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這身份證是我的。”


    “偷身份證幹什麽?”加重語氣。


    “……有用。”


    陸修靜眯起眼睛:“有什麽用?”


    陸離緊緊地閉著嘴巴, 不說話。


    陸修靜便道:“你的身份證我沒收了, 你都要高三了,成天亂想,腦子裏裝著什麽東西, 曠課迴家就為了偷身份證?”幾步上前, 便要從陸離緊緊捂著的口袋中把身份證掏出來。陸離徒勞著捂著口袋, 梗著脖子道:“我有用,我有用!”


    最開始陸修靜還準備不管不顧地把身份證給扯出來,到後來少年的聲音幾乎染上哀求,他忍不住放了手, 由著陸離後退,幾步逼近, 捉住陸離的手腕, 迫他看向自己:“有什麽用?說!”


    陸離咬緊牙關,半晌後, 才道:“我想要改名。”


    陸修靜有些意外, 他以為陸離最近的反常,是因為他前妻陸離的媽媽重新結婚的緣故,陸修靜偷看了陸離的日記, 陸離習慣在日記中寫心情,而近來的心情,則是他想離家出走。他在日記中寫:這裏已經不是他的家了, 他想要像一片葉子一樣, 隨著風飄走。


    這裏不是他的家, 難道還前妻那裏是他的家?從小陸離就很聽話,雖然以前調皮,但自從他與前妻羅珊娜離婚後,陸離便變得聽話了。陸修靜原本就不喜歡愛鬧的小孩,雖然小時候寵過陸離,但長大之後幾乎都是讓保姆帶他,陸離的變化他很滿意。男孩子總愛玩愛鬧有什麽出息?


    “你想改什麽名字?”陸修靜可稱得上是平靜地問詢。


    陸離猶豫了一下,道:“陸無屋。”


    陸修靜皺眉道:“陸無烏?”他發出的音類似“嗚嗚”。


    陸離看他一眼,垂下眼去,“房屋的屋。”


    陸修靜不由笑了,那笑看起來卻像是氣的:“陸處無屋,舟居無水。陸無屋?”他冷笑道,“我是不給你吃還是不給你穿,你竟然到無處棲身的地步了?”


    陸離又梗起了脖子,別過臉去,不吭聲。


    陸修靜道:“你媽媽嫁給了別人,她嫁的那個人不喜歡小孩,不會要你的。”


    陸離扭迴頭來,眼圈紅著,哽咽著道:“我也不要你要。”


    陸修靜伸出手,陸離縮了縮脖子。


    “到底怎麽了?”不是陸離以為的動手,陸修靜摸了摸他的頭,陸離的嘴巴微張,但是卻又閉上了。遠處門鈴響起,傳到這邊,陸修靜皺了皺眉,管家走到樓下開門,一個青年模樣的人拿著一個盒子道:“是陸先生的家嗎?快遞!”


    管家檢查了那個快遞,代簽了名字,拿著那盒子到了樓上。


    “誰?”


    管家道:“快遞。”


    陸修靜皺了皺眉:“怎麽會送到家裏來?”陸修靜從不讓快遞送到家門,就算是陸離買東西,那也是送到代收處的。少有陌生人知道他在這裏的住處,而知道他住處的,也不會選擇快遞這法子給他送東西。


    “是羅小姐發來的。”管家解釋,“署名是羅小姐。”


    陸修靜聞言,便看了那盒子兩眼。東西不大,就是普通的快遞盒子,上頭貼著快遞單,而側麵則貼了一個英文標簽。


    陸離看見那快遞盒上的標簽,便是瞳孔微縮,上前一步把它給搶下來了。


    陸修靜皺眉:“陸離?”


    陸離攥著那盒子,道:“這是……這是給我的快遞!”他瞄著門口,似乎想衝出去,如果不是陸修靜擋在門口,隻怕他已經衝出去了。


    陸修靜給了管家一個眼神,管家搖頭,陸修靜心平氣和地道:“陸離,別鬧了,把那個盒子給我,你媽媽既然聯係我,萬一有什麽要事呢?”


