出什麽。”宋不羈想,“不如找個時間再去問問那紀隊長……”


    一想到紀律,宋不羈眼前便下意識地浮現出黑暗中紀律背對著他坐在床邊,上衣上縮後露出的那精瘦的腰,以及白色的內褲……


    打住打住!


    被哈士奇上身那天在審訊室裏說的話,宋不羈有一句沒撒謊——他確實是純零。


    強行驅散眼前畫麵的宋不羈低聲自言自語,似在堅定自己的決心:“遠離命案,遠離市局,遠離紀律——世上比他帥的多得很呢。”


    如此重複幾遍後,宋不羈掏出手機,聯係了個搬運公司,請他們幫他把冰箱搬走扔掉。


    接著他又飛快地在網上下單了新冰箱、狗窩、狗糧等一係列東西。


    常非已經迴來上班了。


    當晚,常非迴來後,換拖鞋時猛然發現腳旁邊有個黃毛的一團,一驚,往後退了一步。


    小金毛不怕生,又黏糊糊地蹭了過去。


    宋不羈從客廳走過來,笑罵了一句:“這小東西,竟然見人就蹭,也不怕被拐走。”


    常非已從驚訝中反應過來,彎腰摸了摸小金毛的頭,笑說:“剛買的嗎?”


    “是啊。”宋不羈把腳伸到小金毛麵前,任由它抓著玩,“去給福利院買狗,這小東西就看上我了。”


    常非彎了彎眼,說:“很可愛——起名了嗎?”


    距離簡為源被殺、高彬被捕,已經過去了二十來天,常非的狀態雖然說不上多好,但比案子剛發生那幾天精神了不少。


    宋不羈懶洋洋地倚在牆上,說:“金毛嘛,姓金,金大發,大發大發,好名字吧?”


    “還真是你的起名風格。”常非說。


    當初剛來時,聽說房東叫宋不羈,他就奇怪現在什麽樣的家長會給自己兒子起這名。後來才知道,“宋不羈”這名字,是他自己起的。


    經過廚房時,常非克製不住地把目光往那顯眼的大冰箱上瞟去。


    宋不羈暗歎口氣,拍了拍常非下意識僵硬起來的身體,說:“我聯係了搬運公司,迴頭就把冰箱扔了。你、你準備什麽時候搬走嗎?”


    他們還是沒有談過搬不搬走這個問題,這會兒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常非低著頭,看向地麵上自己的腳,卻是答非所問:“今晚我們收拾一下,把彬……把高彬的東西都整理進箱子吧,如果他還要,我們就幫他送去他老家,如果他不要了……就扔了吧。”


    宋不羈輕輕應了聲“好”。


    這是案發後他們第一次進高彬的臥室。


    即使經過警察們的搜查,裏麵還是很整潔,隻是大半個月不曾打掃,有些落了灰。


    “床也扔了……”宋不羈頓了頓,又說,“桌子凳子我也都買新的吧,迴頭把這房間也重新粉刷。”


    常非沒說話,他一進入這房後,就愣愣地看向中間那張床——高彬交代,他是在床上分屍的。


    “其實,對於高彬選擇在床上分屍,我也覺得很奇怪。”好半晌之後,宋不羈聽到常非低低開口,“新鮮屍體分屍,不管怎麽小心,他手法怎麽高超,都會有血液流出吧?我以前接觸到的案例,兇手通常是在浴室、浴缸裏分屍放血……高彬他……我想了很久,都不明白他是怎麽想的。”


    宋不羈自己也有過猜測,猜測時才猛然意識到,原來他對高彬竟然是這樣不了解。此時聞言,他隻是道:“正常人理解不了變態殺人犯的心思很正常。常非,別想了。”


    ——別想了,越想越痛苦。


    等收拾完高彬的臥室,已是半夜。宋不羈叫了一聲“大發”,便帶著它出門去遛了。


    ——宋不羈作息時間和別人不一樣,遛狗時間自然也和別人不一樣。賣家告訴他早晚各遛一次,於是,他便準備晚上八九點遛一次,淩晨三四點再遛一次。隻是今天是第一天,小金毛自從下午到他家,還沒帶出去遛過,便在忙完後的半夜帶出了門。


    出了門,金大發顯然很開心,一會兒往東跑,一會兒往西蹦。宋不羈也隨便它走,它想往哪個方向走,宋不羈就拉著繩子跟著。


    於是,宋不羈就過上了白天睡覺,晚上遛狗的悠閑生活。


    家裏要扔的東西都被清理走了,高彬的東西在常非去看守所問過他之後,也一起扔了。常非是主動要求去見高彬的,也不知那次見麵他們說了什麽,迴來後常非沉默很久,問了也不說。


