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第六章
“我們凱薩, 需要的是全能型藝人，這一點，不管你們是新手還是老人, 都得給我牢記。”
“……你們都是公司看中、挑選出的最有潛力的人, 不管是選秀出身, 自帶粉絲，還是公司的人在民間一眼看中……”
“無論如何, 你們都得給我記住, 機會隻給有準備的人, 你們的準備，都要靠你們努力努力再努力。歌喉形體與演技，樂器服裝搭配還有舞蹈……能學多少學多少！”
“公司裏的資源豐富, 機會也很多, 能把握多少, 都看你們自己的努力。”
“張小唐，你有什麽疑問？”
陸離忍不住和眾藝人一同看向角落, 隻見一個清瘦秀氣的男生高舉著手, 被點到名後，方才將手放下，靦腆一笑，道：“錢老師，我能不能問一下, 我們這些剛進來的人, 要過多久才能接通告啊？”
錢慧擺了擺手, 仍舊抱迴手中的文件夾，麵向所有人：“走這條路的人無一不想快速成名，但是紅火一時並不困難，困難的是要長久地紅火下去。新人惦記著接通告是常事，但是我告訴你們，新人是接不了太好的通告的，而且最開始幾個月，你們需要一起訓練。不管你們之前有沒有經驗，在我這裏都要訓練過三個月，而且，合格了才能結束。”
“那如果一直合格不了呢？”一個女生舉手詢問。合約可是早就簽了的，如果合格不了會被“退貨”，那他們可是虧大了。
錢慧道：“如果一直合格不了，那你們就隻能永遠訓練下去。這麽簡單的考驗都過不去，公司是不會給你們安排通告的。”
一陣唏噓之聲，陸離看了一眼旁邊，加上他一共八個人，兩個是上頭的組合退下來重新訓練的，其他五個，全部都是新人。
錢慧扶了扶鼻子上的眼睛，道：“你們還有什麽疑問的嗎？”
陸離暗自想著，來時蕭騰說得不錯，錢慧果然對新人溫柔，如果換了別人，對他們未必能這麽和顏悅色的。
又一個女孩舉起了手，問道：“公司裏，見得到陸總嗎？”
哄堂大笑，就是錢慧，都忍不住彎了彎嘴角。顯然，對陸修靜有崇拜情緒的藝人不是第一個了。
周子易拍了拍手掌，笑道：“見不見得到陸總？嘿嘿，見得到要怎麽樣，見不到要怎麽樣？”
那先前舉手的女孩通紅了臉，抿唇道：“你多想什麽？我隻是想見陸總一麵，看看他和傳說裏的一不一樣。”
周子易嘻嘻笑道：“要是一樣你想怎樣，不一樣你又想怎樣？”
又是一陣笑聲，那女孩的臉幾乎紅得要燒起來了。
錢慧終於揮手，製止他們越來越放肆的聊天：“公司裏當然見得到陸總，隻不過陸總事忙，我們又不和他在同一層樓，好長時間見不了一麵，也很正常。”
陸離暗鬆了一口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有些害怕和他見麵。
張小唐好奇地問道：“那如果以後我們不是新手了，想和陸總見麵，到時候，是不是也可以通融？”
“火了，自然可以通融。”
“那要火到什麽地步呢？”張小唐不依不饒。此話一出，其餘的人瞬間便都把眼神往他那兒瞟了。女孩們好奇陸修靜的露麵率很平常，想不到男的也這麽好奇。
錢慧挑了眉毛，卻是直接道：“隻要你咖位超過許眠風，一個月，怎麽說也能見到兩三次吧。”
底下人登時一陣哄笑。
眾所周知，凱薩有三大男星最為出名：張林奕、蕭騰和許眠風，雖比不上張林奕演技出神、蕭騰多才多藝，但是許眠風外形高雅，氣質憂鬱，一直被稱是王子一般的人。出道十年了，許眠風雖然沒火到什麽地步，卻也一直沒降溫度——這在娛樂圈中可以說是奇跡。靠臉吃飯的人在圈內紅火不長久，往往五年之內就會被新的小鮮肉頂上，但許眠風沒有特別出色的單曲沒有特別出色的電影電視劇，硬生生撐了十年，十年之中，一直在流量中富有聲名。有人說他養小鬼，有人說他樂善好施，不管哪種說法，都有些神神叨叨，覺得有超自然的原因。
如今在圈內，許眠風也許沒有凱薩的趙書林和皇嘉day night組合單飛的柳天奇風頭旺，但他的底蘊和履曆，卻足以在凱薩和蕭騰張林奕齊名。
張小唐麵色微變，沒有繼續吭聲了。
錢慧拍了拍手道：“好了，閑話不多說，以下我們要到正題了。公司裏的藝人大多都得選一個方向著重發展，全能型藝人更需要長時間打磨，等你們合格了，要麽形態姿態夠格，要麽演技夠格，那個時候，就可以開始接通告，包括你們走歌星路線的，都最好先接電視劇，現在流量當行，電視劇和綜藝是最快的曝光方式，從主角二號三號開始演，去趙主管或者芳姐或者我這裏報名試鏡，如果恰好有機會，直接演主角也不是不可以。”頓了一頓，才道，“然後，你們就可以帶著作品接綜藝，不是所有人都適合接綜藝的，但有的人如果天生適合，之後多接綜藝，也許比演電視劇電影還要多曝光。”
周子易舉手道：“可是長期沒有作品，會被觀眾遺忘的吧。”
錢慧點了點頭，道：“當然，所以，就算特別適合真人秀，你們也要記得一年出一部作品，你們前輩許眠風就是那樣，知道了嗎？”
“知道了！”眾人齊齊迴答。
“好！”錢慧道，打開手裏的文件夾，道，“你們的藝名都在這文件夾上了，我報到的名字的，上來表演，可能讓你們唱段歌，可能讓你們跳段舞，出個題目讓你們演戲也有可能。我先看看你們基礎怎麽樣，再決定之後的訓練。有問題嗎？”
“沒問題！”
一個角落的女生怯生生地舉手，滿臉通紅地道：“老，老師……”
錢慧示意道：“怎麽了？”
那女生道：“要在所有人麵前演嗎？”
這批藝人裏女生一共隻有三個，一個是從上麵退下來的，另外兩個則是學校裏出的和街上找的，女生選秀不在這個時間段，等到那時間段了，就要到下一批了。學校裏出來的正是最先開口，結果被周子易說得臉紅沉默的吳亞茹，街上星探尋來的便是現在出聲的女生方玉婷。
錢慧斬釘截鐵地道：“對，所有人麵前演！”如果這樣都鼓不起勇氣，以後怎麽麵對鏡頭？
所有藝人們麵麵相覷，半天沒有一個人開口。