    陸離頭搖得厲害,緊緊攥著盒子,把盒子放到身後,陸修靜上前幾步,陸離後退,陸修靜一個側身,長臂伸出,去夠他背後的盒子,陸離連忙轉身向另一側偏,陸修靜另一手便也伸出,圈住他的同時,抓住盒子一抬,就把盒子拿到了自己的手裏。


    陸離抓住他的手,跳起來要搶,陸修靜用身體擋住他,手臂卻伸向一邊,左手抓著他:“別鬧。”


    陸離額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麵色蒼白:“不……不要打開……”


    陸修靜皺皺眉,起了疑心:“陸離?”


    陸離眼中浮現絕望,小聲求道:“不要打開。”


    陸修靜向來不喜歡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而且陸離這情況實在太怪了,“龍叔,你看著他。”


    “是,先生。”


    陸修靜幾步走出陸離的房間,把那盒子開了,取出裏頭一疊的東西。


    陸離在房內崩潰地哭出聲來,陸修靜皺了皺眉,翻過那一頁一頁的東西,看到親子鑒定這四個字的時候,臉色越變越難看。


    這竟然是一疊證據,證明陸離不是他親生兒子的證據!


    第一章


    墜落的感覺是什麽?


    陸離沒有嚐過真實的墜落,但是他覺得,真實的墜落永遠也沒有他嚐過的墜落複雜。


    摻雜著恐慌的、驚嚇的、失重的,偶爾迴憶,還多加了一點兩點的陰鬱。


    他以前經常看變形計劃,一檔富家子弟與窮苦人家孩子互換的節目。富家子弟被送到鄉下去吃苦,光鮮亮麗的人在鄉鎮中格格不入,性格嬌氣一點不怕鏡頭的人直接哭的都有,但這些富家子弟往往是又高又富又帥還不羈,隻要不哭哭啼啼,下了節目總是能紅火一陣的。但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就不一樣,他們在鏡頭前供人咀嚼的是掉入富窩的羞澀、難堪,就算嚐到了短暫的幸福,節目結束,就隻剩下一片薄涼。


    以前的陸離不懂,他隻是羨慕富家子弟的驕矜、窮苦人家的靦腆,前者的驕矜是父母寵出來的,後者的靦腆是父母叮囑出來的。然而自從羅珊娜與陸修靜又給了他一次晴天霹靂後,他連那個節目的名字都不敢再聽。


    他不是陸修靜的兒子。


    在羅珊娜和陸修靜離婚近十年後,他知道了這件事情。更可悲的是,他不但不是陸修靜的兒子,連羅珊娜的兒子也不是。羅珊娜是個厲害的女人,她花了幾年的功夫搭上了陸修靜,抱養了陸離還讓陸修靜相信陸離是他的孩子,幾年後,她把便宜兒子留給了陸修靜,帶著大筆款項出國深造,再幾年,天高皇帝遠地,搭上了德國有名的石油大王,終於想起了這樁往事。


    能力大了,不怕陸修靜了,往日裏追求的苦楚、手段的高明,羅珊娜忽然想要報複和炫耀,她首先聯係了陸離的親生父母,告知了他們陸離的下落,陸離的親生父母當年正是窮得揭不開鍋,偷生了三個孩子個個都是男孩,羅珊娜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正缺錢,孩子太多錢太少,猶豫不到半天就把孩子賣給了羅珊娜,十多年過去了,家裏仍舊是窮,男人染著賭博,女人也時不時愛賭一陣,家裏窮一下富一下,好歹那地方不讓人欠太多賭資,到底沒到傾家蕩產,養兩個孩子實在是支撐不住,哪怕兩個孩子都出去幹活了,但是不給家裏送錢,家裏就還是窮。


    沒想到羅珊娜給他們送來了一個金蛋。


    當年“沒法子”給人的孩子進了鳳凰窩,不管怎麽樣,這麽多年下來總是有感情的吧,如果他們再和孩子相認……


    同樣是孩子的父母,難道那孩子的父親還能不接濟接濟?


