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陵猛然驚覺,立刻道:“快走,洞口在哪?” 他這句話剛剛說出來,胡蓬忽然一刀猛地向下刺出,刀鋒入地兩寸,真力轟然震出,裂隙由這個中心點蔓延開來,碎石翻滾,地麵陡然崩裂開了一個口子,泥土砂石陷落。 這個瘋子!就連陸嶼都忍不住想要罵髒話了,胡蓬的位置比他們兩個人裏洞口要近一點,或者他覺得自己能夠逃跑,或者他根本就是腦子不正常,想著大家同歸於盡,一了百了。 在這一瞬間來不及想太多,陸嶼一掌橫揮,將幾塊直墜下來的碎石橫掃出去,向著胡蓬撞出,緊跟著一把抓住白亦陵的肩頭,將他護在懷裏。 塌陷的轟隆聲讓相擁的兩個人有一瞬間的失明加失聰,腦子也是嗡嗡一片亂響,等重新安靜下來的時候,白亦陵能感覺自己半躺在地上,脊背靠著一處山壁,陸嶼就撐在他的身邊,兩人唿吸可聞。 白亦陵的腦子還被那陣巨響震得有點懵,這可能是他剛才拽著馮山的腦袋暴力撞牆來的現世報,不過這時對方可能已經死了,白亦陵暈了片刻才聽見陸嶼再問他有沒有受傷。 白亦陵道:“還好,你呢?” 一滴溫熱的液體帶著血腥味落在了他的臉上,陸嶼說話的時候,唿吸也同樣輕輕拂過白亦陵的麵頰:“我也沒事,破了點皮。” 係統也在白亦陵的腦子裏證明:【係統防護罩已開啟,他真沒事,就是破了點皮……呃,稍稍也破了點肉。】 白亦陵:“……” 山洞剛剛崩塌的時候,他緊急用積分向係統兌換了一個防護罩,用來抵抗碎石的衝擊,係統證實這個防護罩已經最大程度地減緩了壓力,否則兩人現在不可能是這種情況,早已經變成了肉餅。 現在白亦陵不大想跟這兩個玩意廢話,直接自己伸手向上摸,按到的是陸嶼的胸膛,堅實緊致,薄薄一層的肌肉,練的卻很是不錯。 再向上,是脖子和下巴,兩隻手分別撐在他的身側,臉離的很近。 “阿陵。”陸嶼隱忍地說道,“咱們……可不可以有話好好說,你別摸了行嗎?” 現在的情況是他跪伏在白亦陵的身上,頂住了身後砸下來的碎石,將他護在了自己身體撐出來的空間當中——這個姿勢,有點要命。 白亦陵道:“你一點都不能挪動嗎?” 陸嶼誠實地說:“能動一點點。” 白亦陵又問係統:“那有沒有工具把碎石挪開,先把陸嶼放出來?” 係統道:【正在進行中,請宿主稍加等待。】 白亦陵輕輕地噓了一口氣,有係統在,他知道陸嶼肯定不會有事,隻是那點皮肉傷要是出現在他自己身上也就罷了,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在自己麵前擋住所有,而他卻安安穩穩地半躺在這裏幹看著,這種感覺反倒更煎熬。 尤其是兩個人的距離還太近了,相互之間的唿吸都可以聽見。第78章 亂心 沉默了一會, 白亦陵忽然說:“要不……你變成狐狸吧。” 陸嶼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變成了狐狸,體型縮小, 自己很容易就能從這個地方出去了, 但是他絕對不可能這樣做。 陸嶼避而不答, 開玩笑道:“你就這麽不喜歡當人的我?對著一小會就受不了了。” 他的唿吸滾燙, 在這樣近的距離下吹拂在耳邊, 實在讓人煩躁, 白亦陵沒好氣地說:“臣怕淮王殿下有個三長兩短的,剮了我全家都不夠賠。” 口氣雖然不好, 其實卻是在關心自己, 陸嶼心中一甜,忍不住在黑暗中笑了一下。 他低低說道:“你放心吧, 傷不重, 我撐得住。” 白亦陵頓了頓, 歎口氣道:“就怕傷口一直流血……大概是什麽位置, 這裏嗎?” 他一邊說, 一邊又抬起手來去觸碰陸嶼身後的傷,按壓傷口周圍的幾處穴道止血,兩人麵麵相對, 他這樣的一個動作, 就好像主動擁抱一樣, 讓陸嶼的心跳漸漸失控, 竟然沒覺得疼。 