除了星探找的藝人和沒學幾節課就進公司的學生，他們都不畏懼表演。但是，包括組合退下來的單雅恬和斐鈺雙，所有的藝人都很緊張。
外行的人緊張於不習慣，內行的人則緊張於這次表演的深意。
進公司的訓練並不是沒有用的，他們剛入公司的表演決定了往後學習的課程，往後學習的課程間接決定了以後公司給予的重視程度。要在這個圈子裏吃飯的人，除了勤奮之外，還需要靠些天分，若是沒有天分，再怎麽努力，總也比有資質的人吃虧。
這很無奈，但也是現實。
錢慧道：“我先點一下名，你們確認一下演出順序。”
眾人立刻緊張了起來，暗暗祈禱自己不是第一個。
“單雅恬。”
“到！”
“徐懷峰。”
“到！”
“張小唐。”
“到！”
“陸離。”
“……到！”
錢慧抬起眼瞄了他一下，似乎在疑惑他為何遲疑。陸離咬了咬牙，舉手道：“老師，我有個問題想問。”
錢慧頷首道：“說吧。”
陸離道：“我申報了藝名，叫陸無屋的，為什麽……為什麽名單上是我的真名？”
進娛樂圈闖蕩的人都會起個藝名，而真名，往往都是親戚們之間才會流傳的。陸離沒想到竟聽見自己真名上了名單，這等感覺就像被□□裸地扒光，既難堪又羞恥。
錢慧道：“我知道你先前報上來的名字是陸無屋。”推了推眼鏡，“但這個名字被上頭否決了。”
陸離麵色一變。
錢慧道：“陸無屋，陸無屋，陸處無屋——陸離啊，這個名字還不如你本名好聽。”
陸離麵色微白地道：“可是，這，這合規矩嗎？”
旁邊許多人竊竊私語，隻有徐懷峰皺了皺眉頭，似乎在思考陸無屋這三個字的意思。
“不管它合不合規矩，這都是上頭的意思。”頓了一頓，錢慧麵色卻是和緩，“陸總也覺得你這個名字不好，過目的時候，沒有同意……”
其實說白了就是陸修靜不同意，所以審查的芳姐和趙主管直接把他藝名pass了，反正他真名也挺好聽的，叫陸離總比叫陸無屋好。
陸離不再吭聲，默默地點了點頭。
錢慧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繼續點名。
“周子易。”
“到！”
“吳亞茹。”
“到！”
“方玉婷。”
“到！”
“斐鈺雙。”
“到！”
“好！”錢慧合上了文件夾，抬起下巴示意了旁邊的位置，“雅恬，你先來。”
哪怕聽說了類似的事情，他也是不以為然，甚至有些不屑的。
蕭騰並不喜歡潛規則，從他進凱薩起，琳達就是他的經紀人，凱薩公司大，水也深，身處其中的人哪怕不想也會知道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而娛樂圈從來沒有永遠的朋友，藝人和藝人之間——尤其是同公司的藝人，如果相差大些還好說，如果是在同一個水平線上或者剛好是同類型的藝人……
資源就那麽多，爭的人卻又有一群，沒有利益誰會去幫別人？幫了一個人，往往意味著要得罪一個人，真是朋友，就不會讓朋友去做這種出頭的事。
琳達本來還有些悠哉的神經立刻緊繃了，心裏的狐疑那自是不必說：天上這是下紅雨了嗎？蕭騰竟然想要幫人走後門？以他的性格向來厭惡潛規則的，從前她不知廢了多大勁才讓他對那些潛規則過女星的投資人保持禮貌，今天他竟然想要自己下水了？
琳達沉默了一會，道：“蕭騰，你是喝醉酒了嗎？”
喝醉酒的蕭騰，和平時的蕭騰總有些不一樣的。
蕭騰咳嗽了一聲，似乎也覺得不太好意思，他在幫人走後門這塊，還真的沒有什麽經驗：“公司不是準備收一些新人嗎？我也是看我那朋友剛好合適——他很有毅力！又年輕又好看，演技還很出色，如果不收，公司說不定錯過了一個好苗子……”
“停停停。”琳達在電話裏急忙叫停，聽蕭騰在那裏尬吹，她自己都不由覺得好笑，“公司裏這次已經收了五個新人了，兩個是選秀節目出來的，兩個是還在藝校的學生，另外一個是街上找的，長相、演技、噱頭，你那個朋友有什麽優勢？”
蕭騰想了想，正色道：“他會很努力。”
琳達不由挑了挑眉毛。
說實在的，娛樂圈裏努力的人多了，而往往走紅的那些人，商業稿會大吹特吹他們的努力。現實是，圈子裏所有人都很努力，但是最努力的那波人，隻有極少部分才能夠走紅，會努力到極致的人，心裏總會有一道一道的長線，也許是原則，也許，說直白點就是底線。
娛樂圈不適合有底線的人，有底線的人，要麽拚盡全力站到巔峰，要麽，就隻能沉入深淵，籍籍無名。
“我可以幫忙，把他介紹到公司裏。”琳達這麽在那頭說，說實話蕭騰剛對她開口時，她就打算幫忙了，這麽長久以來蕭騰第一次動用了他紅人的“特權”，她這個經紀人不但新奇，還忍不住對他的朋友有著好奇。能讓蕭騰走後門的人，想必差不到哪裏去。
蕭騰立刻興高采烈：“謝謝你了琳達姐，麽麽噠~”對著手機屏幕親了一口。
聽見電話那頭的飛吻，琳達咳了一聲，忍不住提醒道：“塞是能塞進去，但是我不會在別的地方幫忙的。你也得給我注意，幫人不能幫到底，你現在的身份，萬一你朋友將來變了怎麽辦……”
蕭騰笑了一笑，說：“這個琳達姐就放心吧。”目光投向玻璃門，門外一片模糊，縫隙中卻是清晰透明的玻璃，依稀能窺見外頭人窩在被窩裏的動彈。
“我這個朋友，人很好的。”
琳達一愣，幾乎被他言語中的信任所打動，蕭騰與她說了一聲再見，屏幕暗了，琳達看了一眼手機，若有所思。
“發生了什麽喜事了嗎？”陸離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見興高采烈穿著睡衣撲到他身邊的人，一臉納悶。
蕭騰鑽進薄薄的被窩裏，一下子就把陸離暖好的被子搶去了一半：“這是一個秘密，嘿嘿。”忍不住笑了兩聲。
陸離側了身體，道：“秘密？那這個秘密什麽時候告訴我呀？”
蕭騰向來是個藏不住秘密的人，而且很明顯，這個秘密蕭騰並不想藏好，如果他想藏好，就不會這麽情緒外露地給他知道了。
蕭騰想了想說：“等過幾天再告訴你吧，你不是要從陸宅裏搬出去了嗎？我明天去幫你吧。”