    於是陸離下學時就被夫婦倆堵了。


    兒時的照片、醫生的證明,甚至還有……dna比對書。


    年輕的陸離本來以為他們是詐騙集團派來的,但是那個看起來窮困潦倒胡渣亂發的男人撥了一個號碼,給陸離聽了聲音後,陸離心都涼了。


    五年沒見了,他仍舊記得記憶中母親的聲音,哪怕那個母親隻在最開始一年來看他一次,但是,那個聲音,他還是刻進了靈魂都忘不了。


    那是他母親的聲音!


    溫柔,嫵媚,甚至還透著青春的慵懶!


    如果是他,知道自己親生兒子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會怎麽做?


    陸離渾渾噩噩地迴家,過了一段非常憔悴的生活。


    那對夫婦老是在學校門口等他,苦口婆心地跟他套近乎,希望他能帶他們迴家和陸修靜打好關係。陸離不聽,每次都直接越過他們騎著自己的自行車迴家。


    陸宅離學校騎自行車隻要半個小時,但是那對夫婦從來不敢直接去按陸宅的門鈴。


    陸離真正有些崩潰是起了改名的衝動的那天,那天,正好是學校考試考到“陸無屋,水無舟”的時候,陸處無屋,舟居無水。陸離從前看過這個典故,具體是什麽時間,他已經忘了,但是這次考到,卻幾乎將他的心給燒著了。


    陸無屋,陸無屋,陸修靜將他放養了這麽多年,如今他的母……他以前的養母羅珊娜來這麽一招,往後,他是不是就要“陸處無屋”了?


    周末,變得沉默寡言的陸離背著書包往校門口走去,那對夫婦一如既往地迎上來,帶著如同往日的故作親近,還帶著焦急、帶著煩躁。


    “一個星期才能見你一次。”男人說。


    “住小店的錢快沒了。”女人說。


    最後男人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起來,大意是他怎麽如此心狠,不管過去怎麽樣也不能把親生父母這麽晾著雲雲。


    陸離的腦袋就更痛了,將校門口的自行車解鎖,跨上車座,男人立刻“啪”地一聲拉住他的車把,女人擋在他的前側麵小聲哀求。


    陸離根本不敢把他們兩個人帶迴家,別說他們倆想借著他搭上陸修靜了,就是他自己,都不知道陸修靜是否會直接怒氣衝冠,把他掃地出門。


    陸修靜從來不是一個寵孩子的人,初中開始,他就是自己上下學了,陸修靜不會來接他,他忙,管家也不會來接他,管家也忙。他那麽大個人了,自己買了一輛自行車,每周上下學騎著,既鍛煉身體又自由自在……雖然偶爾會有些失落,失落於同年齡階段的家長大都會開車來接,但是,那也沒有他現在這樣煎熬與忍耐!縱然每周迴家都見不著陸修靜的麵,他們也血濃於水!現在呢,現在什麽都不算!


    “你們為什麽不去找羅珊娜要錢?”陸離緊捏著車把,強忍著爆發質問,“她才是你們應該要找的人吧。”


    男人女人都是一愣,想當然的,他們根本就沒動過這個念頭,羅珊娜早就給過他們錢了,而且羅珊娜天高皇帝遠,早就和陸離的養父離婚,現在要找,當然是找陸離的養父了。


    趁他們愣神,陸離腳下一蹬,直接把明黃色的自行車蹬得飛起,眨眼間滑出一大段距離,都要過了馬路了。


    “小兔崽子還敢跑!”男人忽然忍不住氣急敗壞地叫,與女人一起追了上來,用幾乎百米衝刺的速度追上來。


    陸離一個哆嗦,車把差點打飄,確認方才聽見的不是幻覺,暗暗明白這兩人當真是全為錢來,心頭一酸,腳下蹬得更快,男人罵罵咧咧地想要衝過馬路,一陣刺耳的刹車聲,陸離驚恐迴頭,隻見女人一把拉住男人把他拽迴安全線,原本緊急刹車的車停了一停,然後慢慢地恢複行駛,越過男人往前麵開去了,陸離迴過頭去,再也不迴頭地往前蹬。


    男人大聲地叫著什麽,罵罵咧咧。車輛噪雜,他什麽也沒聽見,一股腦地飛迴家裏,衝迴臥室關門落鎖,唯一的想法就是:明天不去上學了,我要改名!


