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錦拿來自己前幾日畫的《冬雪臘梅圖》,作為迴禮,並附信兩封,祝兄妹二人新歲安康,答應上元節那天一起出去看燈。


    初一早上,宋懷遠和劉氏一起去給老夫人拜年。老夫人正在用燕窩粥,見他們來了,便諄諄囑咐道:“現在慧姐兒嫁出去了,錦姐兒過了年就十三了,也該把親事定下來了。”


    劉氏就等著老夫人提這事兒呢,立馬笑吟吟道:“我一早給錦姐兒相看好了,靖西王府的世子爺和她一塊兒玩著長大,人品家教都好,將來肯定不會辜負錦姐兒。”


    老夫人一向相信劉氏的眼光,不緊不慢地喝著燕窩粥,“那就趕緊定下來,免得被人家搶走了。”


    劉氏瞥了宋懷遠一眼,“我倒是想,隻是侯爺不肯,嫌靖西王府式微,配不上太子的嶽父。”


    老夫人擱下盛粥的瓷碗,粉彩碗底碰上水楠木桌麵,發出輕輕的響聲,“閨女挑夫郎,人好,能待她好,才是第一要緊,家世哪有那麽重要?”


    宋如錦這兩年常來慈暉堂陪伴老夫人,所以老夫人是真心疼愛她,也是真心盼著她能過得好。


    宋懷遠皺著眉頭:“可是……”


    “沒什麽可是。”老夫人也不喝粥了,轉過身來教訓宋懷遠,“我看你就是痰迷了心竅,一心想著官運亨通飛黃騰達,自己閨女過得好不好都不放在心上。”


    孝字當頭,宋懷遠一句也不敢頂撞,一直點頭應和:“娘說的是,是兒子糊塗了。”


    劉氏勾著嘴角輕笑出聲,怕被老夫人聽見,連忙咳了一聲掩飾。


    老夫人一錘定音,“行了,咱們家錦姐兒就定給靖西王府了。等年節過了就跟他們王妃說一聲。好兒郎,是要搶的。你不下手,就要被別人挑走了!”


    從老夫人那兒出來,宋懷遠就跟劉氏擺臉色,“你能耐大了,當著我的麵就跟娘告狀。”


    劉氏揚起細長的柳葉眉,似笑非笑地反問:“我跟娘告什麽狀了?我說的可不都是實話?”


    宋懷遠噎了一下,甩袖冷哼,“我跟你醜話說在前頭,錦姐兒已經由你做主了,墨姐兒的親事我自會替她籌劃,你就不必幹涉了。”


    劉氏本也沒打算幫宋如墨好好尋一個人家,聞言也沒多大反應,隻淡淡道:“侯爺安排就是。”


    年節隻停了三天閨學,過了初三,又要每日早起讀書練字。今日下了雨,外頭灰蒙蒙的一片,空氣都是潮潮的,漫著氤氳的水汽。疏影替宋如錦撐著傘,兩人走去上閨學,雨絲就斜斜的落在宋如錦猩紅色的貂毛披風上,轉瞬便打濕了一片。


    到了閨學,發現曹氏也在,宋如錦奇道:“嫂嫂怎麽來了?”


    曹氏手上還捧著一本書,聞言莞爾,“長日無聊,總想找點事做。聽說雲姐兒在這兒讀書,就厚著臉皮跟來一起學。”


    宋如雲緊接著道:“大嫂可別這麽說,讀書識字明禮,本是好事,人人都是學得的。”


    宋如錦就不說話了。她每天賴床晚起不想來上閨學,沒想到世上還有人願意主動念書。


    曹氏是個閑不住嘴的,見宋如錦的披風濕了一塊,便伸手過來想幫她褪下,“呀,妹妹這件貂毛披風都被雨打濕了,快脫下來,穿著又冷又沉。”


    疏影趕忙攔住她,連聲說:“大奶奶,您坐著,我來就行。”


    疏影替宋如錦解下披風,又聽曹氏道:“快拿迴去放到爐子跟前烤烤,這麽好的衣裳,沾了水就不暖和了。”


