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氏跟著劉氏從角門進去了,宋如錦跟在後頭,劉氏按住她,“你先迴去,我要去你二嬸那兒一趟。”


    宋如錦便轉身去老夫人的慈暉堂了。


    越氏懷裏的孩子一直在哭,聲音嘹亮,引得一眾丫鬟婆子看過來。劉氏看著孩子身量不大,便問:“這孩子可滿周歲了?”


    “還沒呢,到月底就滿七個月了。”越氏一麵應答,一麵摟著孩子輕聲安撫,“不哭了哦,乖,不哭不哭……”


    “是哥兒還是姐兒?”


    “是個哥兒。”


    劉氏不著痕跡地翹了翹嘴角,眼底盡是看戲的興味。征哥兒雖已訂了親事,但媳婦還沒進門呢,這會兒庶長子就來了,以後二房可有的鬧了。


    到了二夫人的院子,劉氏把來龍去脈一說,二夫人當即急了眼,先是不信,喚嬤嬤來把越氏轟出去,劉氏勸了幾句,她才漸漸冷靜下來,冷笑著乜了一眼越氏,“去,把征哥兒叫來,我倒要好好問問他都做了什麽混賬事。”


    片刻之後,宋征來了,因路上已有人提醒他發生了什麽,所以他一進門就跪了下來,“娘,兒子冤枉。”


    他看了眼越氏,眼中全然是陌生,“兒子壓根兒沒見過這個女子。”


    二夫人見他神色不似作偽,一時也起了疑,掃了眼弱柳扶風的越氏,厲聲道:“看你是一介弱質女流,才允你在這兒胡攪蠻纏,你若敢胡亂攀親,我頃刻便讓人把你亂棍打出去!”


    二夫人驟然提了音量,越氏才哄好的孩子又被嚇哭了,哇哇的哭聲擾得人心緒不寧。


    越氏怯怯地望著二夫人,小鹿一樣濕漉漉的眼睛蓄滿了淚,很快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淌了出來。她也不說話,就一直垂著頭,淚水一刻未停,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宋征見狀急了,衝著越氏大喊:“冤有頭,債有主,我根本不認識你,你可別賴在我身上。”


    二夫人一時也辨不清,揉著額頭不說話。


    這時,有個丫頭匆匆跑來,對劉氏道:“夫人,侯爺下朝了,正找您呢。”


    劉氏起身,“我先走了,你們的家務事我就不摻和了。”


    二夫人心煩意亂地點了點頭。


    結果劉氏前腳剛走,越氏後腳就衝了出來,哭哭啼啼地大喊:“夫人,這孩子是侯爺的,我要見侯爺……”


    劉氏臉色微變,“你切莫胡編亂造。若有一句假話,即刻送到官府去!”


    “不敢說假話。妾身若有半句假話,便隨夫人處置!”越氏搖著頭,眼淚流得滿臉都是,“妾身是滄州府人氏,就想見侯爺一麵,求夫人成全……”


    當年宋懷遠外放,就在滄州府任知府!劉氏心中惱恨,這越氏竟憋了這麽久,才把實情說出來。


    宋懷遠是長子,越氏含糊稱他一聲“大爺”也沒有錯。是劉氏想左了,還當是宋征招惹來的。


    她左右看了一下,見四周服侍的仆婦、花園裏打掃的家丁都在朝這兒張望。二夫人也出了院子,神色驚異莫名。


    宋征扶著二夫人,頗為不滿:“娘,我說不幹我的事,您還不信。”


    劉氏剮了越氏一眼,無奈道:“你隨我來罷。”


    本想看看二房的熱鬧,反被二房看了熱鬧!


    宋懷遠見劉氏走來,便吩咐道:“近日朝中人員浮動,我給你一份單子,你挨個兒去打點打點。”


    劉氏挑眉看了他一會兒,怒極反笑:“侯爺這些事倒記掛得清楚,隻是不記得外頭還有個兒子。”


    宋懷遠眉頭擰成“川”字,沉聲喝道:“你又胡說什麽?”


    “人都找上門來了,侯爺還不承認——進來吧。”


    越氏抱著孩子,身姿綽約地走了進來。


    宋懷遠倒也認了出來:“你怎麽來了?”


    “侯爺離任後,妾身便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心中自是歡喜,本還想著侯爺有朝一日再迴滄州府,沒曾想,侯爺迴京便高升了,再沒有迴來看妾身一眼。”越氏一臉委屈地說道,一雙秋水剪瞳似嗔含怨。


    宋懷遠一向喜歡嬌滴滴的美人,但他不喜歡美人的抱怨。此刻他神色平平,不見喜怒。


    越氏也察覺出宋懷遠的神色不對,眸光一轉,連忙破涕為笑,“但妾身知道,侯爺是當世君子,決不會棄妾身母子於不顧。隻不過侯爺入朝為官公務繁忙,一時顧不上滄州府的舊人。”


    這話說得宋懷遠十分熨帖。他的神色緩和了許多,漸漸也帶了幾分笑意,“孩子多大了?可有名字?”


