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明顯就是向著劉勃,白亦陵波瀾不驚地道:“是,王爺。”  陸啟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有些不痛快。  白亦陵揚聲道:“俊識!”  他叫的是常彥博的表字,常彥博從外麵進來,給陸啟行了禮,白亦陵問他:“王大人的屍身抬過來了嗎?”  常彥博道:“是,隻是……”  王夫人惦記亡夫,立刻焦急起來,身體前傾,衝他說道:“那為什麽不趕緊抬進來!”  常彥博看著白亦陵:“這……”  白亦陵道:“都聽王夫人的,抬過來吧。”  一直躲在筐裏暗中觀察的陸嶼神色有些古怪。  他眼光毒辣,剛才僅是白亦陵和陸啟之間的簡單幾句對話,就能讓陸嶼隱約感覺到雙方似乎不大對勁。他本來正望著這一幕沉思,就聽見了白亦陵讓人將屍體抬進來的命令。  陸嶼想起王暢好像是被火活活燒死的,幾乎是立刻就猜出了白亦陵這條命令會造成什麽樣的效應。  他瞟一眼毫無所知的王家親眷,再移開目光,正好看見白亦陵半側著頭,抿去了唇邊一抹微薄的笑容。  ——就像是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竟然讓人聯想到“可愛”這兩個字。  陸嶼的心裏也被這絲笑感染了些許愉悅。  笑意未達眼底就被壓下,他的大尾巴卷迴來,抽了一下自己錯亂的腦殼。  【積分:+2】  莫名其妙的白亦陵:“???”  很快,王大人的屍體就被蓋在一塊白布下麵抬了進來,白亦陵站在旁邊,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們要看自便。  王夫人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站起來,推開身邊的差人,自己撲了上去,劉勃的雙眼也緊盯著這具屍體,但不同於姐姐的傷心,他反倒顯得有些興奮。  劉勃肯定是認為白亦陵出於什麽目的不想讓大家看到屍體,被陸啟責備之後迫不得已,才讓人把屍體抬上來。他和姐夫的感情一向不算親近,比起這個,更加樂於看到死對頭為難。  他看著王夫人一把將蓋在王暢身上的白布掀起來,然後整個人都傻了。  她的位置正好擋住了劉勃的視線,劉勃連忙道:“姐,怎麽了?”  他一邊說一邊向著王夫人走去,就在這時,迴過神來的王夫人尖叫一聲,扔掉白布,連滾帶爬地向後躲去。  劉勃一眼看到屍體,腿都軟了,被她一撞,一屁股坐在地上,整個人還是傻的。  他們看到的,這還是人嗎?!  麵前的屍體焦黑蜷曲,麵目猙獰,全身上下皮肉翻卷開裂,幾乎已經不成人形。這還在其次,尤為可怖的是,他身上的很多部位還在向外滲著黃水,僅是在地上放置片刻,那黃水已經浸透了裹屍的白布,開始向四周流淌。  王夫人的後背抵在椅子腿上,退無可退,驚恐到了極點,反倒忘記了自己應該做點什麽,隻是瞪著眼睛,直勾勾看著丈夫的屍體。  婢女壯著膽子過來扶她,王夫人剛要起身,忽然覺得手有點濕黏,低頭移開,發現由於剛才撲的太快,手上竟然也沾到了一點黃水。  她白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劉勃用袖子掩住口鼻,亦是幾欲作嘔,勉強控製著沒有失態,甕聲甕氣地道:“我姐夫的屍體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白亦陵抬了下手,隨著屍體一起進來的仵作解釋道:“王爺、劉公子,各位有所不知,這被燒傷的屍體皮膚受損,極易發生水腫或滲液,王大人會變成這幅樣子也是正常。方才指揮使吩咐小人將屍體稍作處理再抬進來,以免嚇到各位,是小人手慢了沒處理妥當,請王爺恕罪。”  在仵作說話的時候,常彥博和楊準站在稍遠的地方,常彥博無意中一轉頭,卻看見楊準額角上都是汗水,不由奇怪道:“咦,這種天氣,你竟還覺得熱嗎?”  