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裴家的人知道柳詩送失蹤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刑三娘知曉了緣故, 一陣唏噓,雖然此事都因為陰錯陽差, 但是刑三娘是個性情中人,看了自家兒子,越來越像自家那個說話端著腔的老迂腐,十分來氣,就像小時候一般賞了兒子跪門堂。


    裴子浚心中有愧,也十分擔心柳姑娘,一邊派出了人四處尋找,一邊二話不說去罰跪。


    他望著院牆隔開的四角天空, 想起了兒時在宛陵時也曾困於一方小小的天地, 以為長大之後便能逍遙於天下,可是,經曆了一些事情後才發現,紅塵四合, 他照樣逃不了。


    他困極,竟睡死過去一段時間, 醒來,發現楚王孫在看著他。


    楚王孫是他年少時有過泛泛之交的朋友,那一年, 是他父親第一次帶他出來參加洛京的登塔大會, 這盛會, 與其他盛會不同, 是給年輕人嶄露頭角的, 那一年,裴子浚沒能有些名堂,很大原因就是因為他抽簽抽到的搭檔是楚王孫所致。


    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厚顏無恥又膽小的人,他一路沿著鎮寧他往上,楚王孫沒有幫他的忙,反而像一隻棒槌一樣躲在他身後,他們輸了也不鬧,反而拖著裴子浚吃了一頓叫花雞,說什麽“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後來,裴子浚便知道了,楚王孫就是這樣的人,膽小,卻比誰都通透。


    因他曾經比誰都富有過。


    也因他曾失去一切。


    就在楚掌門拉著他嘮了很久的百草堂關門了,導致其他藥鋪的生意也收到影響,十分慘淡,他會損失多少銀子,終於消停了,願意還給裴公子清淨時,天都已經亮了。


    可在這黑不見五指的夜晚裏,洛京城裏又發生了一樁兇案。


    兇案發生在最熱鬧的觀音渡附近,死者是一對街頭賣胭脂的父女,常年在花樓前麵擺攤賣些女子飾物和胭脂,不是江湖人,這本是樁普通的兇殺案,本不是他們該管的事,可關鍵就在於,那對父女死於黑煞掌之下。


    黑煞掌是魔教氣使風摧天獨門絕技,風摧天十分自傲,絕不將自家絕技傳授他人,因此,江湖上無人聽說,除了風摧天,還有誰會使這黑煞掌。


    可是這幾年,風摧天極少在江湖上露麵,誰也想不到,他會以這種方式重出江湖,殺得還是名不見經傳的買花小販。


    魔教此舉,究竟是何用意?


    這時,他們依照著裴子浚提供的打探藥方的方法,終於得到了魔教落腳之地的下落——在城中的一所別院中。


    所有人都在欣慰著終於找到了這草菅人命的魔頭時,裴子浚卻想了另外一件事——他們還抓這藥方,說明阿衣還平安,阿衣平安,那個人……便不會傷心。


    128


    裴子浚和刑刃商量了一番,還是要探探魔教的虛實,看那風摧天在不在。


    是夜,夜風朔朔,他們兩個人看準了守衛最鬆懈的時機,分頭潛入那別院中,尋找風摧天的下落。


    這種別院表麵與洛京其他的別院沒有什麽兩樣,裴子浚進去了之後才發現,裏麵陣法羅列,險象環生。


    裴子浚再小心,還是觸動了井邊的機關,瞬時,走廊上的紅燈籠搖曳,火燭燒透了燈籠紙,搖搖欲墜。


    然後,他等到了喜頭鵲的聲音。


    這樣勢必會引人過來,無奈,裴子浚隨手摘下幾片葉子向草叢中野貓聚集之地擲去,而他,翻身越近了一間燈火葳蕤的客房。


    裴子浚原本以為這是某個女眷住所,想著進去先點那人穴道即可,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那燈燭底下,翻閱書籍的人——竟是數日前不歡而散的謝瑉行。


    謝瑉行神色冷清,見了他,也不由得怔住,一時訥訥無言。


    裴子浚見他如此不願見他的神情,心頭一痛,好似下了一場漫無邊際的夜雨,漆黑無垠,雨霧隔絕,他怎麽也走不到頭。


    而謝瑉行……在雨的那頭。


    許久,他才道,“我並不是故意來擾你清夢的,隻是,洛京城近日不太平,又出命案,從傷口上來看可能是魔教中人所為,故來查探……”


    謝瑉行恍惚了一會兒,道,“竟有這樣的事……有線索嗎?”


    裴子浚問,“你可有見過風摧天此人?”


    謝瑉行搖搖頭,“我在這住了數日,都沒有見過此人。”


    裴子浚有些失望,他看著謝瑉行,覺得他又瘦了些,很想問問他好不好,卻依然嘴硬,“我知道你很不想看到我,你願與誰百年好合都是你的事,隻是這江湖上的種種冤案,裴某卻要查個水落石出……”


    “……”


    謝瑉行不知裴子浚為何變得如此不講理,他怒極反笑,冷冷道,“想不到我在你裴公子眼中,竟是這樣的人,你……”


    忽的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謝瑉行掀起被子的一角道,“他來了,你快躲一躲。”


    裴子浚看了那床褥一眼,眉頭緊蹙,似乎想到了什麽極不舒服的事,輕功一躍,跳上了房梁。


    不久後,花影姑和南無疆果然推著坐著輪椅的元卿進來了,隨後,侍女抱了一個繈褓進來——是阿衣。


    這一日,正是十五,十五月圓,蠱蟲騷動,是引蠱的最佳時期。


    裴子浚在房梁上看著蠱使和毒使對著小嬰兒施針,也不知道在做什麽,他想,謝瑉行在身邊,他們總不會害阿衣,他們是在給阿衣治病嗎?


    如果能治好阿衣的病,也是很好的。


    過了一會兒,元卿忽然歎氣, “還是不行,那蠱蟲貪戀阿衣的血脈,不肯出來。”


    謝瑉行皺眉,卻聽元卿繼續說,“要引那蠱蟲出來,有一種最簡單有效的方法,那七心蓮是從父體過到這孩子身上,隻需要用父體的血引誘這蠱蟲,它們必定貪婪吸噬……”


    謝瑉行道,“我可以。”


    “不行,還需要另外一位。”


    門外忽然狂風大作,屋內卻一片死寂,皎白的月光斜透進廂房,映襯得謝瑉行的臉一陣青白,也不知過了多久,他似乎對自己妥協了——


    “你不用躲了,出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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