    “哥兒六個多月了,妾身沒讀過書,不知道取什麽名字好,聽人說賤名好養活,就一直叫他狗兒。”越氏知道自己成功了,淚水不流了,眼神也逐漸明亮起來,“這名兒自是不作數的。侯爺學問高,都能給太子殿下當先生,哥兒還是得讓侯爺正正經經取個名。”


    “就叫……徹哥兒吧。”宋懷遠子嗣單薄,驟然多了一個兒子,就像收到了一份突如其來的驚喜,心底還是快意的。


    “徹哥兒有侯爺照看,妾身就放心了。哪怕再迴滄州府,妾身也甘願。”這話卻是欲拒還迎了。


    果然宋懷遠大手一揮,道:“既然來了,哪有再迴去的道理,你就在侯府住下罷。”


    一旁的劉氏無聲地冷笑了一下,心中倒是波瀾不驚。宋懷遠妾室不少,但真正得寵的,還是生了三個孩子的陳姨娘。眼下又來了一個越姨娘,這般年輕漂亮……劉氏自然無所謂,她有一雙女兒,又背靠義安侯府,正妻之位不動如山。隻是不知近一年來備受冷落的陳姨娘會如何作想。


    宋如錦正在慈暉堂逗宋衍玩。


    再有兩個月,宋衍就一歲半了。這些日子他手腳漸漸不安分起來,經常顫巍巍地站起來想學著走路。


    老夫人覺得胖乎乎的有福氣,所以宋衍被養得肥嘟嘟的,如今揮舞著肉胳膊肉腿兒使勁兒站起來,還會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音,就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宋如錦就伸出一根手指,讓宋衍抓著,宋衍借了她的力,就能穩穩地站起來,蹣跚走幾步再跌倒在炕上。


    宋如錦一點兒也不嫌棄他笨,還拍拍手為他祝賀,“上迴走了兩步,這迴就能走四步了,衍弟真厲害!”


    現在的宋衍已經能聽懂一些簡單的句子,知道宋如錦在誇他,就露出四顆白白的門牙,張開一雙手臂,“二姐姐,抱……”


    劉氏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老夫人笑道:“你看看,他們姐弟倆玩得多好。先前衍哥兒還沒學會叫祖母,就先學會叫二姐姐了!”


    劉氏心中澀了一下。若衍哥兒是她的親生兒子該多好!


    但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表情,擺出一張笑臉來,“娘還沒聽說吧?您又要添一個孫兒了!”


    說著,便把今日越氏來侯府的事細細地講了一遍。


    老夫人沉吟片刻,道:“錦姐兒,你帶衍哥兒去院子裏坐坐。多曬曬太陽,骨頭長得快。”


    宋如錦應了一聲,攙著搖搖晃晃、三步一跌的宋衍走了。


    老夫人這才發怒:“豈有此理!她把侯府當成鳴冤的官府了不成?竟還跑來正門口哭,也不嫌晦氣!”


    劉氏趕忙給老夫人揉了揉背,“您別生氣,仔細氣壞了身子。”心中卻道,要怪還不是怪你兒子到處沾花惹草。


    老夫人順了順氣,緩緩道:“跟我說說,這個越氏是什麽來曆。”


    “倒也沒什麽根基,是侯爺在滄州府任上時上峰送來解悶兒的。今年才十七歲,家中都是白丁,窮苦得很。”


    老夫人心思一動,“你膝下無子,要不就把她那孩子抱去養吧,趁現在孩子還小,養一兩年就能跟你親了。越氏出身微賤,料她也不敢跟你作對。”


    劉氏一邊幫老夫人捶背揉肩,一邊道:“您是沒見到她今天的舉止——侯爺沒迴來之前,隻道孩子是大爺的,把征哥兒嚇得魂飛魄散,侯爺迴來之後,才道自個兒是來找侯爺的,吵著鬧著要見侯爺。到了侯爺跟前,又一個勁兒的賣乖討巧。我冷眼瞧著,她可不是個省油的燈。我若把她兒子抱走了,指不定她怎麽害我呢。”


    其實劉氏心中另有打算。越氏心思活泛,陳姨娘也不遜色。與其她親自出手應付,倒不如先讓她們兩個鷸蚌相爭,到時她再坐收漁翁之利便是。隻是這些話,不能當著老夫人的麵說出來。


    老夫人心底還是盼望劉氏能生個嫡孫的,見她不肯,便也沒有再說什麽,隻敦敦勸道:“你也知道,大郎就喜歡越氏這種弱質美人,你也別總跟他梗著,多順著他點兒,夫妻一體,和和美美過日子才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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