蕭騰現在的人氣很高，走在路上很容易就會被人認出來，陸宅那裏雖然清淨，但是保不齊會有群眾認出蕭騰的身份。陸離猶豫了一下，才說：“你經紀人會同意嗎？萬一被拍到……”
現在的娛樂雜誌可大膽了，什麽新聞也敢寫，陸離依稀記得以前有個男星幫自己親戚搬家，親戚住在富人區，被狗仔拍到，結果網上雜誌上的新聞全都是清一色的負麵稿件，叫什麽：驚爆！xxx被x姓富豪包養，一年期滿，富豪玩膩，殘忍拋棄，xxx憔悴搬家……
當時那新聞還挺大的，陸離知道的原因是那男星是凱薩最大的對頭天晟娛樂旗下，雖然天晟發了通稿，譴責了不良媒體，但是有關那男星的桃色花邊還是風言風語了一陣。
“沒關係，你家那邊從來沒見過狗仔隊。”
陸離聽了一愣，蕭騰一改漫不經心的語氣，又加了幾句解釋：“你大概不知道吧，你讀初中的時候羅珊娜去見你老爹，半路上被狗仔跟拍，因為狗仔聽見羅珊娜提到了你，一路跟到了陸宅，還把你給拍進去了，那時候我剛進凱薩不久，正遇到你老爹雷霆手段……那個狗仔隊被整得很慘，之後你媽……羅珊娜她都不敢再去找boss，我估計，她就是那次被嚇到了。”
陸離忍不住低聲說：“他最不喜歡個人隱私外露了。”
蕭騰點了點頭，道：“所以我幫你去搬家，絕對不會有人敢拍的。”笑了一下，又道，“就算有人敢拍，估計還沒出來，就被截走了吧。”
以陸修靜的性子，就算陸離已經不是他的孩子了，他也不會喜歡把這樣的家事弄得人盡皆知的。
陸離點了點頭，道：“那我們就一起去吧。”他表情認真得幾乎可愛。
蕭騰忍不住從被子裏拿出了手，在陸離的腦袋上摸了摸，陸離對著他翻了一個白眼，在他胳膊上擰了一下，蕭騰“哎喲”了一下，報複性地去嗬他的腰部，陸離在床上扭來扭去，一邊笑一邊嗬迴去……
鬧著鬧著兩個人就累了，陸離扯了淩亂的被子蓋住肚子，打了一個哈欠。
蕭騰靠在床上看著他笑，陸離怔怔地盯著天花板，問：“他是不是一直都很心狠無情？”
蕭騰一頓，想了想，道：“還好吧，畢竟，他一直都是後出手的那個。”
有道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陸修靜下手雖狠，但畢竟都是別人先動的，唯一不是別人先動的，就是在商場之上，可是商場之上規則如此，若不幹淨利落，隻怕就要被別人壓製，說來說去，陸修靜這樣子的性子也沒有什麽好去詬病的。
陸離卻似乎並不喜歡這個迴答，往被子裏又鑽了鑽，對蕭騰說了一句“晚安”，然後，就閉上了眼睛。
蕭騰挑了挑眉，探身把房間裏的燈給關了，鑽迴被窩以後，就看見陸離把被子一拉，直接整個人都窩進被子裏了。
蕭騰看著身邊隆起的被子，沒有把他從被子裏拉出來。
楔子
偷了陸修靜藏起的身份證，陸離本要去公安局，或者隨便什麽局，把自己名字給改了的。陸離不知道要到哪裏改名，他隻是想改，特別想改，那衝動磨得他難受，於是就從學校跑迴了家，偷出了自己的身份證。陸修靜陰沉著臉在管家的告狀下把陸離堵了個正著，陸離摸著褲子口袋裏的身份證，站在自己的房間裏，垂著長長的眼睫毛不與陸修靜對視。
陸修靜看著如一棵小樹般挺拔的少年，少年垂著頭，卻自有一股倔強，看得出來他並不滿意自己藏了他的身份證，也不滿意自己這麽管他。說不清是喜是怒地站在門口，陸修靜的目光有些銳利：“偷身份證幹什麽？”
“這身份證是我的。”
“偷身份證幹什麽？”加重語氣。
“……有用。”
陸修靜眯起眼睛：“有什麽用？”
陸離緊緊地閉著嘴巴，不說話。
陸修靜便道：“你的身份證我沒收了，你都要高三了，成天亂想，腦子裏裝著什麽東西，曠課迴家就為了偷身份證？”幾步上前，便要從陸離緊緊捂著的口袋中把身份證掏出來。陸離徒勞著捂著口袋，梗著脖子道：“我有用，我有用！”
最開始陸修靜還準備不管不顧地把身份證給扯出來，到後來少年的聲音幾乎染上哀求，他忍不住放了手，由著陸離後退，幾步逼近，捉住陸離的手腕，迫他看向自己：“有什麽用？說！”
陸離咬緊牙關，半晌後，才道：“我想要改名。”
陸修靜有些意外，他以為陸離最近的反常，是因為他前妻陸離的媽媽重新結婚的緣故，陸修靜偷看了陸離的日記，陸離習慣在日記中寫心情，而近來的心情，則是他想離家出走。他在日記中寫：這裏已經不是他的家了，他想要像一片葉子一樣，隨著風飄走。
這裏不是他的家，難道還前妻那裏是他的家？從小陸離就很聽話，雖然以前調皮，但自從他與前妻羅珊娜離婚後，陸離便變得聽話了。陸修靜原本就不喜歡愛鬧的小孩，雖然小時候寵過陸離，但長大之後幾乎都是讓保姆帶他，陸離的變化他很滿意。男孩子總愛玩愛鬧有什麽出息？
“你想改什麽名字？”陸修靜可稱得上是平靜地問詢。
陸離猶豫了一下，道：“陸無屋。”
陸修靜皺眉道：“陸無烏？”他發出的音類似“嗚嗚”。
陸離看他一眼，垂下眼去，“房屋的屋。”
陸修靜不由笑了，那笑看起來卻像是氣的：“陸處無屋，舟居無水。陸無屋？”他冷笑道，“我是不給你吃還是不給你穿，你竟然到無處棲身的地步了？”
陸離又梗起了脖子，別過臉去，不吭聲。
陸修靜道：“你媽媽嫁給了別人，她嫁的那個人不喜歡小孩，不會要你的。”
陸離扭迴頭來，眼圈紅著，哽咽著道：“我也不要你要。”
陸修靜伸出手，陸離縮了縮脖子。
“到底怎麽了？”不是陸離以為的動手，陸修靜摸了摸他的頭，陸離的嘴巴微張，但是卻又閉上了。遠處門鈴響起，傳到這邊，陸修靜皺了皺眉，管家走到樓下開門，一個青年模樣的人拿著一個盒子道：“是陸先生的家嗎？快遞！”
管家檢查了那個快遞，代簽了名字，拿著那盒子到了樓上。
“誰？”
管家道：“快遞。”
陸修靜皺了皺眉：“怎麽會送到家裏來？”陸修靜從不讓快遞送到家門，就算是陸離買東西，那也是送到代收處的。少有陌生人知道他在這裏的住處，而知道他住處的，也不會選擇快遞這法子給他送東西。
“是羅小姐發來的。”管家解釋，“署名是羅小姐。”