不是不疼, 主要因為兩人實在離得過近了一些,麵對著白亦陵會讓他無法思考,失去理智,這個姿勢很要命,這個距離更加要命…… 陸嶼認真地注視著麵前這張漂亮過分了的臉,由於母族賦予的特殊能力,白亦陵雖然看不見東西,黑暗卻並不能阻礙陸嶼的視覺,他清晰地看見,對方正在因為自己而蹙起眉頭。 陸嶼忍不住歎了口氣。 最要命的,還是這個人。 他背上流了不小血,傷口的麵積很大,但似乎真的不深,白亦陵大致弄清楚了,抬起的胳膊還沒有完全放下,他的手就忽然被對方從半空中攥住。 陸嶼將白亦陵的手按在自己的麵頰上,理智終於丟盔棄甲,放棄抵抗,他遵從自己的意願俯下了身,一個輕柔的親吻落在了對方的眉心。 這個吻的代價,似乎有點過大了——隨著陸嶼的動作,立刻有幾塊碎石頭散亂地砸了下來,發出沉悶的響聲。 陸嶼將白亦陵擋的嚴嚴實實,沒有理會砸在自己身上的碎石子,親吻順著眉心急切地向下,尋找到雙唇,然後重重吻住。 在這個閉塞的空間,在黑暗裏,他們隻有彼此,所有細微的感覺也就異常清晰,彼此的氣息淩亂的交織,白亦陵抽了口冷氣,這口氣息就被堵在了唇齒之間,他想掙紮,卻又沒有地方躲閃,更不敢使力。 陸嶼的動作溫柔而癡迷,他的唇剛剛貼上來的時候,陌生的觸感讓白亦陵不自覺打了個哆嗦,然而接下來的輾轉廝磨,又讓他有種兩人已經融為一體的錯覺。 或許身體的接觸是表達愛最膚淺的方式,但也恰恰是最直接的方式。被這樣地親吻著,刹那間舊事翻湧入心,思緒紛揚而起,仿佛涼風卷動清荷,驚起暗香幽微,轉眼又化入水汽,徒留煙霧茫茫。 他似乎能感覺到,陸嶼在無聲地告訴自己——很愛你、很愛你、很愛你。 淩亂的唿吸將這狹小的空間當中添了幾分曖昧,在換氣的間隙,白亦陵喊了一聲陸嶼的名字,不知道是在拒絕,還是在邀請。 陸嶼很想問一問他,可是這個念頭在腦海中僅是一閃,又被身體的熱度融化了。那親吻的感覺太過美好,他本能地想要繼續索取,甚至忘記了周圍的一切,然而稍稍的停頓過後,再次低頭的時候,白亦陵卻難堪似的在他身下微微偏過了臉。 他的下頦略尖,從側麵看很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楚楚情態,脖頸的弧度優美纖細,瓷白的皮膚上此刻卻染了一層隱約的薄薄紅暈。 胸口騰地燃起一把火,恍惚失神中,陸嶼幹脆就直接順著那脖頸舔吻了下去,手掌也不自覺地在對方的腰上流連摩挲。 黑暗將一切有形的物象吞噬,仿佛整個世界都消失了,能真實感受到存在的,唯有糾纏的肢體、淩亂的唿吸,以及,失去節奏的心跳…… 白亦陵無法形容在這種時刻自己內心深處浮起的感受,曾經在原著中讀到的文字好像具象化成了一段真切的人生,奇妙地與今世重疊。 他好像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書中的自己死後,陸嶼會發瘋,會崩潰,會做出那麽多不擇手段的事情……因為即使在情節上看起來,這兩個人物似乎沒有任何的交集,但事實上,他們的結局,早已相連。 如果那時早一點遇到,一切會不一樣嗎? 流光逝影,已是此時新生,酸楚、憐惜,亦或是動容和惆悵,都在心底發酵,他不自覺地抓住陸嶼寬大的衣袖,本想推開他,五指卻在慢慢收攏。 【經檢測,鎮國公盛冕已經在附近出現,並成功攔截受傷胡蓬。】 【防護設備完全啟動,宿主活動範圍擴大。】 當係統的機械音突然一下子響起來的時候,白亦陵被嚇了一大跳,幾乎有種被捉奸在床的羞恥感,猛地退了陸嶼一下,問係統道:“你都看見了?” 