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那個女人走路如同跳舞,詭異又有節奏,離他們越來越近。


    這個時候丟丟忽然咬了謝瑉行一口,掙紮著就掙脫了謝瑉行的懷抱,直接向女人身上撲去,“丟丟,迴來!”


    眼看著小孩已經快要撲倒那女人的身上,千鈞一發之際,女人忽然停下來,如同瞬間被抽幹了精魄一般,頹然倒下。


    “你們都退後,她已經死了,死了好幾天了。”刑刃不知什麽時候從暗處冒出來,“有人對她使用了引魄。”


    引魄?謝瑉行是知道這一種秘術的,傳說一具死去不久的新鮮屍體上,人的執念還沒消弭,對這句肉身使用引魄,她就會迴到她最想要最想要迴去的地方。


    此心安處是吾鄉。


    被引魄之人,必歸所欲之處。


    所以,即使是死了,阿輕最深的牽掛,還是……這個家。


    謝瑉行始終蒙著丟丟的眼睛,丟丟忽然變得很乖,不哭也不鬧。裴子浚看小孩子忽然這樣乖,卻難過了,隻好輕聲哄道,“丟丟,你阿媽答應你迴來,果然沒有騙人呢。”


    小家夥還是沒有啃聲,謝瑉行忽然感覺到手掌裏逐漸有了溫熱的濕意,濕漉漉的睫毛顫抖著,一下一下的戳著他的手心窩——他在忍耐,不讓滿心窩的委屈滿溢出來。


    就在他懷疑小孩是不是憋壞了的時候,想要拿開擋在他麵前的手,一隻小手卻抓住了他的手。


    丟丟說,“哥哥不要,等丟丟哭完,要高高興興的見阿媽。”


    謝瑉行想起自己兒時,也是這個時候,懵懂的懂得了生死,知道了天命,開始了對紅塵凡事的獨自摸索。


    那時他是一個人,這個小孩日後也會是孑然一人。


    想到這裏,他就想要,想要更加溫柔對待他。


    到底還是小孩子,掉起金豆豆來抽抽搭搭沒完沒了。可是卻有兩個大哥哥,一個冷麵心熱,一個俊眉微揚,像兩座雕塑一動不動,安安靜靜的等著他。


    等著他攢夠,日後獨自麵對重重磨難的孤勇。


    一旦中了引魄的屍首,一旦還願,屍變腐爛的特別快,很快就惡臭無比,他們隻好在院子裏,焚燒阿輕的屍首。在這之前,他們檢查了阿輕的屍首。


    雖然剛才阿輕似乎還是活生生的,其實她死了已經三天了,很有可能,她和唐豐是一起死的,甚至是死在同一個地方的。隻不過,一個被人挖了心,一個被人下了引魄。


    想到這裏,裴子浚忍不住摸了摸丟丟的頭,說,“死者為歸客,你阿媽走得並不孤單,會有人陪著他。”


    丟丟吸了一下鼻子,囔囔的說,“是阿豐叔叔嗎?還是經常來串門的戴麵具的叔叔?”


    叔叔?看來他們並沒有告訴丟丟的身世,隻是‘戴麵具的叔叔’是誰?


    “你是說還有另外一個戴麵具的叔叔,經常來你們家?”


    丟丟想了想,“也就是差不多一年以前吧,還是阿豐叔叔領著他來的,後來他又來過好幾次……他是一個特別奇怪的人,從來不在我們麵前把麵具摘下來。”


    “所以你和你阿媽,都沒有見過那個叔叔臉。”


    丟丟點點頭。


    “那你媽媽……走的那個時候,有沒有見過那個叔叔?”


    丟丟搖搖頭,想了一會兒,忽然篤定的說,“媽媽是去接客人大姐姐的,不是叔叔。”


    33


    半夜沒睡,謝瑉行竟然又頂不住了,靠著裴子浚的肩頭睡了許久才緩過神來,他大驚失色,隻好扭過頭掩飾尷尬。


    裴公子沒見過知寒客這副模樣,以為自己又是哪裏得罪了知寒客,不由得也有些惴惴不安起來。他的謝兄向來是麵冷心熱的人,隻可惜,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的謝兄,光對自己麵冷了。


