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雨後的林間草木繁茂,謝瑉行光著腿走著,覺得小腿肚子上一陣刺麻,十分難受,他雖然裹了一件外袍,嚴絲合縫的係著衣帶,裏麵卻是一、絲、不、掛,布滿了情、事後青青紫紫的痕跡。


    他不敢在山洞裏待久了,怕裴子浚隨時都會醒來,便出來找些食物——他和裴子浚都需要補充體力,才能挨到蠱蟲下一次發作。


    說來可笑,北邙山上的戰神,不怕死於流血戰死,卻怕交合後脫水致死。


    謝瑉行忽的想起了裴子浚那雙布條蒙著的眼。


    他哭了嗎?他怔怔然,忽的也笑了,即使神誌不清,也這樣難過嗎?


    他本以為裴子浚是他入江湖之後遇到的第一個意氣相投值得結交的朋友,可是,這件事以後,他怕再也不能坦然麵對他了吧,他十分珍惜這段友誼,也免不了喪氣難過。


    “還有兩日。”他對自己說。


    慕容狐說要把陰陽兩蠱引入同一身體,需要連續不斷的三日交合,想到還有兩天,羞恥和煎熬就幾乎要把他折磨瘋了,偏偏慕容狐這個不長眼的,還要在他眼前叨叨,“怎麽樣那小子的滋味怎麽樣?他那麽崇拜你,想比是熱情如火?”


    如果不是他功力尚未恢複,如果不是他給他帶迴來了知寒劍,他真想活剮了他。


    慕容狐眼珠滴溜溜的轉,“要不讓我試試,我雖然不好龍陽,但那小子……嘖嘖……”


    “你敢!!”說著,知寒劍已經架到了慕容狐的脖子上。


    “!!!”慕容狐大驚。


    這麽寶貝喲。


    你不願意碰,還不讓別人碰,整天板著個死人臉做什麽?


    白日裏謝瑉行給裴子浚勉強渡下了一些食物,到了晚上卻起了低燒。


    他身上的傷口本來就沒有結痂,加上某些不可說的原因,想必是感染了。


    燒得全身滾燙的青年伏在他身上,劇烈的聳、動著,他覺得幾乎要被他頂撞散架了,明明是個病人,折騰人起來照樣折騰得他不輕,他攀著他強壯的手臂,顫悠悠的想要叫青年慢些,可是話到嘴邊,就變成了支離破碎的喘、息。


    他在疾風暴雨中無可依靠,隻好抓緊了他眼上的發帶,濕淋淋的。


    全是青年的淚水。


    到了第三日的時候,他已經完全習慣了青年做完必哭得一塌糊塗的模樣,人在意識不清的時候,必然不知道什麽倫理人倫,可是即使被本能驅動,潛意識裏他也知道這件事情不能做,才會哭得像個孩子。


    他想,如果那是他的弟弟,他也會忍不住抱抱他,哄哄他。


    他望了望還在高燒迷瞪的青年,對慕容狐說,“我們走吧。”


    “你不管他了嗎?”慕容狐疑惑。


    “我已經給唐家的人放了暗號,很快就會有人來接他了。”


    慕容狐嘻嘻笑道,“哦,謝大俠和我一起闖蕩江湖,如何?”


    謝瑉行皺了眉,心裏腹誹,闖蕩江湖,還是勾三搭四?


    他率先上了馬,隻是搖了搖手指,“不了不了,謝某還要去找師姐,找到師姐迴北邙。”


    “至於慕容兄的美意,還是給你那些小嬌娘吧。”


    他勾唇一笑,掛著三分揶揄。


    縱然暗風驟雨,可是渡過了,他就又是北邙上少年意氣驕傲自持的知寒客。


    他已經離開北邙山太久了。


    22


    慕容狐雖然不靠譜,分別的時候到底給了他一些碎銀。


    不過是看到隨時都要出鞘的知寒劍的麵子上。


    謝瑉行用這些錢置辦了一身青布衣,換下了那身肮髒的錦衣,他本想扔了,後來想著這樣的一身衣服可比慕容狐給自己的那些碎銀子之前多了。


    心疼,到底沒扔。


    他在城外客棧徘徊了幾天,又迴了護國寺一趟,原本想過鼎盛的護國寺已經付之一炬了,什麽線索也沒有留下。


    謝瑉行有些失望。


    他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那麽多人,密密麻麻聚集在山寺中,都是為了師姐嗎?師姐到底哪裏惹著他們了?他從小和師姐一起長大,知道他的師姐從來是個有主意的,即使遇到了事,也不會跟他這個小孩子說,後來小孩兒已經長大了,甚至成了知寒客,師姐還是什麽也不跟他說。


    可是他想要幫她。


    如同那些漫長難捱的夏夜,他的師姐總是拿著一把蒲扇坐在他的床前給他趕蚊子,他小時候就是即使叮了滿身是包都不吭一聲的性子,可是她的師姐卻也不戳破他,隻是非要自討沒趣的賴在他的床前不走。


    盡管過了這麽久,他後來也遇見過很多人。


    卻隻有這樣一個死乞白賴給他趕蚊子的師姐。


    他想了想,覺得還是要想辦法迴到唐家打探,可是他忽的又想起了山洞的那幾個晚上,騰的漲紅了臉。


    他身上的痕跡還是沒有消下去的跡象,可是他已經等不及了。


    策馬連夜進了洛京城。


    23


    而在唐家,裴子浚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柳詩送那蠟黃慘敗的小臉。


    他環顧了四周,發現自己已經迴到了唐家。


    可是頭痛欲裂,怎麽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迴來的,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中,似乎發生了一些不尋常的事情,那些事情,甚至可能觸及到了他的底線。


    可是究竟是什麽呢?