係統的機械音中莫名帶著一種沮喪的情緒,語氣平板道:【當宿主進行一切個人活動時,係統都會關閉除緊急提醒之外的所有功能和感應。保護隱私,我最專業,耶。】 這半死不活的聲音讓白亦陵鬆了一口氣,對於這方麵他還是臉皮很薄的,絲毫沒有想讓人參觀的念頭。 陸嶼腦子雖然亂,但也一直本能地顧及著白亦陵的感受,幾乎是在對方情緒變化的同時他就感覺到了,又被那麽一推,動作頓時停下來。 他將頭埋在白亦陵的肩膀上,抱著他平息了片刻,感到了白亦陵身體的僵硬,於是用盡畢生毅力慢慢放開他,溫熱軀體分開的時候,兩人同時感覺到了微微的冷意。 周圍的空間好像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大了一些,陸嶼沒空想這個,他坐起來退到一邊,猶豫了一下,脫下外衣,為剛剛也跟著坐起身的白亦陵披上。 “對不起。”兩人沉默了一下,陸嶼苦笑著說。除此之外,他也沒什麽好解釋的了,這可和上迴親起來那種兵荒馬亂的場麵不一樣。他就是想親,就是想要這個人,還能說什麽呢? 他無言以對,也不大後悔,但是看白亦陵半天沒說話,心裏的慌張和歉疚還是慢慢地湧了上來。試探著抬了抬手,在半空中頓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收迴去了。 白亦陵過了好一會,才無所謂似的用手背蹭了下嘴唇,平平常常地說了一句:“沒關係。” 陸嶼:“……”完全沒有想到的迴答。 ……沒關係,是什麽意思? 他幫著白亦陵補全了後麵的話。 意思一:沒關係,親一親又不會少塊肉,親了就親了,我就當沒這迴事。 意思二:沒關係,親的不錯,可以繼續。 這這這……咳咳咳,好像都不大對啊! 小狐狸心中風起雲湧,白亦陵簡單的三個字給了陸嶼無限的想象空間,他心猿意馬,思緒飄飛,簡直像隻圍著米缸轉圈的耗子,想偷偷地吃一點,又害怕房主突然出現,迎麵打來一棒。 他就懷著這種情緒傻乎乎地看著白亦陵,對方平時有點偏於蒼白的麵容上還帶著一層薄薄的紅暈,頭發有點亂,衣襟和腰帶也散開了——跟往常非常的,不一樣。 陸嶼的喉結動了動,想了想,鼓起勇氣伸出手,幫著白亦陵整理好衣服和頭發,動作認真且規矩,絲毫不敢逾越,仔細的像是對待什麽稀世奇珍。 然後他老老實實地把爪子拿開了,欲蓋彌彰地解釋道:“要不,容易著涼。” 白亦陵沉默不語,陸嶼偷眼看他,就在這兩位幾乎都忘了現在是什麽地方什麽情況的時候,外麵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隱約還有模糊的人聲。 白亦陵神色一凜,驀地迴過神來,想起了剛才係統的話:“應該是鎮國公府上的人來了,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碰見胡蓬。” 陸嶼的思緒也被他這句話硬生生地扯了迴來,愣了愣,說道:“剛才胡蓬雖然把咱們兩個埋在了裏麵,但是他也被我用掌力震出去的石頭砸中了,傷的絕對不輕,跑不了多遠的……不過為什麽我突然覺得咱們身邊的地方寬敞了很多?” 難道是我的真情感動上蒼,上蒼特意幫我騰地方? 上蒼真好。 當然,這句話陸嶼沒敢說出來。 白亦陵沒法解釋,隻好站起身來,簡單粗暴地說道:“我也不知道,你變成狐狸,咱們從後麵繞出去,跟他們匯合。” 鎮國公府的人應該是正在從正麵挖那些碎石,要把他們救出來,但這樣挖下去可就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了,倒是係統從後麵打通了一條路要近便些。 白亦陵打算先繞出去找到盛家的人,以免他們擔心,然後再一起追繳胡蓬,這次絕對不能再讓他跑掉了。 