陸修靜聞言，便看了那盒子兩眼。東西不大，就是普通的快遞盒子，上頭貼著快遞單，而側麵則貼了一個英文標簽。
陸離看見那快遞盒上的標簽，便是瞳孔微縮，上前一步把它給搶下來了。
陸修靜皺眉：“陸離？”
陸離攥著那盒子，道：“這是……這是給我的快遞！”他瞄著門口，似乎想衝出去，如果不是陸修靜擋在門口，隻怕他已經衝出去了。
陸修靜給了管家一個眼神，管家搖頭，陸修靜心平氣和地道：“陸離，別鬧了，把那個盒子給我，你媽媽既然聯係我，萬一有什麽要事呢？”
陸離頭搖得厲害，緊緊攥著盒子，把盒子放到身後，陸修靜上前幾步，陸離後退，陸修靜一個側身，長臂伸出，去夠他背後的盒子，陸離連忙轉身向另一側偏，陸修靜另一手便也伸出，圈住他的同時，抓住盒子一抬，就把盒子拿到了自己的手裏。
陸離抓住他的手，跳起來要搶，陸修靜用身體擋住他，手臂卻伸向一邊，左手抓著他：“別鬧。”
陸離額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麵色蒼白：“不……不要打開……”
陸修靜皺皺眉，起了疑心：“陸離？”
陸離眼中浮現絕望，小聲求道：“不要打開。”
陸修靜向來不喜歡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而且陸離這情況實在太怪了，“龍叔，你看著他。”
“是，先生。”
陸修靜幾步走出陸離的房間，把那盒子開了，取出裏頭一疊的東西。
陸離在房內崩潰地哭出聲來，陸修靜皺了皺眉，翻過那一頁一頁的東西，看到親子鑒定這四個字的時候，臉色越變越難看。
這竟然是一疊證據，證明陸離不是他親生兒子的證據！
第一章
墜落的感覺是什麽？
陸離沒有嚐過真實的墜落，但是他覺得，真實的墜落永遠也沒有他嚐過的墜落複雜。
摻雜著恐慌的、驚嚇的、失重的，偶爾迴憶，還多加了一點兩點的陰鬱。
他以前經常看變形計劃，一檔富家子弟與窮苦人家孩子互換的節目。富家子弟被送到鄉下去吃苦，光鮮亮麗的人在鄉鎮中格格不入，性格嬌氣一點不怕鏡頭的人直接哭的都有，但這些富家子弟往往是又高又富又帥還不羈，隻要不哭哭啼啼，下了節目總是能紅火一陣的。但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就不一樣，他們在鏡頭前供人咀嚼的是掉入富窩的羞澀、難堪，就算嚐到了短暫的幸福，節目結束，就隻剩下一片薄涼。
以前的陸離不懂，他隻是羨慕富家子弟的驕矜、窮苦人家的靦腆，前者的驕矜是父母寵出來的，後者的靦腆是父母叮囑出來的。然而自從羅珊娜與陸修靜又給了他一次晴天霹靂後，他連那個節目的名字都不敢再聽。
他不是陸修靜的兒子。
在羅珊娜和陸修靜離婚近十年後，他知道了這件事情。更可悲的是，他不但不是陸修靜的兒子，連羅珊娜的兒子也不是。羅珊娜是個厲害的女人，她花了幾年的功夫搭上了陸修靜，抱養了陸離還讓陸修靜相信陸離是他的孩子，幾年後，她把便宜兒子留給了陸修靜，帶著大筆款項出國深造，再幾年，天高皇帝遠地，搭上了德國有名的石油大王，終於想起了這樁往事。
能力大了，不怕陸修靜了，往日裏追求的苦楚、手段的高明，羅珊娜忽然想要報複和炫耀，她首先聯係了陸離的親生父母，告知了他們陸離的下落，陸離的親生父母當年正是窮得揭不開鍋，偷生了三個孩子個個都是男孩，羅珊娜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正缺錢，孩子太多錢太少，猶豫不到半天就把孩子賣給了羅珊娜，十多年過去了，家裏仍舊是窮，男人染著賭博，女人也時不時愛賭一陣，家裏窮一下富一下，好歹那地方不讓人欠太多賭資，到底沒到傾家蕩產，養兩個孩子實在是支撐不住，哪怕兩個孩子都出去幹活了，但是不給家裏送錢，家裏就還是窮。
沒想到羅珊娜給他們送來了一個金蛋。
當年“沒法子”給人的孩子進了鳳凰窩，不管怎麽樣，這麽多年下來總是有感情的吧，如果他們再和孩子相認……
同樣是孩子的父母，難道那孩子的父親還能不接濟接濟？
於是陸離下學時就被夫婦倆堵了。
兒時的照片、醫生的證明，甚至還有……dna比對書。
年輕的陸離本來以為他們是詐騙集□□來的，但是那個看起來窮困潦倒胡渣亂發的男人撥了一個號碼，給陸離聽了聲音後，陸離心都涼了。
五年沒見了，他仍舊記得記憶中母親的聲音，哪怕那個母親隻在最開始一年來看他一次，但是，那個聲音，他還是刻進了靈魂都忘不了。
那是他母親的聲音！
溫柔，嫵媚，甚至還透著青春的慵懶！
如果是他，知道自己親生兒子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會怎麽做？
陸離渾渾噩噩地迴家，過了一段非常憔悴的生活。
那對夫婦老是在學校門口等他，苦口婆心地跟他套近乎，希望他能帶他們迴家和陸修靜打好關係。陸離不聽，每次都直接越過他們騎著自己的自行車迴家。
陸宅離學校騎自行車隻要半個小時，但是那對夫婦從來不敢直接去按陸宅的門鈴。
陸離真正有些崩潰是起了改名的衝動的那天，那天，正好是學校考試考到“陸無屋，水無舟”的時候，陸處無屋，舟居無水。陸離從前看過這個典故，具體是什麽時間，他已經忘了，但是這次考到，卻幾乎將他的心給燒著了。
陸無屋，陸無屋，陸修靜將他放養了這麽多年，如今他的母……他以前的養母羅珊娜來這麽一招，往後，他是不是就要“陸處無屋”了？
周末，變得沉默寡言的陸離背著書包往校門口走去，那對夫婦一如既往地迎上來，帶著如同往日的故作親近，還帶著焦急、帶著煩躁。
“一個星期才能見你一次。”男人說。
“住小店的錢快沒了。”女人說。
最後男人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起來，大意是他怎麽如此心狠，不管過去怎麽樣也不能把親生父母這麽晾著雲雲。
