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怎麽可能?你怎麽可能是姚千機?”


    姚千機的傳說流傳開來至少也有數十年了,這個女魔頭的年紀至少也應該有五十歲靠上了,怎麽可能是眼前這個垂髫女童呢?


    可是眼前的女童,確實沒有一點小孩子的樣子,她咯咯笑著,笑聲像一把破碎的鈴鐺,“你們想必見過元卿,元卿不到三十歲,卻像一個耄耋老者,而老身今天已經五十八歲了,卻像一個七歲稚童,都是因為我們練的是同一種神功……”


    生如蜉蝣,朝生暮死,人的一生也是這樣,去過五衰之境,迴過初啼之時,置之死地而後生,神功可成。


    元卿顯然已經經曆過天人五衰之境,而姚千機,卻已經退幻成了七歲幼童之時。


    “所以那些孩子的慘案,都是你做的?”


    想到他背後那個看似天真的小女孩,靈魂裏其實住了一個老妖怪,謝瑉行就一個激靈,幾乎要把女童直接摔到地上,可是背上的女童卻輕巧的攢住了他的背,親昵的貼在了謝瑉行的背上。


    “那你的‘父母’呢?


    女童咯咯的笑了笑,“呀,小相公不是都看到了嗎他們太笨了,演戲也演不好,所以隻好去做花泥了呢。”


    他猛然想起他們出來時那群人埋下去的屍體,並不是新的受害小孩子的屍體,而是‘那對夫婦’的屍體,恐怕他們迴去睡覺的時候,他們就被姚千機用某種手段弄死了。


    “你殺害那麽多小孩子,究竟是為了什麽?”


    “他們是我的養料啊,花不施肥會死,我沒有他們供我營養,我也會死的啊。”姚千機理所應當的說。


    裴子浚曾在軼事話本中見過這種返老還童的症狀,便想起了其中的關鍵,“的確你會死……”


    “據晚輩猜測,你現在外貌七歲,每過一年,你的模樣就會又小一歲,到了恢複嬰兒之時,便是你的死期。我估摸著你隻有七年好活了吧。”


    姚千機被人說破痛楚,有些惱意,很快道,“我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所以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什麽幫助?”


    “幫我殺上魔教,重新奪取教主之位。”


    裴子浚覺得有些可笑,縱然厲害如姚千機,尚且不能撼動元卿一根毫毛,憑他和謝瑉行就可以了嗎?


    姚千機似乎看出了他們的心思,道,“靠你們兩個自然沒有什麽用,可是你的後麵有一整個宛陵裴門,而他的背後,卻是一整個白鹿門,況且,我還有她……”


    他們沿著姚千機的目光看過去,巷口不知何時已經立著一個玄色女子,正是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的唐忱柔。


    “是你對我師姐下了勾魂之術?”


    “她是我的仆人啊。”姚千機笑意更甚,“自然要聽我的。”


    “你!”謝瑉行怒道,但是很快就說不出話來了。


    因為裴子浚握住了他的手,他在告訴他——他們不是姚千機的對手。


    現在他沒有任何功力,師姐又神誌不清,光憑裴子浚一人,根本不是姚千機的對手。


    所以他們隻能對她虛與委蛇,見機行事。


    姚千機的第一步,就是讓他們立即上白鹿門搬救兵,自從臨鶴老人仙去,門派就有臨鶴老人的師弟宋孤鴻代理掌門,可是誰都有清楚,這掌門之位,遲早要傳給沈臨鶴的嫡傳大弟子,謝瑉行的。


    所以,如果是謝瑉行說要召集弟子對付魔教的話……再加上一個前大師姐,一唿百應的唐三小姐的話……


    姚千機現在雖然宛若幼童,可是到底活了裴謝兩人兩輩子還要久,自然不可不精明。


    “要晚輩迴白鹿門搬救兵也可以,隻不過晚輩有個不情之請。”


    “什麽?”