    “一路貨色。”周子易忍不住哼了一聲。斐鈺雙強笑,幾乎連嘴角的弧度都扯不出來。張小唐卻是道:“算了算了,咱們不用多理。日久見人心,誰好誰孬,以後就知道了。”


    不過話是這麽說,他們也沒有繼續胡天侃地的心情,草草把飯吃掉,快速離開了餐廳。


    剛入凱薩,他們就已分作兩派,一些人單純不滿,一些人暗自離心,還未開始訓練,就和其他人不對付。


    下午,大家陸續著來到了新人該去的宿舍樓。


    凱薩的宿舍是兩人一間,在宿管小哥那兒抽了簽,就可以領著自己的行李進去了。很巧的,張小唐和周子易同個宿舍,陸離則和徐懷峰分到了一起。女生那邊方玉婷和吳亞茹同一間宿舍,而單雙組合退下來的兩人都是老人,早在凱薩有一席之地,他們有單獨標間供臨時住宿,其他人,剩下的半天,就是他們收拾東西的時候了。


    陸離早知道凱薩對新人很好,不過看到宿舍裏整理好的床褥衣架,心裏還是震驚的——怪不得通知上說不用提前一天放東西,原來大部分東西凱薩都已幫他們備好,隻等著他們抽了簽,拎著行李箱入住!


    陸離將自己帶來的幾件衣物掛到了衣櫃,又將毛巾牙杯牙刷放到了陽台的架子上。廁所隔開兩個空間,裏頭是浴室,外頭是坐式馬桶。瓷磚和馬桶都幹淨得像是新建的,卷紙滿滿、小份的香皂和洗發水還滿滿地放在浴室裏側的小籃子裏。


    碰巧分到徐懷峰這個室友陸離已是開心,見到這樣的宿舍環境,他更是鬆了一口氣。


    這環境比學校裏可好多了,看這架勢,倒和賓館十分相像,等徐懷峰來了之後開了宿舍床前的大櫃子,陸離才發現,原來這大櫃子中間,還掛了一塊二十四寸等離子電視機。


    陸宅一樓是有電視機的,七十二寸等離子,正好是他所能接受的最大的屏幕,又清晰得讓人心驚,戴上特製的vr眼鏡打遊戲,就像是進了真實世界!電視是什麽品牌陸離不太記得,就記得那電視初中後他就沒打開過幾次,後來打開的時候,都是在找陸修靜的身影。


    小的時候他很喜歡電視,電視裏的恐龍啊海綿啊,都是他想要模仿的對象。但是陸修靜開始的時候並不喜歡他,因為羅珊娜和他是高中同學,而羅珊娜套路了他,還神隱了一段時間裝作懷孕,過些日子再出現的時候,羅珊娜就已抱著會說一些字句的他了。


    可想而知,為了孩子結婚,當時的陸修靜有多麽惱火,他向來自負,年紀輕輕就不願依靠家族,另立門戶。如今的凱薩前身是某娛樂公司,那公司不溫不火,漸顯頹勢,陸修靜在沈亦雙的幫助下吞並了那家公司,越做越大,原本隻成立了一個小工作室,現在卻已成為娛樂圈最大的老板之一。


    能有如此大的成就,他自然殺伐果斷,冷情冷心。奇怪的是當年羅珊娜怎麽騙過他的?陸離不信陸修靜不查dna,如果他知道他不是他的兒子,在他七歲的時候就不會給他買遊戲買玩具,還牽著他的手去遊樂園了。


    陸離忍不住閉上眼睛,苦笑了一聲,到他上小學二年級以後,那樣的“偶爾”溫馨就再也沒有了,哪怕他不再玩遊戲不再看電視劇,什麽能讓他驕傲,就學什麽……


    “你是不是要哭了?”忽然一個聲音傳來,陸離嚇了一跳。


    徐懷峰不知何時望向了他,一雙眼裏既沒有好奇也沒有打探,隻是皺了皺眉,又問一句:“你是不是要哭了?”