陸離的腦袋就更痛了，將校門口的自行車解鎖，跨上車座，男人立刻“啪”地一聲拉住他的車把，女人擋在他的前側麵小聲哀求。
陸離根本不敢把他們兩個人帶迴家，別說他們倆想借著他搭上陸修靜了，就是他自己，都不知道陸修靜是否會直接怒氣衝冠，把他掃地出門。
陸修靜從來不是一個寵孩子的人，初中開始，他就是自己上下學了，陸修靜不會來接他，他忙，管家也不會來接他，管家也忙。他那麽大個人了，自己買了一輛自行車，每周上下學騎著，既鍛煉身體又自由自在……雖然偶爾會有些失落，失落於同年齡階段的家長大都會開車來接，但是，那也沒有他現在這樣煎熬與忍耐！縱然每周迴家都見不著陸修靜的麵，他們也血濃於水！現在呢，現在什麽都不算！
“你們為什麽不去找羅珊娜要錢？”陸離緊捏著車把，強忍著爆發質問，“她才是你們應該要找的人吧。”
男人女人都是一愣，想當然的，他們根本就沒動過這個念頭，羅珊娜早就給過他們錢了，而且羅珊娜天高皇帝遠，早就和陸離的養父離婚，現在要找，當然是找陸離的養父了。
趁他們愣神，陸離腳下一蹬，直接把明黃色的自行車蹬得飛起，眨眼間滑出一大段距離，都要過了馬路了。
“小兔崽子還敢跑！”男人忽然忍不住氣急敗壞地叫，與女人一起追了上來，用幾乎百米衝刺的速度追上來。
陸離一個哆嗦，車把差點打飄，確認方才聽見的不是幻覺，暗暗明白這兩人當真是全為錢來，心頭一酸，腳下蹬得更快，男人罵罵咧咧地想要衝過馬路，一陣刺耳的刹車聲，陸離驚恐迴頭，隻見女人一把拉住男人把他拽迴安全線，原本緊急刹車的車停了一停，然後慢慢地恢複行駛，越過男人往前麵開去了，陸離迴過頭去，再也不迴頭地往前蹬。
男人大聲地叫著什麽，罵罵咧咧。車輛噪雜，他什麽也沒聽見，一股腦地飛迴家裏，衝迴臥室關門落鎖，唯一的想法就是：明天不去上學了，我要改名！
“小騰，小騰，我去找你了。”
一條好幾個小時前的信息赫然在目。蕭騰剛躺下去呢，當即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小離，你來了？”發過去一條信息，然後，又打過去一個電話。
陸離此刻卻沒心情接電話了，他從京都影視附近的旅館裏下來，竟然看到陸修靜和一個少年——隻怕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少年！一起去了對麵的五星級賓館！
第一眼看見陸修靜，陸離以為自己眼花了，畢竟人海茫茫，他又不是在凱薩，不過是京都影視附近，怎麽會這麽巧就遇到了陸修靜？
可是，那不是眼花！就算這麽遠了人有相似，可是那身衣服，那條領帶，就是他手腕的表，他也記得清清楚楚！
陸修靜喜歡的色調，五六年才會換一次！何況他前不久才在電視上看到過他，不認為自己能認錯人！在夜色中還能讓他一眼就認出來的，除了他還能有誰？
“我們凱薩, 需要的是全能型藝人，這一點，不管你們是新手還是老人, 都得給我牢記。”
“……你們都是公司看中、挑選出的最有潛力的人, 不管是選秀出身, 自帶粉絲，還是公司的人在民間一眼看中……”
“無論如何, 你們都得給我記住, 機會隻給有準備的人, 你們的準備，都要靠你們努力努力再努力。歌喉形體與演技，樂器服裝搭配還有舞蹈……能學多少學多少！”
“公司裏的資源豐富, 機會也很多, 能把握多少, 都看你們自己的努力。”
“張小唐，你有什麽疑問？”
陸離忍不住和眾藝人一同看向角落, 隻見一個清瘦秀氣的男生高舉著手, 被點到名後，方才將手放下，靦腆一笑，道：“錢老師，我能不能問一下, 我們這些剛進來的人, 要過多久才能接通告啊？”
錢慧擺了擺手, 仍舊抱迴手中的文件夾，麵向所有人：“走這條路的人無一不想快速成名，但是紅火一時並不困難，困難的是要長久地紅火下去。新人惦記著接通告是常事，但是我告訴你們，新人是接不了太好的通告的，而且最開始幾個月，你們需要一起訓練。不管你們之前有沒有經驗，在我這裏都要訓練過三個月，而且，合格了才能結束。”
“那如果一直合格不了呢？”一個女生舉手詢問。合約可是早就簽了的，如果合格不了會被“退貨”，那他們可是虧大了。
錢慧道：“如果一直合格不了，那你們就隻能永遠訓練下去。這麽簡單的考驗都過不去，公司是不會給你們安排通告的。”
一陣唏噓之聲，陸離看了一眼旁邊，加上他一共八個人，兩個是上頭的組合退下來重新訓練的，其他五個，全部都是新人。
錢慧扶了扶鼻子上的眼睛，道：“你們還有什麽疑問的嗎？”
陸離暗自想著，來時蕭騰說得不錯，錢慧果然對新人溫柔，如果換了別人，對他們未必能這麽和顏悅色的。
又一個女孩舉起了手，問道：“公司裏，見得到陸總嗎？”
哄堂大笑，就是錢慧，都忍不住彎了彎嘴角。顯然，對陸修靜有崇拜情緒的藝人不是第一個了。
周子易拍了拍手掌，笑道：“見不見得到陸總？嘿嘿，見得到要怎麽樣，見不到要怎麽樣？”
那先前舉手的女孩通紅了臉，抿唇道：“你多想什麽？我隻是想見陸總一麵，看看他和傳說裏的一不一樣。”
周子易嘻嘻笑道：“要是一樣你想怎樣，不一樣你又想怎樣？”
又是一陣笑聲，那女孩的臉幾乎紅得要燒起來了。
錢慧終於揮手，製止他們越來越放肆的聊天：“公司裏當然見得到陸總，隻不過陸總事忙，我們又不和他在同一層樓，好長時間見不了一麵，也很正常。”
陸離暗鬆了一口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有些害怕和他見麵。
張小唐好奇地問道：“那如果以後我們不是新手了，想和陸總見麵，到時候，是不是也可以通融？”
“火了，自然可以通融。”
“那要火到什麽地步呢？”張小唐不依不饒。此話一出，其餘的人瞬間便都把眼神往他那兒瞟了。女孩們好奇陸修靜的露麵率很平常，想不到男的也這麽好奇。
