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的道路道阻且長,但沒有人開口抱怨什麽。身後的感染體群仍在緊追不舍,蘇小蝶隻能不停地四處點火,企圖拖慢感染體的腳步。


    相對於被咬的人類,露天席地時,火焰達不到足夠的高溫,機械感染體被火燒過以後隻是速度減緩,尚能保持移動。白俊楠便在蘇小蝶身邊負責清理穿越火牆而來的機械感染體。


    巡邏隊員們也在努力反身清理漏網之魚,而手無寸鐵的難民們,則是默不作聲地向前撤離。一時間秩序井然,每個人都在為了安全逃脫而盡自己的一份力。


    這樣的僵持似乎沒有盡頭。


    夜黑風高,視線受阻,人們的雙眼本看不清太遠的事物,何況現在,人群和感染體之間隔著道道火線,連天的煙塵更是遮擋了更黑更遠處幢幢的影子,這一眼望去,前仆後繼的感染體連成了不息的長河。


    沒有盡頭,沒有希望。


    作戰的人們漸漸力竭,即使有很多感染體倒在前進的路上,後至的感染體也依然滔滔不絕。


    絕望這種情緒似乎是會傳染的,當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人們心底時,想要忽略卻越發分明時,那種絕望便如同倒刺,深深紮在每一個人心頭。


    “真的會有救援麽?”一向神經大條的白俊楠好像完全沒意識到在眼前的場景下,這句話是不可說的禁句,大喇喇地想到就說了出來。


    他的聲音不大,卻也不小,足夠周圍的幾個人聽見。


    蘇小蝶仍牽著康頌的手,看都沒看他,淡定地仿佛對眼前的事完全不存在那般,平靜地說:“會有的。”


    她的語氣說不上篤定,卻平靜極了,配合她臉上淡定的表情,倒是讓周遭的人稍微鎮定了一點。


    “……恕我直言,”白俊楠說,“我實在沒看出哪裏有救援會來的征兆,我們已經過了內環範圍了不是麽?”


    從中環偏西處,到內環以東,他們已經走出很遠了,何況為了避開其他的難民營,實際上他們還是繞路走的。這會兒,別說持續戰鬥中的巡邏隊員們,就算是那些提著大包小包的難民臉上也有顯而易見的疲憊。


    “你有這點工夫危言聳聽,”蘇小蝶的工作也不輕鬆,雖然異能是康頌的,但她這個引導員的角色也是個細致活,說話的時候帶上了點氣喘,“不如用你那空空如也的腦袋自己想原因。”


    這話說的,好像不用自己的腦子想出個“救援會來”的起因經過結果就是智商不足似的,這下,方才還欲言又止想要多嘴問一句的其他人紛紛卡了殼,一個個噤若寒蟬,生怕自己有點大喘氣就被歸結到“大腦空空”那一類裏。


    白俊楠就沒那麽多顧忌,他和蘇小蝶相互問候大爺的人生已有八年,這種程度的毒舌完全不能給他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在又解決掉一個漏網的機械感染體之後,白俊楠湊近了蘇小蝶,輕聲問道:“我的好祖宗,給答個疑?”


    蘇小蝶偏頭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裏除了一言難盡的無奈之外什麽都沒有,她用同樣輕的聲音迴答道:“你是我祖宗!我問你,救援來不來,我們逃亡的事實會有任何改變麽?”


    “不會。”白俊楠搖搖頭。就算救援真的不來,他也不會因此坐以待斃束手就擒,人都有求生欲望,總要戰鬥到最後一刻才行。


    “可是如果告訴大家,救援不會來了。”蘇小蝶說,“這些人至少有一半會頹,那隻能讓情況變得更糟罷了。”


    是的,即使他們不願放棄,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會放棄。而現在,至少在所有人還抱有希望的時候,他們也隻能堪堪維持這種一方緩進,一方急退,和感染體群僵持的狀態。


    這岌岌可危的平衡經不起任何一點摧殘。


    白俊楠張了張嘴:“……你說的好有道理。”


    可就在這時,幾道細小的破風之聲傳來,擦過兩人耳邊。蘇小蝶陡然一驚,凝神看去,隻見幾根無色冰晶凝成的箭矢尖銳地刺進一隻剛從火牆那頭穿越而來的機械感染體頭部,那感染體連掙紮的時間都沒有便不動了。


    要不是蘇小蝶眼力好,借著冰晶反射那點微弱的月光才看清楚箭矢的樣子,否則可能隻會當自己聽錯了。


    她微微一怔,隨即抬頭看向四周:“誰?顏澤?曹宏?葛涵容?……”


    她一連報出十幾個可能的名字。


    那箭矢的主人十分生氣地從不知哪個角落裏跳出來,指著蘇小蝶破口大罵:“你開什麽玩笑,他們幾個能有我這樣的準頭?你這是在侮辱我!”


    蘇小蝶指尖上的火苗倏地熄滅了,對著那個突然冒出來的人說:“我隻是沒想到你會來,你一個人麽?”


    “吃飯的時候我不是問你‘巡邏啊,要不要幫忙’,你這麽快就忘記了?”這突然出現的人正是剛才還和蘇小蝶白俊楠兩人一起吃飯的顏澤,就這麽一時片刻的工夫沒見,蘇小蝶覺得仿佛已經過去了千萬年,今晚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讓人覺得度秒如年了。


    “好像是有這麽迴事。”蘇小蝶點點頭。


    “你們出來之後沒多久我就出來啦,本想隨便逛逛,就沒帶人。”顏澤說著,右手一抬,掌心之中憑空凝結出一根巨大的冰……


    ——雖是兩頭尖的尖刺,但粗細和長短可以稱之為“冰柱”了,剛好能被顏澤單手握住。


    隨後,他直接刺了出去。


    一般人手握寒冰,手掌一定早被凍紅,甚至失去知覺,而顏澤卻像沒事人似的以冰代矛,將近身的感染體從頭紮成個窟窿。


    他接著說道:“誰知道,走出沒多遠就看見一大群感染體轟轟烈烈地往前走啊,我怕是你們出了什麽事,趕緊繞路追過來了。”


    “你的‘趕緊’需要這麽久?”白俊楠好奇地問。


    “……”顏澤尷尬地說,“誰說繞路就碰不到感染體了?我怕繞太遠丟了你們的坐標,這會兒也是一路殺過來的好不好?”


    “沒事,”蘇小蝶打斷他們,“多一個人是好事,來幫忙。”


    她說著,剛才放火苗的手掌欲蓋彌彰地往身後藏了藏。


    “誒對了,”顏澤迴過頭看她,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興衝衝地問,“這些火是你放的?啥時候變成火係了啊?”


    糟了,被他看見了。


    蘇小蝶的心猛然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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