    陸離搖頭,無辜道:“沒有啊,沒有。”


    徐懷峰靜靜地看著他,然後慢吞吞地從口袋裏取出一包餐巾紙,抽了一張遞給他。


    陸離不由笑了,雖然沒有眼淚,卻還是接過:“謝謝。”


    徐懷峰點了點頭,仍舊不願意多話的樣子,把自己的東西放好,然後半靠在床頭,拿出一本書看起來。


    陸離心中微暖,也尋了一本書,脫下鞋襪上了床榻,黑灰白格子紋路的被子和枕頭十分地香,是薰衣草的香氣。陸離就靠在床上,聞著薰衣草的香氣看書,看著看著,就睡了過去。


    此後一個月艱苦的訓練自不必提,就是徐懷峰,偶爾都放棄了睡前看書這個習慣。


    陸離先前鞋子穿得不對,磨出了泡來,雖然那個泡並不大,甚至不穿鞋時感受不到什麽,但是一旦穿了鞋子走路,哪怕他穿得不是先前的軟皮鞋,都會陣陣刺痛。


    陸離忍了幾天,買了針把那個泡捅開了。因為泡不是在腳底,所以走路時的刺痛並沒有因為小泡捅開而結束。他分毫沒有偷懶,就是老師留的課後訓練都一絲不落地做到!凱薩裏的老師都對陸離有好感,許多時候,都樂意多指點一些。陸離樂得他們指點,每日學得就更加拚了!他好久沒這麽努力過了,上迴如此拚命還是十二三歲、小學六年級迴陸宅之前。那時正是陸修靜爺爺七十大壽,陸修靜和他說他爺爺喜歡知書達理的孩子時。陸離問龍管家陸老太爺的具體愛好,龍管家說,陸老太爺複古,寵孫子,他喜歡琴棋書畫,還喜歡聽戲唱小曲兒。


    陸離便花了一個多月時間學了八種字體,還學了花鳥,每天寫作業練字之時,都會放上一兩部戲曲細細地聽著。


    他先前當然參加過很多培訓班,而且裏頭隻有兩個是陸修靜給他報的——書法和鋼琴,其他都是陸離自己想報,想多得獎狀讓陸修靜開心。


    最後,他的確得了許多的獎狀,許多項目還去參演獲獎。


    所謂過猶不及,陸修靜因為他這麽拚命而“寵”了他一段時間,後來,卻仿佛膩了,又迴去公司,少帶他出去玩了。


    那一個月的學習十分有用,而有用的前提,就是他每天花八小時寫字,對照著顏體、金體、小篆、柳體……用米字格劃出字形的走勢!當時他的國畫學得還不是很好,到了壽宴上,便隻提了字。


    八種字體,加上他早便學精的行楷,陸離共寫了九行助詞,加上藏頭一句:祝太爺福如海壽如山。陸老太爺十分高興,連連誇讚了他半場壽宴。就連最是不苟言笑的陸老爺子都跟著笑了整場,更別說是別的人了。


    如今的他,就好像迴到了當初。努力想要出人投地,不被那人看低。


    高壓下的訓練導致人的壓力過大,陸離偶爾聽見另外幾個人的消息,無一不是小磨小擦,差點爆發。不過他們雖然心情不好,到底記得這裏是凱薩。大家都是成年人,為點小事撕破臉不值得,除了周子易性氣來時會罵幾句髒話,其他的人都隻是默然,能少說話就少說話。


