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唐豐逛個青樓,也不是很奇怪的是吧。”裴子浚說,他小時候寄居在唐家一段時間,自然知道唐家幾個小輩是什麽德行和操守。


    “當然不奇怪。”謝瑉行道,“可是你會穿成這樣逛青樓嗎?”


    裴子浚這才覺察出不對來,剛才盤查了看門的奴仆,並未見唐豐是從大門出去的,由此可見,唐豐是從小門出去的。


    可是這三更半夜,一個世家少爺,偏要穿著奴仆的衣服,去逛花樓子,你說奇怪不奇怪?


    “還有他手上握著的那隻撥浪鼓?你會拿著個撥浪鼓去哄花娘嗎?”


    “額……”


    他們各自思索了一會兒,想著天亮以後,大概要去一趟唐豐常去的青樓了。


    依然是觀音渡,他們過來的時候,天色還沒有暗下來,這條著名花街上依然是絡繹不絕的人,三個人都換了普通的長衫廣袍,可即使是喬裝後,這三個人放在一起,依然顯得突兀不已。


    “裴公子,你能離我遠一點嗎?”謝瑉行皺眉問。


    “我身上有味道?”裴子浚有些不解。


    “不是。”


    隻是因為對於你的靠近,我不能忍受。


    謝瑉行想著,抿了抿嘴,還是什麽也沒說,他不知道是不是蠱毒完全沒有清除的緣故,他沒有辦法忍受裴子浚的靠近。


    他無話可說,便走到了邢捕頭的身邊,認真與他討論起唐豐的案情。


    裴子浚見知寒客不理自己,反而與他那刀疤臉舅舅打得火熱,心裏不知怎麽的,就想著,迴去非在他娘麵前告舅舅一狀。


    畢竟他舅舅,最怕他姐姐。


    唐振翎年少時風流,因此下了很多崽,可是質量卻不怎麽樣,成人不成器,唐豐便是眾多不成器的子孫之一,唐豐這人武功低微,膽小怕事,實在沒有什麽特別,甚至連惹上厲害仇家的資本都沒有。


    “唐豐去的青樓很亂很雜,幾年間幾乎去過花街上所有的花樓,實在沒有常去的花樓。”


    “那他沒有去過的呢?”


    “幾乎沒有。”


    謝瑉行翻了翻案宗,忽然明白了什麽,唐豐穿成這幅模樣,又是三更半夜的出門,沾染了觀音渡花樓的脂粉氣,可是如果真的是花樓,為什麽不大搖大擺的去?


    除非他不是去花樓,而是因為他去的地方,必然要穿越花樓……


    “在觀音渡南麵有一個暗娼巷,叫做瀟湘裏。這裏人煙稀少,因為這裏居住的都是自立門戶的私妓,他們或是年老色衰,或是染了病,還有些不能見光……的外室。”


    “那我們就去瀟湘裏。”


    前兩天剛落了幾場輕飄飄的雨水,暗巷濕漉漉的石板上反射著白光,和花街開門迎客不同,這裏的石門高牆,家家戶戶都是大門緊閉,似乎要把裏麵的名堂和外麵隔絕得嚴嚴實實。


    他們舉著唐豐的畫像,倒是有些無計可施。


    問了幾乎人家,便吃了幾次閉門羹。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捕,南裴北謝,到了這裏通通不管用啦,真是好不狼狽。


    越往巷子裏麵走,越是陰森,鮮少有人經過。


    天色越黑,忽的飄來一陣怪腔怪調的調來,抬頭望去,提著酒壺東倒西歪跌跌撞撞過來一個穿紅帶綠的人來,也不看路,直直的就往謝瑉行的方向撞來。


    裴子浚沉著臉,就把那橫衝直撞撞來的人扯出幾仗遠,還好沒有衝撞了他的謝兄。


    那人被推倒了,也不生氣,仰著胭脂粉黛塗滿一臉的臉,慘然笑了起來,分不清似鬼似魅,是男是女。


    “謝兄你不要看了,那是賣身的老倌兒,不要髒了你的眼睛。”裴子浚眉毛擰成結。


    “你覺得惡心?”謝瑉行忽然問。


    “好男兒做什麽不行,偏要伏在另外一個男人身下做生計,男遭女淫,自然惡心。”