    新買的冰箱也到了。冰箱還是個左右兩扇門的大冰箱,左邊那扇打開是冷凍室,右邊那扇打開是冷藏室。隻是原先的冰箱是銀色的,這次買的是金色的。


    原先高彬住的臥室被重新粉刷了一遍,裏麵所有的家具也都買了新的。


    等全部弄完,已是三月中旬了。


    宋不羈大出血一番,翻翻自己的銀行卡餘額,覺得再沒有金錢入賬不行了。


    空著的這間臥室得盡快租出去——後來常非跟他說,他打算搬走,但是還在找房子,一時半會兒也沒找到合適的,讓自己再多給他點時間。


    宋不羈答應了。


    同時,宋不羈也準備聯係聯係紀律,那個答應幫他把房子租出去的人,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


    然而,等宋不羈把那張隨著襯衫在洗衣機裏滾過幾圈的保證書挖出來,上麵寫著的內容早已糊成一團,不能看了。


    內容不能看,那寫在最後的手機號也不能看了。


    宋不羈隻從上麵勉強辨認出了“1”和“5”這個數字。


    真是日了狗了!


    宋不羈揉了揉趴在自己腳邊的金大發,用力一扔,把保證書扔進了垃圾桶裏。


    “算了算了,我自己想辦法吧。”宋不羈喃喃說,“那混蛋可能早忘了,哄我呢。”


    房子租不租得出去是一迴事,狗嘛,還是得每天遛。


    往常宋不羈都是淩晨四點左右出門遛狗,可這會兒他心情不太爽快,便提早了一小時出門。


    金大發被他養了半個月,作息養得和宋不羈差不多。幸好金大發也聽話,讓它不吵鬧就不吵鬧,倒也沒有影響常非休息。


    宋不羈慢悠悠地跟著金大發往前走。


    過了綠景花苑附近的一個紅綠燈後,金大發拉著宋不羈進了一條小巷。


    金大發最近喜歡往小巷裏鑽,哪裏的小巷窄,便往哪鑽。而這附近的小巷多是商店的後門,會放著垃圾桶或待扔的垃圾袋。金大發一看到這些就想奔過去挖寶,卻總是委屈巴巴地被宋不羈一個大力拉走。


    今晚金大發鑽的這條小巷不是很小,因為宋不羈看到前麵還停了一輛小轎車。


    隻是什麽人會把車停在這種地方啊?


    這條小巷最多也就夠一輛車通行,而停上之後,連電瓶車要開過去都有點勉強。


    宋不羈正在心裏吐槽這車主沒素質,突然被一個用力拉得向前衝了一下——金大發正卯足了勁兒往前衝,一邊衝還一邊大叫了起來。


    “怎麽了大發?”宋不羈擔心淩晨擾民,便彎腰拍了拍金大發的腦袋,讓它安靜。


    金大發聽話地安靜了下來,隻是仍舊朝著那車從喉嚨裏發出低吼。


    宋不羈好奇地牽著金大發走了過去。


    誰知還沒走進,一陣手機鈴聲突然炸響了起來——


    “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


    宋不羈:“……”


    靜謐的淩晨三點多,一條黑漆漆的小巷裏,突然響起的鈴聲——如果不是宋不羈膽大,怕是要被嚇死了。


    宋不羈膽子是真大,他除了最初聽到鈴聲驚了一驚,便若無其事地繼續朝著那鈴聲傳來之地而去。


    鈴聲是從前麵停著的那車裏傳出來的。


    小巷裏沒路燈,月亮被雲朵遮住,而且對著宋不羈的是車尾,他看不清車裏麵有沒有人。


    越往車靠近,金大發的身體越緊繃,從喉嚨底下發出的聲音越低沉。


    宋不羈彎下腰,靠近車門。


    此時,雲朵被風吹走,月光大亮。宋不羈的頭發也被吹得飄到了臉上。


    透過晃蕩的頭發,宋不羈看到車內駕駛座上坐著一個人,這個人腦袋略向一邊歪,雙眼緊閉,臉上呈現出痛苦的扭曲,一手橫放在腹部。他的衣服是一種粉色,而手掌覆蓋下的那顏色濃鬱得好像黑色。某種強烈的腥味透過車門的縫隙飄出來。


    旁邊,金大發終於克製不住,再次叫了起來。


    響徹了整條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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