    他們這邊倒是和別人相反。徐懷峰的話非常少,幾乎是迴房間就睡覺。陸離當然也迴房間就睡,但是沒他睡得那麽快,睡得那麽心無旁騖。十分慶幸地是,徐懷峰雖然不怎麽和他說話,但是他的為人卻讓他感覺很舒服。他並不是完全不和他交流,但大多數時候隻是默默做自己的事情,比如早上起來打打拳。


    運動是最好的發泄渠道,陸離也忍不住向他學了兩手。


    徐懷峰令他受益匪淺,而兩人互不幹涉互不影響,讓彼此都感覺很自在。高強度的訓練下能有足夠的個人空間,徐懷峰喜歡看世界名著,而他則是看圈內許多前輩出版的書籍。


    漸漸地,一個月就快過去了。


    周子易他們大多已進行過正式的係統訓練,陸離方玉婷還有斐鈺雙的起點算低的。其他人,基本上唱歌和演技都在正常水平線中上段,而陸離則是演技有天分,唱歌練氣幾乎從頭開始學。純新手方玉婷的起點更低,什麽都是零,不過她的容貌十分出色,進步也挺快。斐鈺雙是他們之間最有粉絲基礎的,自從組合單飛,熱搜頻發,他由原先的八百萬粉絲漲到了一千兩百萬!這個速度,十分不可思議。畢竟先前單雙組合在華國裏,熱度前十都排不到,但凡他們熱度能上前十,凱薩也不會縱容他們解散,看起來,斐鈺雙是單飛後最容易一飛衝天的人,而單雅恬則是□□多發,陷入困境。


    訓練之中,陸離發現,單從實力來講,單雅恬的實力要比斐鈺雙高。陸離經過一個月的基礎訓練,眼界比以往更為開闊,那不止是對演繹人物更有把握,還對賞析別人的演技更有卓見。斐鈺雙的歌喉是不錯的,但是他的演戲總帶著他自己的影子。這是一個溫吞的老好人形象,而當老師抽到惡霸角色,斐鈺雙就像困在一個籠子裏,怎麽演都覺得軟弱。不過斐鈺雙的容貌不錯,聲音也好,雖然沒辦法成為實力出眾的演員,當個三棲明星還是足夠的。想在圈子裏闖出一地,要麽有顏,要麽有實力,雖說無法登頂,卻也能在高層徘徊。


    陸離沉默了很久,既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


    陸修靜當他是同意了,和他談完不到半小時,看了眼手上的腕表,就讓管家把他送迴了學校。


    許久未得到的專車接送待遇這時候得了,陸離一句話也沒吭,隻聽著陸修靜吩咐管家給他曠課的這一天請假雲雲……


    請假理由?母親再婚算吧。要不要多點假期?高二了還請什麽假!


    陸離搖下車窗把下巴搭在轎車的窗戶上,神情一片迷離。陸修靜看了他一眼,對管家說:“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以後一切照常。”


    一切照常指的是仍舊把陸離當少爺,但是,同時也意味著陸修靜之後不會再給陸離一丁半點的安慰。


    管家有些訝異於陸修靜的無情,哪怕是他,養了這麽久的孩子,再氣也氣不到孩子身上。高二本來就累,課業繁重,這麽大的打擊降到陸離這個年紀的少年頭上,陸修靜卻要他一切照常。在陸宅做事這麽久,管家知道,陸修靜的意思不止是還把陸離當少爺,他還在告訴他——在陸修靜不在時,他也不能自作主張去安慰他,不但不能安慰,連聊表心意的接送都不能夠。


    這種心情的陸離,騎車上下學真的不會出事嗎?


    管家沒有問出口,將陸離載去了學校,然後把他送進了班級。


    正是中午,錯過了午飯,班主任一向很講道理,聽了管家的話以後沒有怪他,反而問陸離吃過飯沒,陸離搖了搖頭,意思是沒吃過,看班主任關心的眼神,猶豫了半晌,又加了一句:“不餓。”


    管家忽然就問:“陳老師,我可以帶他出去吃嗎?”