    謝瑉行怔了一會兒,忽然又笑了,“可不是惡心。”


    他們又走了一陣,總算碰到了一個開了門的人家,那長長的門檻上,坐著一個小男孩,一雙滴溜溜的眼珠瞅著他們看。


    雖然是小孩子,但總也是他們在瀟湘裏能找到的唯一活物,裴子浚彎了腰,眯了桃花眼,才剛要拿出唐豐的畫像,要問小孩兒,有沒有見過這個叔叔。


    那小孩卻一臉兇狠,死死的盯著刑刃,不,是刑刃手上的撥浪鼓。


    “你怎麽搶了我的撥浪鼓。”


    裴子浚好笑,這小子倒是慣會碰瓷,說,“你怎麽知道那是你的撥浪鼓?”


    小孩兒理直氣壯道,“那……那撥浪鼓上麵有我的名字。”


    刑刃仔細看了一眼撥浪鼓,那木柄的末梢果然刻了一個“棄”字。


    “你叫棄?”


    小孩點點頭,“不過我阿媽叫我丟丟。”


    “那你娘呢?”


    “我阿媽不在家。”


    “她說要接一個客人迴家,卻再也沒有迴家。我在等她,她再不迴來,青菜麵都要不能吃了。”


    丟丟目光酸楚,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兇相,說起來,那是一個長得極好的小孩子,眉目間倒是有幾分……唐家人的神采。


    裴子浚輕輕的舉起了可憐的小東西,也有些難過,事到如今,大概都已經猜出了事情的三七分來——


    那一年阿輕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你們又怎麽能說阿輕一定死了呢?


    “丟丟,我想,我應該認得你阿媽。”


    小孩兒有些警惕看著眼前長得極其好看的公子,有些不相信,卻也忍不住期待,“所以,我阿媽會迴來嗎?”


    29


    裴子浚不知道如何迴答,隻好抱著小孩進屋。


    外麵高牆壁壘,裏麵卻與尋常人家無異,他把小孩兒放在高高的太師椅上,說,“謝兄,舅舅,你們陪著他,我給丟丟弄點吃的。”


    謝瑉行有些驚訝,裴子浚這樣五指不用沾陽春水的少爺,竟然還會做飯。


    但他和刑刃都不是會哄小孩子的,一個比一個更能散發生人勿進的氣場,他和刑刃大眼瞪小眼,最終決定,知寒客你長得比較好看,你上。


    謝瑉行無奈,隻好過去拉著老臉跟小朋友套話。


    裴子浚端著一碗青菜麵出來的時候,看到丟丟正往一身僵硬的謝瑉行身上爬的時候,臉色有些沉,想,果然小孩子就是能討巧,他若也是長成這副模樣,知寒客必然不會對他冷著臉。


    他把丟丟從謝瑉行身上摘下了,命令道,“吃飯。”


    丟丟噘著嘴看了一眼兇巴巴的裴子浚,咕嚕了一口麵湯,覺得還是這個冷臉哥哥對他好,撲通一聲又鑽進謝瑉行懷裏。


    投喂完小崽子,他們也在丟丟顛三倒四的言辭中,串聯出當年事情的一番原委。


    當年的阿輕並沒有死,她因為某種原因來到了瀟湘裏,在這暗無天日的暗娼街隱姓埋名的生活了那麽多年。


    因為暗娼街是汙濁和秘密匯聚之地,居住的都是有過往和秘密的人,他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極少管他人是非,更沒有人會關心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弱女子。


    這也是為什麽,這麽多年來,阿輕都沒有被人發現的原因。


    可是丟丟是誰的孩子呢?


    正在他們一籌莫展的時候,看到小崽子脖子上的長命鎖上小孩的生辰八字和大名時,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唐不棄,生於乙亥年十二月子時,佑平安。


    ——世人道我懦弱無能,碌碌於世。


    可我總該,佑我妻兒,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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