    柳詩送見自己醒了,開心極了,皺巴的小臉頓時有了新的光彩,可是又馬上覺得不好意思,羞赧的低了頭,低聲喚了一聲,“裴大哥。”


    “裴大哥,你不知道,你發了三天三夜的高燒,我都以為……”


    “以為我會燒成傻子?”


    裴子浚支起身,看見小姑娘愁眉不展的樣子,忍不住逗她,“還好不是你的謝大哥出事,你可不得哭瞎了?”


    “……”


    “好了,小丫頭,別想這麽多,告訴我怎麽迴事?”他想,柳詩送雖然流落風塵,但是到底還是個小孩子,能依靠就隻有他和知寒客,也不想把小孩子嚇著了。


    “是孟大人帶你迴來的。”


    姐夫?這倒是讓他有些吃驚,他重傷昏迷,他想過誰會就自己,他像便了唐府所有的人,連極其不靠譜的唐豐他都想了,卻也沒有想過會是孟仕元。


    在大多數人眼中,孟仕元隻是唐三小姐栽在庭院裏的修竹,他一直在那裏,卻也僅僅是在那裏,並沒有其他用處。


    他想了想,也沒有太糾結。


    畢竟現在養傷要緊。


    “小詩?”


    “咦?”


    “你們帶我迴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過……什麽人?”


    柳詩送睜著大眼睛,一臉迷惘的看著他。


    “算了。”他終究沒敢問出口,他不敢去迴想那一場混沌的夢,這並不是君子做派。可是他總會弄清楚的,沒有什麽夢會了無痕跡。


    春、夢也是。


    到時候如果他真做了什麽……禽獸不如的事情,待所有事情都結束之後,他也……不是什麽惜命吝生的人。


    他又在床上靜養了兩天,期間,各種閑雜人等輪番在他床前轟炸,什麽阿貓阿狗,什麽他從來沒有見過三大姑八大姨,熱情的跟親戚媳婦生了個大胖小子似的。


    “所以他們這是把我當坐月子養了吧。”


    裴七公子被吵得腦門疼,皺巴著眉頭,幽怨的看了一眼旁邊的柳詩送。


    “唐家的人都待大哥好著呢,剛才阿旺的媽媽還殺了一直老母雞要給大哥補身體,這會兒應該已經好了,我去端過來。”柳詩送說。


    “……”所以還是把當坐月子了。


    裴子浚扶額。


    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唐門本來就式微,現在唐忱柔失蹤,魔教又虎視眈眈,他們一家老小無可庇護,可不得巴結這個近在眼前的宛陵公子。


    後來,孟仕元也來看他,可是他看了他咳一咳要都抖三抖的模樣,簡直比他像病人多了,也沒有敢細問怎麽把他帶迴來的事情,他隻告訴他,那一天,他忽然接到了報信,說裴七公子在哪處,他就趕去把人接了迴來。


    那報信的人是收錢辦事的市井小販。


    並沒有看到什麽人。


    如此線索……就徹底斷了。


    又一日,風和日麗。


    裴七公子再也躺不住了,就趁著太陽正好出門逛蕩了一圈,他母親出自唐家,他小時候就經常來洛京小住,因此對洛京十分熟悉,逛了一陣覺得無趣就迴了唐家。


    他才一到門口,就看見有小廝火急火燎的找他。


    “裴少爺,知寒客迴來了。”


    “什麽!”裴子浚聽到這個消息,幾乎不能相信是真的,又驚又喜,“在哪裏?大堂嗎?”


    “不……不是。”那小廝是個大喘氣,“說巧不巧,他打探了一些小姐的消息,就又走了,早半刻鍾,就能見上……麵啦。”


    裴子浚簡直恨不得抽一頓自己這閑不住的腿,打聽了謝瑉行離去的的方向,隨便上了一頭馬就狂奔而去。


    幸好他對洛京城十分熟悉,知道一些偏僻捷徑,想著能不能趕在他出城之前把人截下來。


    正是暮日時分,滿城都是人間煙火之氣,他在城中瞎跑了大半圈,也沒有見到人,拉住韁繩時,已經汗流浹背。


    他正彷徨失落之時,忽的對上了一雙比星子還要亮得眸子。


    很多年前,他還很小的時候,曾經隨父母西行經商,其實到過漠北北邙山一帶,那裏天地蒼茫,星子低垂,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摘到天上的星星。


    很多年後的洛京的大街上,他想,他又看到了北邙山上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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