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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氏托著茶碗抿了幾口茶, 神色淡淡的瞧不出喜怒。京中貴女嫁入夫家,大多會把貼身服侍的婢女開了臉抬做姨娘, 疏影這會兒不肯嫁出去, 多半就在琢磨這個心思呢。


    也是,自小撥過來伺候姑娘, 吃用都比照著主子, 粗活累活從沒有幹過, 哪裏還能心甘情願地配個小廝,潦潦草草地過一輩子呢?


    疏影身上的機靈勁兒, 劉氏一向是喜歡的,但機靈到自己女兒身上,她就不太高興了。但話說迴來,有個自小服侍的丫頭跟在身邊照應,也挺不錯的,總好過外人。


    “疏影是個有主意的。”劉氏淡淡道。


    周嬤嬤奉承道:“有什麽主意,還不是夫人您說了算。”


    劉氏腦中閃過幾個念頭,最後歎了口氣, “就怕她以後算計到錦姐兒的頭上。”


    “怕什麽。她老子娘都在府裏, 哪敢掀什麽風浪。”


    劉氏疲憊地揉了揉額頭,“這事兒暫且放著吧, 等慧姐兒出嫁了再說。”


    今年的冬天來得早, 才十月份, 梅樹就鼓起了一個個小花苞。木芙蓉倒是開得正盛, 清早起來, 還能看到層層疊疊的花瓣上結著一層冰霜,太陽一照就化成露水,鮮豔的花朵迎風綻放,占盡了晚秋的風情。


    宋如慧出嫁的日子也臨近了。


    出嫁前夜,宋如慧特意早早睡了,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覺。遠遠地瞧見燕飛樓還掌著燈,就披上衣裳去找宋如錦。


    宋如錦正在臨摹一幅春山圖。


    宋如慧悄悄立在她身後,看了許久,見宋如錦筆下春山蒼蒼,綠意隱隱,便打趣道:“妹妹臨得真不錯,以後家裏若缺了銀兩,就把妹妹的畫拿去賣。”


    宋如錦擱下筆,纏著宋如慧鬧了起來,“若家裏缺錢用,定是要找太子妃娘娘討的,哪裏需要賣我的畫。”


    宋如慧左躲右閃,逮著空隙就去掐宋如錦的腰,兩人嬉鬧了好一陣兒,才漸漸停歇下來。


    “我嫁出去了,娘就隻有你陪著了。”宋如慧默了許久,才道了這麽一句。


    宋如錦驀地悵然起來,“那以後我也出嫁了,娘豈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宋如慧一想也是,笑道:“那你就不要嫁出去,留在府裏,陪娘一輩子。”


    宋如錦歪著腦袋忖了一會兒,深明大義般地點了點頭。


    宋如慧便湊上前按著宋如錦的臉揉了揉,“傻妹妹。”


    說罷又默了半晌,眼中淚光隱隱,猛地把宋如錦抱住了,“真舍不得你,我的傻妹妹……”


    宋如錦亦緊緊迴抱著姐姐,想到以後的分別,眼淚也刷地流了下來。


    宋如慧細細交代道:“以後你要多陪娘說說話,別讓陳姨娘和越姨娘她們惹娘生氣,若去祖母那兒請安,就多說說娘的好……還有爹爹,我嫁過去之後,朝中定會恩賞我的母家,你仔細提防著,別讓爹嘲諷大舅舅,惹娘不高興……還有你,你的婚事,你自己好好挑,挑好了告訴娘,我一定想法子替你做主……”


    宋如錦埋在她的肩窩裏點頭,拿袖子擦了擦眼淚,掙紮著站起來,“姐姐慢些說,我拿紙筆記下來。”


    宋如慧拉住她,“你呀,記在心裏就夠了。”


    宋如錦抽抽噎噎地說:“我沒姐姐顧慮周全,我怕我記不住。”


    係統跟著唏噓道:“別怕,宿主,我幫你記著。”


    第二天一早,宮裏迎親的隊伍從皇城連到了忠勤侯府,八抬彩轎圍著繡雙喜的龍鳳紋錦緞,一路晃晃悠悠,抬到侯府門口,滿街的宮侍齊刷刷地跪下恭迎太子妃。


    宋如慧頭戴累絲嵌寶鏤空龍鳳冠,身穿赤色祥雲紋錦衣,衣擺用金線繡著展翅欲飛的鳳凰,外罩一件明黃色鶴紋霞帔。因天氣冷,手上還拿著一隻牡丹紋樣的琺琅手爐。身後跟著一群宮侍女官,走到宋懷遠和劉氏的麵前,盈盈拜了下來。


    宋懷遠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劉氏卻悄悄掩著臉抹眼淚。


    此番拜別,日後便不能時時相見了,宋如慧心裏不免感傷,但想到身旁有不少眼睛看著,便還是強顏笑著勸說劉氏:“娘別傷心了,女兒嫁進皇家是去享福的。”