    他會對丟丟溫柔,會對刑刃有禮,唯獨對自己,仿佛裹了一層鎧甲,冷冰冰的隔絕了他一切的親近。


    是從什麽時候得罪他了呢?他想不出來,卻偷偷又把昏昏睡去的人重新抱著靠上自己的胸膛。


    ——至少睡著了的知寒客,這麽乖。


    丟丟卻沒有這麽好命,他被刀疤臉叔叔抓起來畫那個客人叔叔的模樣,他剛失去雙親,又困又餓,隻想躲到謝瑉行懷裏睡上一覺。


    他含著一包眼淚,看著旁邊枕在裴子浚腿上昏昏沉沉睡去的謝哥哥,握筆的手抖了抖。


    好像更氣了。


    所以半天也沒有畫出個人樣來。


    天快要亮起來的時候,他們準備把丟丟帶迴唐家,可是這個時候,推門進來一個誰也沒有料到的人。


    那人看見他們三個人也驚訝了。


    “師姐?”謝瑉行失聲喚了一聲。


    那人雖然鬥笠白袍,男人的打扮,但是毫無疑問的,是失蹤多時他們苦苦尋找的唐三小姐,唐忱柔。


    “我跟隨引魄的阿輕而來。”唐忱柔承認,“阿輕呢?是不在了嗎?”


    引魄之人,怎麽可能還是個活人呢?


    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堂屋裏誰也沒有說話,唐忱柔靜默看著神龕上的棺匣子,默默鞠了三躬。


    “所以當年,是你把阿輕藏在瀟湘裏?”


    唐忱柔搖搖頭,“當年我能迅速奪取家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在唐家,我看似孤立,也並非是孤掌難鳴。很多時候,越不起眼的人,往往匯聚出的力量,才更加可怕。”


    裴子浚想了一下,忽然明白了,“石榴樹下,怕是當年的那些眼巴巴要石榴的孩子,都長成了為你所用的有用之才了吧。”


    而阿輕,當年也站在那棵石榴樹下。


    “那時我人在關外,無力顧忌到洛京的事,恐唐家有變,所以唐家有人照應,其實,阿輕,也並不是個任人宰割的奴仆之女。隻是那個時候,他們準備神不知鬼不知的轉移阿輕的時候,卻萬萬沒有想到一個不確定因素。”


    “情?”


    唐忱柔拍了一下額頭說,“可不是我那傻弟弟,拿著個豬心就想把阿輕偷天換日,蠢死了,差點壞了事。”


    “可是阿輕這個傻丫頭,偏偏喜歡我弟弟的傻,”說到這裏,她忍不住輕笑了一下,“我很不想承認這是我教出來的人啊。”


    裴子浚也忍不住說,“可是唐世姐,你還好意思說別人,你對姐夫,難道不是一樣的心嗎?”


    唐忱柔忽然被什麽噎住了,似乎說不下去了,她苦笑著,像是對自己說,“都這麽傻啊,可惜啊,好日子,總這麽短……”


    他們出唐家的時候,是三個孑然一身的光棍,迴去的時候,卻帶迴來兩個姑娘和一個娃娃,隻不過,一個姑娘安安靜靜的躺在骨灰匣子裏——他們把阿輕帶迴來和唐豐合葬。


    大概死了,再也沒有人會反對他們了吧。


    聽說唐三小姐迴來了,唐府上上下下都在門口迎接這位實際意義上的家主迴來。


    好幾天也沒能起來床的孟仕元這一天也站在門口,弱柳扶風的好似一竿隨時會被風刮跑了的竹。


    裴子浚牽著丟丟,把他領到唐振翎的麵前,說,“世伯,他叫做唐不棄,是阿……”他還沒有說完,旁邊的柳姨娘已經蹲下來,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孩子,雙眼通紅,被魘住了一般。


    丟丟害怕的退後了一步,卻被眼前的富貴婦人緊緊的揉進懷裏,他幾乎要喘不氣來,想要讓她鬆一鬆手,可是那個婦人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很傷心很傷心。


    那就再讓她抱一會兒吧。


    丟丟大度地想。


    而這一邊,唐三小姐看見了立在風中的夫君,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之色,走過去埋怨道,“孟郎,你怎麽跑出來?”


    孟仕元臉色還是一貫的蒼白,平穩了唿吸說,“阿柔,你可算迴來了?”


    謝瑉行覺得自己站在一堆夫妻身後實在礙眼得很,便轉身離開,卻撞上了一直在打嗝的刑捕頭。


    “邢捕頭,這個案件你有眉目了嗎?”


    刑刃搖搖頭,又打了嗝。


    “古怪……太……古怪了。”不知道是不是打了太多嗝的緣故,說話也有些結巴。


    “哪裏古怪?”


    刑刃繃起不苟言笑的臉,似乎認真在想這個問題。“我為什麽會打……打嗝和口吃呢?”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謝兄,你身材走形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溫如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溫如寄並收藏謝兄,你身材走形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