錢慧挑了眉毛，卻是直接道：“隻要你咖位超過許眠風，一個月，怎麽說也能見到兩三次吧。”
底下人登時一陣哄笑。
眾所周知，凱薩有三大男星最為出名：張林奕、蕭騰和許眠風，雖比不上張林奕演技出神、蕭騰多才多藝，但是許眠風外形高雅，氣質憂鬱，一直被稱是王子一般的人。出道十年了，許眠風雖然沒火到什麽地步，卻也一直沒降溫度——這在娛樂圈中可以說是奇跡。靠臉吃飯的人在圈內紅火不長久，往往五年之內就會被新的小鮮肉頂上，但許眠風沒有特別出色的單曲沒有特別出色的電影電視劇，硬生生撐了十年，十年之中，一直在流量中富有聲名。有人說他養小鬼，有人說他樂善好施，不管哪種說法，都有些神神叨叨，覺得有超自然的原因。
如今在圈內，許眠風也許沒有凱薩的趙書林和皇嘉day night組合單飛的柳天奇風頭旺，但他的底蘊和履曆，卻足以在凱薩和蕭騰張林奕齊名。
張小唐麵色微變，沒有繼續吭聲了。
錢慧拍了拍手道：“好了，閑話不多說，以下我們要到正題了。公司裏的藝人大多都得選一個方向著重發展，全能型藝人更需要長時間打磨，等你們合格了，要麽形態姿態夠格，要麽演技夠格，那個時候，就可以開始接通告，包括你們走歌星路線的，都最好先接電視劇，現在流量當行，電視劇和綜藝是最快的曝光方式，從主角二號三號開始演，去趙主管或者芳姐或者我這裏報名試鏡，如果恰好有機會，直接演主角也不是不可以。”頓了一頓，才道，“然後，你們就可以帶著作品接綜藝，不是所有人都適合接綜藝的，但有的人如果天生適合，之後多接綜藝，也許比演電視劇電影還要多曝光。”
周子易舉手道：“可是長期沒有作品，會被觀眾遺忘的吧。”
錢慧點了點頭，道：“當然，所以，就算特別適合真人秀，你們也要記得一年出一部作品，你們前輩許眠風就是那樣，知道了嗎？”
“知道了！”眾人齊齊迴答。
“好！”錢慧道，打開手裏的文件夾，道，“你們的藝名都在這文件夾上了，我報到的名字的，上來表演，可能讓你們唱段歌，可能讓你們跳段舞，出個題目讓你們演戲也有可能。我先看看你們基礎怎麽樣，再決定之後的訓練。有問題嗎？”
“沒問題！”
一個角落的女生怯生生地舉手，滿臉通紅地道：“老，老師……”
錢慧示意道：“怎麽了？”
那女生道：“要在所有人麵前演嗎？”
這批藝人裏女生一共隻有三個，一個是從上麵退下來的，另外兩個則是學校裏出的和街上找的，女生選秀不在這個時間段，等到那時間段了，就要到下一批了。學校裏出來的正是最先開口，結果被周子易說得臉紅沉默的吳亞茹，街上星探尋來的便是現在出聲的女生方玉婷。
錢慧斬釘截鐵地道：“對，所有人麵前演！”如果這樣都鼓不起勇氣，以後怎麽麵對鏡頭？
所有藝人們麵麵相覷，半天沒有一個人開口。
除了星探找的藝人和沒學幾節課就進公司的學生，他們都不畏懼表演。但是，包括組合退下來的單雅恬和斐鈺雙，所有的藝人都很緊張。
外行的人緊張於不習慣，內行的人則緊張於這次表演的深意。
進公司的訓練並不是沒有用的，他們剛入公司的表演決定了往後學習的課程，往後學習的課程間接決定了以後公司給予的重視程度。要在這個圈子裏吃飯的人，除了勤奮之外，還需要靠些天分，若是沒有天分，再怎麽努力，總也比有資質的人吃虧。
這很無奈，但也是現實。
錢慧道：“我先點一下名，你們確認一下演出順序。”
眾人立刻緊張了起來，暗暗祈禱自己不是第一個。
“單雅恬。”
“到！”
“徐懷峰。”
“到！”
“張小唐。”
“到！”
“陸離。”
“……到！”
錢慧抬起眼瞄了他一下，似乎在疑惑他為何遲疑。陸離咬了咬牙，舉手道：“老師，我有個問題想問。”
錢慧頷首道：“說吧。”
陸離道：“我申報了藝名，叫陸無屋的，為什麽……為什麽名單上是我的真名？”
進娛樂圈闖蕩的人都會起個藝名，而真名，往往都是親戚們之間才會流傳的。陸離沒想到竟聽見自己真名上了名單，這等感覺就像被□□裸地扒光，既難堪又羞恥。
錢慧道：“我知道你先前報上來的名字是陸無屋。”推了推眼鏡，“但這個名字被上頭否決了。”
陸離麵色一變。
錢慧道：“陸無屋，陸無屋，陸處無屋——陸離啊，這個名字還不如你本名好聽。”
陸離麵色微白地道：“可是，這，這合規矩嗎？”
旁邊許多人竊竊私語，隻有徐懷峰皺了皺眉頭，似乎在思考陸無屋這三個字的意思。
“不管它合不合規矩，這都是上頭的意思。”頓了一頓，錢慧麵色卻是和緩，“陸總也覺得你這個名字不好，過目的時候，沒有同意……”
其實說白了就是陸修靜不同意，所以審查的芳姐和趙主管直接把他藝名pass了，反正他真名也挺好聽的，叫陸離總比叫陸無屋好。
陸離不再吭聲，默默地點了點頭。
錢慧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繼續點名。
“周子易。”
“到！”
“吳亞茹。”
“到！”
“方玉婷。”
“到！”
“斐鈺雙。”
“到！”
“好！”錢慧合上了文件夾，抬起下巴示意了旁邊的位置，“雅恬，你先來。”
哪怕聽說了類似的事情，他也是不以為然，甚至有些不屑的。
蕭騰並不喜歡潛規則，從他進凱薩起，琳達就是他的經紀人，凱薩公司大，水也深，身處其中的人哪怕不想也會知道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而娛樂圈從來沒有永遠的朋友，藝人和藝人之間——尤其是同公司的藝人，如果相差大些還好說，如果是在同一個水平線上或者剛好是同類型的藝人……
資源就那麽多，爭的人卻又有一群，沒有利益誰會去幫別人？幫了一個人，往往意味著要得罪一個人，真是朋友，就不會讓朋友去做這種出頭的事。
琳達本來還有些悠哉的神經立刻緊繃了，心裏的狐疑那自是不必說：天上這是下紅雨了嗎？蕭騰竟然想要幫人走後門？以他的性格向來厭惡潛規則的，從前她不知廢了多大勁才讓他對那些潛規則過女星的投資人保持禮貌，今天他竟然想要自己下水了？