    劉氏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擺出一副笑臉來,“好,好,娘不傷心。你嫁過去之後,記得以殿下為重,用心侍奉。”


    宋如慧應承下來,又走去拉著宋如錦的手,“好妹妹,記著我昨晚和你說的話,以後我不在家,爹爹娘親就勞你多多看顧。”


    宋如錦點頭如搗蒜,“姐姐放心。”


    宋如墨就在宋如錦旁邊,等著宋如慧和她說幾句,哪知道宋如慧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就蓋上了大紅色繡龍鳳呈祥的蓋頭,扶著左右兩側宮女的手,一步步走出了侯府,坐進八抬彩轎。


    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地走了,一抬接一抬的嫁妝也從侯府搬了出去。


    曹氏原本還在心裏默默數總共有多少抬,結果越看越眼花繚亂,數都數不過來,忍不住咋舌道:“這得有多少嫁妝啊?”


    二夫人聽見了,便和她解釋:“這嫁妝裏頭有一大半是太子殿下先前的聘禮,因都是禦用的東西,留在家裏不妥,幹脆全帶走了。”


    鞭炮聲劈裏啪啦作響,也不知曹氏有沒有聽清。她望著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驚羨不已,“咱們家真是一等一的富貴人家。”


    沒過幾日,朝中就下了恩旨,賞忠勤侯府上下若幹綢緞珠寶,封忠勤侯之妻劉氏為一品貞榮夫人,除義安侯為禮部侍郎。


    現任義安侯就是劉氏的嫡親哥哥。因他高升,所以近日宋懷遠對劉氏的態度好了許多,也不再提“義安侯府沒家教”那些話了——若果真沒有家教,也進不了禮部。


    劉氏麵上不顯,心裏卻嗤之以鼻。若讓她選,她寧願舍了娘家的富貴、自己的榮華,也不要女兒嫁進東宮。


    日子過得順順當當,很快又要到新年了。


    這日,荷香喜形於色地走進來,和陳姨娘道:“姨娘,您派去滄州府的人來消息了。”


    陳姨娘正在打五蝠絡子,聞言立馬抬瞼,“怎麽說?”


    荷香一臉不屑,“越氏一家果真不是好貨,在滄州府就以侯爺的嶽家自居,越氏的哥哥使銀子捐了個縣丞,吏部看在侯爺的麵子上批下來了,他就跟沒見過錢似的撈油水,搶了不少好人家的閨女當姨娘。”


    陳姨娘對著陽光比著絲線的顏色,嘴角微微翹起,“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正是呢。現下罪證齊全,就差按您的吩咐去官府告他了,隻是……”


    “隻是什麽?”


    荷香神色猶豫起來,“現任滄州府的知府是侯爺的門生,就怕他和侯爺通氣,輕輕把這事兒揭過去。”


    陳姨娘笑了起來,“這你放心好了,侯爺一門心思紮在官場裏頭,做不得這等包庇妾室的事。他也不會容忍自己的仕途有這樣的汙點。趕緊去告——就要過年了,咱們也給越氏添添堵。”


    荷香重重一點頭,而後忽地壓低了聲音,“此去滄州府,還探聽到了一件事。”


    “何事?”


    荷香警覺地望了望四周,特意跑去把門窗掩緊了,然後才一臉謹慎地走迴來。


    “到底什麽事?這樣神神秘秘的。”現在陳姨娘心情大好,說話都帶著笑意。


    荷香附耳過去,絮絮說了一通。陳姨娘聽了一驚,編到一半的絡子掉在地上,“此事當真?”


    “應是八|九不離十了。”


    陳姨娘按住八仙椅的把手,眼中的震驚久久不曾散去,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迴過神來,輕輕笑出了聲,“我說什麽來著?自作孽,不可活!這事兒還得好好謀劃,可不能讓侯爺覺得我特意派人去滄州府查她的底細!”


    年節總是熱鬧,今年家裏又出了個太子妃,所以宮中的賞賜也不少。除了這些,宋如錦還收到華平縣主送來的自製梅花糕,一個個都捏成了梅花的形狀,小巧可愛,撲鼻便是淡淡的梅花香。


    裝梅花糕的是個扁方匣子,裏頭還有一道隔層,塞了兩封信。


    一封是華平縣主寫的,上麵記了做梅花糕的方子,讓宋如錦得空“盡可以一試”。另一封是徐牧之寫的,先洋洋灑灑寫了一段華美的駢文,描述了冬日多姿的景色和新年熱鬧的場景,然後又說了一通“時逢新歲,順賀冬祺”之類的套話,最後才羞羞答答地點明目的——上元節一起出去看燈啊!


    宋懷遠在老夫人麵前規規矩矩地挨訓,迴去之後就把氣撒在陳姨娘身上。因著這一年陳姨娘膝下兒女頻頻犯錯,宋懷遠便覺得這個妾室沒有原來那般省心了,隻叮囑她仔細教養孩子,去梨香苑的日子越發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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