楊準搖了搖頭。  另一邊,劉勃聽了仵作的話,臉上有些發紅。  雖然這仵作還算會說話,聲稱是自己處理不當才會嚇到在場的人,但剛才在這個廳裏的人都明白,是他們連原因都不問,硬說是白亦陵是有所隱藏,對方這才會下令將屍體抬上來的——自作自受。  事實心照不宣,硬是辯解隻會顯得難看,劉勃悄悄看了看陸啟,幹咳一聲說道:“原來如此,倒是我疏忽了。”  陸啟溫言道:“你也是關心則亂……”  “王爺!”  他話音未落,一個人突然衝出來,在距離陸啟幾步遠的地方跪了下去,卻是楊準。  楊準總算下定了決心,在眾人的驚詫注視下,鼓足了勇氣大聲說道:“小人澤安衛從事楊準,有事上報王爺。”  庭中陡然一靜,常彥博忍不住上前半步——楊準是白亦陵的下屬,究竟有什麽事,他不向自己的上級匯報,而是突然弄出來這麽一出?  陸啟也有些意外:“講。”  常彥博心中有點不安,悄悄看了白亦陵一眼,隻見對方的表情倒是十分平和。  他剛剛稍微鬆口氣,就聽見楊準驚人一語:“小人懷疑,殺死王尚書的兇手就是北巡檢司指揮使,白亦陵!”  白亦陵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  ——忍了好半天,終於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作者有話要說:  某狐狸:委屈.jpg  狐狸尾巴怎麽了?狐狸尾巴那麽好看!  第7章 脫罪  這突如其來的指責讓在場的每個人都大吃一驚,就連剛才一直口口聲聲諷刺白亦陵辦案有所遮掩的劉勃都是神情愕然——他就隨口那麽一說,誰想得到,好像還成真了?  驚訝過後,劉勃心中升起一股隱秘的興奮,靜等著陸啟說話。  陸啟可不是傻子,楊準的話疑點太多,很難讓他相信。他皺眉道:“你且詳細說來。”  楊準道:“小人會做如此猜測,是因為無意中聽白指揮使提及,今天上午他曾與王大人、謝侯爺發生不快,結果王大人從白府上出來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實在讓人不能不多心。”  陸啟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說道:“這些都隻是你的推測,毫無憑據,就敢隨便指證上級嗎?”  楊準道:“小人有證據。”  他從懷裏拿出來一個荷包,恭恭敬敬雙手呈上:“小人負責審問王大人的小廝,據他所言,這個荷包是在王大人下轎的時候從他身上掉出來的。小廝撿起來之後,見王大人正在和謝侯爺說話,不敢打擾,就先收了起來,沒想到接下來王大人便出事了。這荷包正是白指揮使的東西,他前一陣子曾經佩過,相信澤安衛的其他人也認得。”  白亦陵並不認識楊準手裏的荷包——他向來不喜歡在身上掛這麽多雞零狗碎的東西,太妨礙行動。  但剛要開口否認,白亦陵便發現,在楊準這樣說過之後,不但同在大廳裏麵的常彥博沒有反駁,就連陸啟都淡淡瞥了他一眼。  這說明他們兩個應該也見過自己帶這個荷包,得了,又是韓憲搞的鬼沒跑。  陸啟身邊的親隨把荷包打開,發現裏麵是一塊毫無花哨的白色絹布,在上麵用血寫了一個“情”字。  他的瞳孔又是微微一縮。  劉勃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幸災樂禍,向常彥博說道:“敢問常領衛,這個荷包真的是白指揮使的東西嗎?”  他又添了幾句:“都說我姐夫是撞了厲鬼才會變成這樣,我本來就在奇怪,姐夫一生為官清廉,一身正氣,又怎麽可能沾惹邪祟之物呢?這東西古裏古怪的,不會是用來詛咒的吧?”  常彥博的確在白亦陵身上見過,而且也不止他一個人見過,就算想幫著隱瞞也沒有辦法。  他向陸啟說道:“王爺,雖然荷包的確跟白指揮使佩戴過的一個很像,但案發當時,臣也見到了那個小廝,卻不曾聽他說過什麽。”  楊準道:“因為我認出那個荷包之後,叮囑他不要提起了。”  