    其實校內外盒飯都有,而且校門口進進出出要批假條十分麻煩。


    班主任聽到這話,卻連猶豫都沒有猶豫,拍了拍陸離的肩膀,說:“好,不過你們要先等等,我去班長那裏拿出入假條。”


    陸離看著班主任進去,心頭一擰就更酸了,他的老師甚至不知道他遭遇的全部,連冰山一角都不知道,但是就連高二這麽嚴厲的班主任都容許他隨便進出校門,陸修靜卻那樣冷漠無情。到了高二下學期,老師多批一張請假條,就要多扣五塊工資。


    不多會兒,班主任出來了,兩張條子一讓進一讓出,該讓陸離寫的地方班主任也給他寫好了,班主任把假條給了管家,對陸離說:“你還年輕,風浪都是曆練,等你上了大學,以後工作,到時候,你就會覺得現在什麽事都不過小菜……”頓了頓,又道,“忍忍,挨過最難忍的那段就過去了。”


    陸離緊緊地抿著唇,不讓眼眶變紅,他隻是點了點頭,甚至連眼皮子也沒敢垂下去。


    管家頷首道:“謝謝陳老師。”


    班主任點頭迴禮,然後說:“你們去吧。”


    管家就帶著陸離到了校門口,陸離挑了一家門麵特小特糊字的沙陽小吃店坐下。


    小店裏的四個電風扇都靜止不動,牆皮灰撲撲的,一看就已許久沒有粉刷,一個老舊的小電視懸在空中花花綠綠,看起來是幾十年前的款式。


    陸離抬頭看了一眼,隻見電視右下角一個鳳凰標誌閃閃發光,而電視裏頭的人正著一身筆挺西裝,麵容冷峻。他身邊的人是一個大露後背、卷發全挽到右肩的紅衣女人,兩個人攜手並肩,從紅毯上走過,中場一閃而過的藝術字十分顯眼,索琳娜露天慈善盛宴,然後整個畫麵都變成了小畫麵,娛樂新聞的主持人帶著耳麥,滔滔不絕地講起了這場慈善盛宴的概況。


    噴泉水柱、玻璃酒杯、新鮮花瓣、豪車閃光燈……


    其實主持人總共說了不到五分鍾,但是陸離盯著電視裏時而閃現的人影,卻十分懊惱自己為什麽這麽倒黴,偏偏在這家店裏聽見了這五分鍾。


    蕭騰、江流、李心兒……


    還有現在已經不是他親生父親的凱薩娛樂的老總,陸修靜。


    他倒是有心情去參加宴會!


    管家盯著正盯著電視不眨眼的陸離,陸離盯了幾分鍾以後就垂下了眼皮,百無聊賴一樣地盯著他手臂搭著的糙麵木頭桌上。普通木頭削製成的桌子,上頭一條一條的紋路,有些凹凸的地方顯著白色,一直連接到邊緣角落。


    管家叫了大份小餛飩,店主人手腳麻利地煮好,陸離從桌邊筷子筒裏拔出兩根木筷,也沒用勺子,把在蔥花清湯裏漂浮的小餛飩一個一個地夾出來,快速卻又不是最快速地吃掉。


    “先生,比較不善於表達。”在陸離快吃完的時候,一直沉默陪著他的管家這麽開口,斟酌著,還加了一句,“索琳娜慈善盛宴不好缺席,但是先生他還是迴來看你了。”


    陸離用筷頭戳進最後一隻小餛飩,塞進了嘴裏,管家沉默著幫他從桌上抽了兩張紙巾,陸離嚼了幾下咽了,接過紙巾擦嘴。管家看他這副樣子,忍不住道:“少爺,你不能意氣用事。”


    陸離整個人忽然就緊繃了,仿佛有什麽脆弱的地方被他刺中,管家頭一次說了這麽多的話,以後,可能也不會再說這麽多的話,但是,他的話卻像錐子一樣紮進了他的心裏!