琳達沉默了一會，道：“蕭騰，你是喝醉酒了嗎？”
喝醉酒的蕭騰，和平時的蕭騰總有些不一樣的。
蕭騰咳嗽了一聲，似乎也覺得不太好意思，他在幫人走後門這塊，還真的沒有什麽經驗：“公司不是準備收一些新人嗎？我也是看我那朋友剛好合適——他很有毅力！又年輕又好看，演技還很出色，如果不收，公司說不定錯過了一個好苗子……”
“停停停。”琳達在電話裏急忙叫停，聽蕭騰在那裏尬吹，她自己都不由覺得好笑，“公司裏這次已經收了五個新人了，兩個是選秀節目出來的，兩個是還在藝校的學生，另外一個是街上找的，長相、演技、噱頭，你那個朋友有什麽優勢？”
蕭騰想了想，正色道：“他會很努力。”
琳達不由挑了挑眉毛。
說實在的，娛樂圈裏努力的人多了，而往往走紅的那些人，商業稿會大吹特吹他們的努力。現實是，圈子裏所有人都很努力，但是最努力的那波人，隻有極少部分才能夠走紅，會努力到極致的人，心裏總會有一道一道的長線，也許是原則，也許，說直白點就是底線。
娛樂圈不適合有底線的人，有底線的人，要麽拚盡全力站到巔峰，要麽，就隻能沉入深淵，籍籍無名。
“我可以幫忙，把他介紹到公司裏。”琳達這麽在那頭說，說實話蕭騰剛對她開口時，她就打算幫忙了，這麽長久以來蕭騰第一次動用了他紅人的“特權”，她這個經紀人不但新奇，還忍不住對他的朋友有著好奇。能讓蕭騰走後門的人，想必差不到哪裏去。
蕭騰立刻興高采烈：“謝謝你了琳達姐，麽麽噠~”對著手機屏幕親了一口。
聽見電話那頭的飛吻，琳達咳了一聲，忍不住提醒道：“塞是能塞進去，但是我不會在別的地方幫忙的。你也得給我注意，幫人不能幫到底，你現在的身份，萬一你朋友將來變了怎麽辦……”
蕭騰笑了一笑，說：“這個琳達姐就放心吧。”目光投向玻璃門，門外一片模糊，縫隙中卻是清晰透明的玻璃，依稀能窺見外頭人窩在被窩裏的動彈。
“我這個朋友，人很好的。”
琳達一愣，幾乎被他言語中的信任所打動，蕭騰與她說了一聲再見，屏幕暗了，琳達看了一眼手機，若有所思。
“發生了什麽喜事了嗎？”陸離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見興高采烈穿著睡衣撲到他身邊的人，一臉納悶。
蕭騰鑽進薄薄的被窩裏，一下子就把陸離暖好的被子搶去了一半：“這是一個秘密，嘿嘿。”忍不住笑了兩聲。
陸離側了身體，道：“秘密？那這個秘密什麽時候告訴我呀？”
蕭騰向來是個藏不住秘密的人，而且很明顯，這個秘密蕭騰並不想藏好，如果他想藏好，就不會這麽情緒外露地給他知道了。
蕭騰想了想說：“等過幾天再告訴你吧，你不是要從陸宅裏搬出去了嗎？我明天去幫你吧。”
蕭騰現在的人氣很高，走在路上很容易就會被人認出來，陸宅那裏雖然清淨，但是保不齊會有群眾認出蕭騰的身份。陸離猶豫了一下，才說：“你經紀人會同意嗎？萬一被拍到……”
現在的娛樂雜誌可大膽了，什麽新聞也敢寫，陸離依稀記得以前有個男星幫自己親戚搬家，親戚住在富人區，被狗仔拍到，結果網上雜誌上的新聞全都是清一色的負麵稿件，叫什麽：驚爆！xxx被x姓富豪包養，一年期滿，富豪玩膩，殘忍拋棄，xxx憔悴搬家……
當時那新聞還挺大的，陸離知道的原因是那男星是凱薩最大的對頭天晟娛樂旗下，雖然天晟發了通稿，譴責了不良媒體，但是有關那男星的桃色花邊還是風言風語了一陣。
“沒關係，你家那邊從來沒見過狗仔隊。”
陸離聽了一愣，蕭騰一改漫不經心的語氣，又加了幾句解釋：“你大概不知道吧，你讀初中的時候羅珊娜去見你老爹，半路上被狗仔跟拍，因為狗仔聽見羅珊娜提到了你，一路跟到了陸宅，還把你給拍進去了，那時候我剛進凱薩不久，正遇到你老爹雷霆手段……那個狗仔隊被整得很慘，之後你媽……羅珊娜她都不敢再去找boss，我估計，她就是那次被嚇到了。”
陸離忍不住低聲說：“他最不喜歡個人隱私外露了。”
蕭騰點了點頭，道：“所以我幫你去搬家，絕對不會有人敢拍的。”笑了一下，又道，“就算有人敢拍，估計還沒出來，就被截走了吧。”
以陸修靜的性子，就算陸離已經不是他的孩子了，他也不會喜歡把這樣的家事弄得人盡皆知的。
陸離點了點頭，道：“那我們就一起去吧。”他表情認真得幾乎可愛。
蕭騰忍不住從被子裏拿出了手，在陸離的腦袋上摸了摸，陸離對著他翻了一個白眼，在他胳膊上擰了一下，蕭騰“哎喲”了一下，報複性地去嗬他的腰部，陸離在床上扭來扭去，一邊笑一邊嗬迴去……
鬧著鬧著兩個人就累了，陸離扯了淩亂的被子蓋住肚子，打了一個哈欠。
蕭騰靠在床上看著他笑，陸離怔怔地盯著天花板，問：“他是不是一直都很心狠無情？”
蕭騰一頓，想了想，道：“還好吧，畢竟，他一直都是後出手的那個。”
有道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陸修靜下手雖狠，但畢竟都是別人先動的，唯一不是別人先動的，就是在商場之上，可是商場之上規則如此，若不幹淨利落，隻怕就要被別人壓製，說來說去，陸修靜這樣子的性子也沒有什麽好去詬病的。
陸離卻似乎並不喜歡這個迴答，往被子裏又鑽了鑽，對蕭騰說了一句“晚安”，然後，就閉上了眼睛。
蕭騰挑了挑眉，探身把房間裏的燈給關了，鑽迴被窩以後，就看見陸離把被子一拉，直接整個人都窩進被子裏了。
蕭騰看著身邊隆起的被子，沒有把他從被子裏拉出來。
楔子
偷了陸修靜藏起的身份證，陸離本要去公安局，或者隨便什麽局，把自己名字給改了的。陸離不知道要到哪裏改名，他隻是想改，特別想改，那衝動磨得他難受，於是就從學校跑迴了家，偷出了自己的身份證。陸修靜陰沉著臉在管家的告狀下把陸離堵了個正著，陸離摸著褲子口袋裏的身份證，站在自己的房間裏，垂著長長的眼睫毛不與陸修靜對視。