    “我想好好安葬那些孩子。”


    57


    姚千機嗤笑了一聲,覺得這兩人事真多,但是還是躲在樹上,隨便他們怎麽弄。


    二十年後,這座高牆鐵門的宅院終於被打開,一波又一波湧進來的,是二十多年間,那些受害孩子們的親人朋友。


    年代久遠,有些屍骸已經爛在了花泥中,而有些,還是新鮮的白骨,隻是分不清是屬於哪一個人的了。


    這一天,在場的所有人都緘默了。


    當年是他們的懦弱,為了尋求莫須有的庇護和苟生,親自把這些鮮活的生命送進了這個吃人窟法人。


    當年夭折了的孩子,如果沒有死去,他們或許已經長大成人,成為這熙熙攘攘人群中的一粟。


    可是,沒有如果。


    所有的故事終將過去,他們終有一日會忘記這一日的傷痛。隻有那泥土之上的濃密植物,一年複一年的生長和枯榮,開出妖冶或者清新的花朵。


    草木比人長情。


    草木會替他們記得。


    最後,所有人都散場了,又隻剩下了謝瑉行和裴子浚。


    裴子浚握了握謝瑉行的手,說,“謝兄,我們也走了吧。”謝瑉行又看了一眼那石碑前的燃起的香,也點點頭。


    在樹上看夠了戲的姚千機也蹦蹦跳跳的跟上了兩個負劍的年輕人,撇撇嘴,想著,真是矯情,當初獻祭的時候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現在又假惺惺的過來斂屍,好像這樣,那些孩子就能活過來似的。


    說到底,還不是想讓自己心安一些,真虛偽。


    他們誰也沒有迴頭看一眼那座深宅大院,所以他們不知道,半夜的時候,忽然起了一場無名大火,那把火,足足燒了一夜,所有的秘密和罪惡,都埋葬在這熊熊火海之中。


    58


    迴白鹿門的必經之地,叫做獅迴穀。


    而這個盆地小鎮,也是魔教和白鹿門遙遙相對之地。


    他們經過獅迴穀的時候,正是傍晚,兩條崎嶇山路連著一望無際的山脈,往西便是魔教,而往東,迴白鹿門。


    可是,這兩條山路,鎮上人是從來不走的,因為每一條路,都不好走,都是不歸路。


    “前輩,天黑了,我們明日一早再上山吧。”裴子浚提議道。


    姚千機趴在唐忱柔的背上,雖然不高興,但是天黑上山的確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也便由著他們在小鎮的客棧住下。


    裴謝兩人一間,唐忱柔帶著姚千機一間。


    一關上門,謝瑉行長籲了一口氣,示意裴子浚過來,裴子浚附耳過去,謝瑉行才輕輕道,“我剛才在大堂中見著了我師弟了。”


    裴子浚這才想起剛才在大堂的時候,故意碰翻了一桌青年的酒,還借機和他們起了爭執。他剛才還奇怪,謝兄不是那種囂張跋扈的性子,又怎麽會和幾個毛孩子起爭執。


    “他們穿著的都不是白鹿門的衣服,神色又十分不安,我擔心白鹿門有變,邊和他們約好了晚上去他們房裏找他,你這裏替我盯著點,別被發現了。”


    裴子浚點點頭,謝瑉行便去了。


    莫約過了半個時辰,謝瑉行才迴來,他神色凝重,道,“白鹿門果然出事了……”


    “是魔教?”


    “前不久十二護法帶人上山鬧了一陣,師叔雲遊未歸,各位師弟也都還年輕,怎麽能應付這些,便紛紛下山,尋求外援。”


    裴子浚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便說,“謝兄但講無妨。”


    謝瑉行苦笑一聲,“說到底他們翻箱倒櫃,還殃及了整個白鹿門,目標其實是我……”


    裴子浚沉默了一陣兒,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卻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這些天經曆了各種變故,謝瑉行實在是太累了,盡管有種種煩惱事,還是沉沉睡去了,半夜的時候,他忽然驚醒了,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整個人被裴子浚擁在懷裏。


    他覺得這樣手足相抵的姿勢有些窘迫,默默的挪開了幾寸,卻被青年大手抱了個滿懷。青年似乎也睡得不是十分安詳,又將抱著他的雙手收緊了幾分。


    謝瑉行苦笑不得,隻得由他去了。


    但是謝瑉行卻很快就笑不出了。


    夜色下的小鎮靜謐無聲,在這無垠的靜謐中,他聽到了一陣毛骨悚然的笛聲。


    ——黯然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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