    管家帶著皺紋的麵容沒有任何其他情緒,隻有淡淡的關懷:“先生一直都是那個脾氣,沒什麽情緒波動,就像陸老爺子,還有你大堂哥一樣。你不需要因為這個,而把自己困在牢籠裏。”


    陸離一雙仿若黑晶般的眸子便盯著管家,道:“我想藝考。”


    管家一愣:“什麽?”


    陸離抿唇道:“龍叔,你和他說,我想要藝考!”


    管家道:“你已經高二下學期了,而且這個學期也快過去了,想要準備藝考,已經來不及——”


    陸離就咬牙道:“他不同意,我就自己做!”


    管家道:“少爺!”


    陸離站起身來,拿了書包:“我不是一時興起,也沒有倉促決定——龍叔,我去上學了,你不用陪我多走一趟。”


    管家看出他的堅決,而且看他現下的表現,隻怕他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把出入條給了他,陸離抓了出入條,拉了拉肩膀上的帶子。管家順著他似遠視卻又好像遊移的視線看去,電視上娛樂主持的畫麵又切迴了慈善晚宴,陸修靜正站在噴泉柱後的高台上致辭。


    閃光燈好比星光,一閃一閃照耀著那個人的璀璨,冰冰冷冷,又遙不可及。


    “……高考完以後我就搬出去。”低聲的,卻又十分堅決,“如果不能直接藝考,那我大學,就去橫店學吧。”


    管家吃驚得甚至忘了說話,如果不是一時興起,陸離現在所做的決定,有可能會葬送他的一生,陸離卻是頭也沒迴,說了一聲“記得告訴他我的決定,我不想自己和他說。”說完,直接背著書包,跳下台階,疾步如風地往學校門口走了。


    管家目送他進了學校,結賬以後,開車迴了陸宅,晚上陸修靜迴來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報告了他這件事情。


    “就他還想當明星。”陸修靜淡淡地道,直接擺手,“不用管他,他的事以後再說。”


    從桌旁抽出文件,陸修靜喝了一口咖啡,在文件的封麵上敲了好幾下指尖,把文件打開,管家說了一聲“是”,鞠躬退下,不打擾他。陸修靜在桌旁皺著眉頭看著這份文件,隻見這文件中開頭全是英文,到最後,都變成了德文的標準字體。


    羅珊娜……


    陸修靜沉吟,垂下眼簾,對陸離下手沒有道理且也毫無樂趣,那麽,對羅珊娜下手,總是有理有據的吧?


    她的新丈夫怪也隻能怪自己的眼光不好,找了這樣一個惹是生非的女人。


    藍天白雲,昨天一場小雨,暑熱散了大半。蕭騰坐在手工藤椅上一邊喝著冰鎮香檳,一邊翹著二郎腿湊到陸離身邊興致勃勃地給他劃手機屏幕,“怪不得別人說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就是一個離婚了那麽久的前妻嗎?至於嗎?”


    德意誌富豪,當地著名的石油王老五,破產,疑似商業鬥爭馬前失蹄……其妻聲淚俱下,說是前夫報複,包袱款款,奔逃迴國……


    陸離瞄了一眼新聞,耳邊蕭騰也正一邊看著標題一邊讀出聲來。


    “我靠!”蕭騰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玻璃桌上的玻璃杯都顫了一顫,“你老爹,太牛逼了!”


    陸離要讀高三的時候陸修靜直接出國去德意誌了,蕭騰聽說的時候還吐槽過陸修靜這麽不關心孩子,高三了還要出國。但是,當最近圈裏某些風聲傳出來的時候,蕭騰就明白了,感情陸修靜出國不是去做生意的啊,人家出國是報仇去的!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哪怕離婚了,你給我戴綠帽子,我也照樣要把那頂綠帽子給弄死。


    一個開娛樂公司的老板去搞做石油生意的,雖然他們這些圍觀者都是外行,但也知道那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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