陸嶼進來的時候是隻狐狸,要是維持淮王殿下的形象出去晃蕩,有點說不通。他聽了白亦陵的指示,二話不說重新恢複狐形,也沒敢跳肩膀,小狐狸背後的毛上也沾著點血跡,乖乖地在白亦陵腳後跟著。 白亦陵走了幾步,又轉身彎腰,把他從地上抱起來,一起向外麵去。 他們兩位完全是天崩地裂也要談戀愛的典範,被人活埋在山洞就就像玩了一圈似的,完全沒有意識到這種情形在不明內情的人看來是多麽危急——剛剛趕到的盛家父子一見這場麵,已經急瘋了。 自從白亦陵的身世徹底被揭出來之後,雖然他也默認了生活中多出了盛家這一門親人,聖旨一下,更是確定無誤,不過到底從小不在一起,多少也有些生疏,白亦陵還從來沒有進過鎮國公府的大門。 結果突然聽陸茉迴來一說他竟然要迴家吃飯了,闔府上下聽說之後都又驚又喜,簡直是鉚足了勁地準備,爭取讓這位離家多年的小公子一迴來就被吸引住,從此再也不願意走。 說起來,白亦陵雖然離開家這麽多年,盛家有的人甚至根本就沒見過他,但這位小公子總是被他的父母兄長掛在嘴邊,大家的心裏也就自然而然地都給這麽一個人留著位置。 事情的真相出來之後,人人都覺得白亦陵好好一個孩子,家人惦記了那麽多年,到頭來卻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被人糟踐,這本身已經夠可憐的了。偏偏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還沒被養廢,文武雙全,聰敏靈秀,又生了一副那樣的好樣貌,簡直不知道老天爺究竟是青睞他還是薄待了他。 所以一聽說白亦陵要迴府,每個人都異常仔細著緊,不想再讓他再受半點委屈。金碧輝煌的盛家在大家的目光之下看起來,都變成了一個茅草棚,需要全麵美化。 陸茉站在門口打量,吩咐下人:“門口多掛幾盞燈吧,顯得亮堂點,陵兒公事忙,若是天黑透了才過來,也免得他磕著。” 盛鐸在府裏麵的花園裏轉圈子,心細地說:“我曾經去過暗衛所,那裏長著不少杜鵑花,小弟或許會不喜歡。府裏麵什麽地方有,都給拔了吧,找仔細些。” 這邊吩咐完畢,他又聽見外麵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連忙快步走出去看。盛府裏給白亦陵留出來的地方叫搖風院,動靜正是從那裏傳來的,盛鐸遠遠就看見父親和弟妹都在那裏,便也進了院子。 盛知正指揮著來往的下人搬東西,盛櫟站在旁邊看著,幫他挑選,兄妹兩人說著平日裏聽來的白亦陵的喜好,麵前擺滿了各種裝飾擺件,盛冕則穿著一身利落的短打,袖子挽起,單膝跪在床邊,看不清楚在做什麽。 盛鐸不由笑了,走過去說道:“這是在幹什麽呢?小弟的院子不是前不久才剛剛整修了一遍嗎?哎,這床也換了。” 盛知道:“是啊大哥,你看看爹太不講理了,小弟那張床明明是我請安縣最有名的那個張木匠親自過來打製的,用的是上好的梨花木。結果在這裏還沒擺幾天,他老人家今天一溜達,說也訂了一張紅木的床,今天剛送來,硬是給我的換了。” “臭小子,胡說八道。”盛冕頭也沒迴的笑罵道,“你弟弟身體不好,怕冷,我是想著紅木性溫,睡起來或許要更舒適一些。” 其實在他們還不知道白亦陵是誰的時候,這個院子就給他留著了,每年也都會翻新修葺,添置東西,但從來沒有真正迎來過應該住在裏麵的主人,這迴白亦陵總算要迴來了,即使知道他多半不會在這裏住,大家還是難免患得患失,格外挑剔。 盛鐸聽著弟弟跟父親說話,隻是微笑,此刻盛冕半跪在床腳邊,正親自用匕首在四個床腳上麵刻出蝙蝠形狀的花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