    “不妨事,這樣的披風,姑娘還有好幾件呢。”疏影把披風方方正正地疊好,“這件就是下雨天來迴路上穿著擋雨的。”


    此話一出,不僅曹氏有些愣神,連一直低頭不語的宋如墨也抬首望了過來。


    係統幽幽道:“她們都很嫉妒你。”


    宋如錦慌慌張張道:“疏影,以後不許這樣作踐東西了。”


    疏影也意識到自己話說得不妥,點頭應了聲“是”,抱著披風走了,邊走邊說:“還是大奶奶會過日子,我這就把披風帶迴去烤烤幹。”


    曹氏滿意地笑起來。


    晚上,闔家上下拚了張大圓桌,坐在一起吃飯,宋如錦挨著劉氏坐下,順口道:“今天上閨學,大嫂嫂也來了,還說要和我們一起讀書。”


    劉氏揚著聲調“哦”了一聲,不經意地朝二夫人那兒看了一眼,“那你大嫂嫂學得如何?”


    宋如錦看了眼曹氏,壓低了聲音,洋洋得意道:“大嫂嫂字寫得還沒我好呢。”終於不用墊底了!


    曹氏站起身來盛湯,朗聲笑道:“跟幾個姑娘在一起讀書,聽她們鶯聲笑語,覺得自己就跟迴到閨中似的,整個人都鬆快了不少。”


    二夫人跟著打趣:“要真有這等奇效,改日便讓娘去閨學坐一坐,保管還能年輕幾十歲!”


    老夫人笑嗔:“你看看你,都是有兒媳婦的人了,還有這麽多歪心思。”說著給二夫人夾了一筷子青菜,“趕緊吃!看吃能不能堵住你的嘴!”


    眾人哄然而笑,場麵一時融融睦睦。


    不過二夫人迴去之後,就忍不住排暄起來,“幾個姑娘上閨學,你跟去湊什麽熱鬧?”


    曹氏扶著二夫人坐下,規規矩矩地給她奉了一盞茶,“我啊,一來是真心想讀書長見識,免得大郎總是笑我淺薄。二來,閨學是用公中的銀子請的女先生,我這時候去讀書一分束脩都不用給,等將來分了家若還想讀書,可是要自己出銀子的。”


    二夫人頗為無奈。也不知道該誇她精明還是罵她眼皮子淺。眼下正被她伺候得舒坦,也不舍得說重話,隻道:“瞧你說的,咱們家什麽時候缺了這點銀子。”


    曹氏走到二夫人身後,不輕不重地替她揉肩,“我也知道家裏不缺銀子。今兒早上錦姐兒的貂毛披風沾了雨,她丫頭都不帶一點心疼的,還說這披風就是專用來擋雨的,您說說,哪有這樣糟蹋東西的?”


    “你也別想著跟錦姐兒比,她是嫡姑娘,親姐姐又嫁給了太子,好東西不知道見過多少。再說了,她娘又主持中饋,短著誰也不會短著她。”二夫人拍了拍肩上曹氏的手,朝內室努了努嘴,“你去裏間找一隻赤棕色的樟木箱子,裏頭有一件白狐狸毛長披風,天氣冷,你拿去穿吧。”


    曹氏歡喜道:“謝謝娘。”


    初十,宮中傳來消息,聖上的身子好轉了不少,漸漸能下床走動、處理政事了。又逢新春佳節,聖上十分想念六皇子,特意把他從京郊南華寺叫迴來,一塊兒吃頓團圓飯。


    朝中眾臣不免人心浮動。陛下身體康複、親自處理政事、召迴京郊理佛的六皇子,這幾件事連在一起,怎麽看都像在醞釀一場風浪。


    當天晚上,宮中就下了旨意——上元佳節,君臣同樂。正月十五那晚,一應朝中命官都得攜家眷入宮赴宴。


    劉氏和宋如錦是必然要去的,正好趁此機會見宋如慧一麵。


    隻是徐牧之在家氣得跺腳。自前年上元節起,他就盼著和宋如錦一起出門看燈,一直等到了今年都沒有成行,而且,每次都是因為皇帝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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