常彥博怒目而視:“你——”  倒不是他執意包庇白亦陵,而是大家同在北巡檢司,朝夕相處,情同兄弟,誰都清楚白亦陵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退一萬步講,他自己本來就是當做死士培養起來的,就算真的想殺一個人,又哪裏用得著這樣的方法?  楊準發現問題之後私自瞞下,此刻又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口咬定兇手就是白亦陵,這一手玩的實在太陰。  白亦陵在旁邊歎了口氣。  他這歎氣的聲音實在有點大,不像是抒發憂愁,反倒刻意的有點像是在玩笑了。  陸啟道:“白指揮使,你有什麽話要說?”  白亦陵道:“王爺,王大人不是臣殺的。臣雖然不知道真兇是誰,卻已經明白了王大人身上究竟為什麽會突然著火。”  楊準猛地抬起頭,正好對上了白亦陵瞥過來的一眼,他一怔,心頭忽然有些發涼。  這案子如此詭異,又是剛剛發生,怎麽可能有人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找到端倪呢?  可他畢竟是白亦陵……  他已經有些慌神了,卻不能衝上去把白亦陵的嘴捂上,隻好眼睜睜地看著他說話。  劉勃坐的離王大人的屍體很遠,皺眉說道:“恕我直言,就算是知道了我姐夫身上為何突然著火,也未必就能證明這事與白指揮使無關。”  白亦陵目光向他身後一掃,眼見時機已到,便笑著說:“可以的。劉公子,你迴一下頭。”  劉勃疑惑道:“迴頭幹什麽?”  他一邊說一邊轉頭去看,眼角餘光赫然瞥見一小簇不祥的火光驟然亮起!  婢女們驚叫起來。  火,又是火!  周圍沒有可燃物,火花隻是稍稍一爆,很快便熄滅了,距離劉勃更是還有一段距離,但王暢剛剛被大火燒死,屍體還在眼前擺著,人人都已經成了驚弓之鳥,劉勃嚇得蹦了起來,退後了好幾步。  白亦陵笑了一聲:“劉公子不必驚慌,這火可不是衝著你去的。”  他走到剛才火焰燃燒的地方,看著地麵上的痕跡說道:“剛才你和王爺還沒過來的時候,我把王大人衣服上的一粒扣子放在了這個火盆旁邊,沒想到會嚇著你,真是太抱歉了。”  王夫人不喜歡炭,這是屋子裏最遠角落處的唯一一個火盆,要不是劉勃因為想躲離王尚書的屍體遠一點,也不會站到那裏去。  劉勃驚魂未定,一肚子話想罵白亦陵,就是哆嗦著說不出來。白亦陵示意仵作將剛才扣子燃燒過後的殘渣收集到了一個托盤裏,又讓常彥博從外麵拿進來了另外一個托盤,一件披風,呈到陸啟麵前。  陸啟目光一掃,已經看出端底:“剛才起火的東西,就是這披風上的扣子?”  他微微一頓,又道:“你的意思是,王大人的死因也在於身上的衣扣。”  白亦陵道:“是。”  他拿起王尚書的披風,向陸啟展示,這披風的式樣是上寬下窄,胸前縫著扣子,可以係上。  白亦陵道:“方才王尚書的小廝說過一句話,他說‘王大人身上的火是從他胸口處冒出來的’,所以臣特意檢查了一下屍體的胸口處,發現那裏原本應該縫有扣子的地方已經化成了灰燼,屍體胸口對應的地方,皮肉被燒傷的程度明顯要重於他處。”  他說到這裏,眾人都下意識地看了那屍體一眼,又都以最快的速度移開了目光。  他們實在無法想象,白亦陵這樣一個秀美清逸的翩翩公子,究竟是如何仔仔細細檢查這樣一具恐怖的屍體的。  白亦陵根本不當一迴事,對於他來說,一動不動的死人最起碼要比會殺人的活人可愛的多。  他道:“王大人的這件披風,是我在檢查他轎子的時候發現的,跟他身上所穿衣服的花紋、用料全部相同,應該是本來是同一身,臣推測可能中午陽光充足,並不算太冷,王大人就脫下來放在轎子裏沒穿。而他披風上這些完好無損的扣子中,便藏有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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