陸修靜看著如一棵小樹般挺拔的少年，少年垂著頭，卻自有一股倔強，看得出來他並不滿意自己藏了他的身份證，也不滿意自己這麽管他。說不清是喜是怒地站在門口，陸修靜的目光有些銳利：“偷身份證幹什麽？”
“這身份證是我的。”
“偷身份證幹什麽？”加重語氣。
“……有用。”
陸修靜眯起眼睛：“有什麽用？”
陸離緊緊地閉著嘴巴，不說話。
陸修靜便道：“你的身份證我沒收了，你都要高三了，成天亂想，腦子裏裝著什麽東西，曠課迴家就為了偷身份證？”幾步上前，便要從陸離緊緊捂著的口袋中把身份證掏出來。陸離徒勞著捂著口袋，梗著脖子道：“我有用，我有用！”
最開始陸修靜還準備不管不顧地把身份證給扯出來，到後來少年的聲音幾乎染上哀求，他忍不住放了手，由著陸離後退，幾步逼近，捉住陸離的手腕，迫他看向自己：“有什麽用？說！”
陸離咬緊牙關，半晌後，才道：“我想要改名。”
陸修靜有些意外，他以為陸離最近的反常，是因為他前妻陸離的媽媽重新結婚的緣故，陸修靜偷看了陸離的日記，陸離習慣在日記中寫心情，而近來的心情，則是他想離家出走。他在日記中寫：這裏已經不是他的家了，他想要像一片葉子一樣，隨著風飄走。
這裏不是他的家，難道還前妻那裏是他的家？從小陸離就很聽話，雖然以前調皮，但自從他與前妻羅珊娜離婚後，陸離便變得聽話了。陸修靜原本就不喜歡愛鬧的小孩，雖然小時候寵過陸離，但長大之後幾乎都是讓保姆帶他，陸離的變化他很滿意。男孩子總愛玩愛鬧有什麽出息？
“你想改什麽名字？”陸修靜可稱得上是平靜地問詢。
陸離猶豫了一下，道：“陸無屋。”
陸修靜皺眉道：“陸無烏？”他發出的音類似“嗚嗚”。
陸離看他一眼，垂下眼去，“房屋的屋。”
陸修靜不由笑了，那笑看起來卻像是氣的：“陸處無屋，舟居無水。陸無屋？”他冷笑道，“我是不給你吃還是不給你穿，你竟然到無處棲身的地步了？”
陸離又梗起了脖子，別過臉去，不吭聲。
陸修靜道：“你媽媽嫁給了別人，她嫁的那個人不喜歡小孩，不會要你的。”
陸離扭迴頭來，眼圈紅著，哽咽著道：“我也不要你要。”
陸修靜伸出手，陸離縮了縮脖子。
“到底怎麽了？”不是陸離以為的動手，陸修靜摸了摸他的頭，陸離的嘴巴微張，但是卻又閉上了。遠處門鈴響起，傳到這邊，陸修靜皺了皺眉，管家走到樓下開門，一個青年模樣的人拿著一個盒子道：“是陸先生的家嗎？快遞！”
管家檢查了那個快遞，代簽了名字，拿著那盒子到了樓上。
“誰？”
管家道：“快遞。”
陸修靜皺了皺眉：“怎麽會送到家裏來？”陸修靜從不讓快遞送到家門，就算是陸離買東西，那也是送到代收處的。少有陌生人知道他在這裏的住處，而知道他住處的，也不會選擇快遞這法子給他送東西。
“是羅小姐發來的。”管家解釋，“署名是羅小姐。”
陸修靜聞言，便看了那盒子兩眼。東西不大，就是普通的快遞盒子，上頭貼著快遞單，而側麵則貼了一個英文標簽。
陸離看見那快遞盒上的標簽，便是瞳孔微縮，上前一步把它給搶下來了。
陸修靜皺眉：“陸離？”
陸離攥著那盒子，道：“這是……這是給我的快遞！”他瞄著門口，似乎想衝出去，如果不是陸修靜擋在門口，隻怕他已經衝出去了。
陸修靜給了管家一個眼神，管家搖頭，陸修靜心平氣和地道：“陸離，別鬧了，把那個盒子給我，你媽媽既然聯係我，萬一有什麽要事呢？”
陸離頭搖得厲害，緊緊攥著盒子，把盒子放到身後，陸修靜上前幾步，陸離後退，陸修靜一個側身，長臂伸出，去夠他背後的盒子，陸離連忙轉身向另一側偏，陸修靜另一手便也伸出，圈住他的同時，抓住盒子一抬，就把盒子拿到了自己的手裏。
陸離抓住他的手，跳起來要搶，陸修靜用身體擋住他，手臂卻伸向一邊，左手抓著他：“別鬧。”
陸離額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麵色蒼白：“不……不要打開……”
陸修靜皺皺眉，起了疑心：“陸離？”
陸離眼中浮現絕望，小聲求道：“不要打開。”
陸修靜向來不喜歡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而且陸離這情況實在太怪了，“龍叔，你看著他。”
“是，先生。”
陸修靜幾步走出陸離的房間，把那盒子開了，取出裏頭一疊的東西。
陸離在房內崩潰地哭出聲來，陸修靜皺了皺眉，翻過那一頁一頁的東西，看到親子鑒定這四個字的時候，臉色越變越難看。
這竟然是一疊證據，證明陸離不是他親生兒子的證據！
第一章
墜落的感覺是什麽？
陸離沒有嚐過真實的墜落，但是他覺得，真實的墜落永遠也沒有他嚐過的墜落複雜。
摻雜著恐慌的、驚嚇的、失重的，偶爾迴憶，還多加了一點兩點的陰鬱。
他以前經常看變形計劃，一檔富家子弟與窮苦人家孩子互換的節目。富家子弟被送到鄉下去吃苦，光鮮亮麗的人在鄉鎮中格格不入，性格嬌氣一點不怕鏡頭的人直接哭的都有，但這些富家子弟往往是又高又富又帥還不羈，隻要不哭哭啼啼，下了節目總是能紅火一陣的。但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就不一樣，他們在鏡頭前供人咀嚼的是掉入富窩的羞澀、難堪，就算嚐到了短暫的幸福，節目結束，就隻剩下一片薄涼。
以前的陸離不懂，他隻是羨慕富家子弟的驕矜、窮苦人家的靦腆，前者的驕矜是父母寵出來的，後者的靦腆是父母叮囑出來的。然而自從羅珊娜與陸修靜又給了他一次晴天霹靂後，他連那個節目的名字都不敢再聽。
他不是陸修靜的兒子。
在羅珊娜和陸修靜離婚近十年後，他知道了這件事情。更可悲的是，他不但不是陸修靜的兒子，連羅珊娜的兒子也不是。羅珊娜是個厲害的女人，她花了幾年的功夫搭上了陸修靜，抱養了陸離還讓陸修靜相信陸離是他的孩子，幾年後，她把便宜兒子留給了陸修靜，帶著大筆款項出國深造，再幾年，天高皇帝遠地，搭上了德國有名的石油大王，終於想起了這樁往事。
能力大了，不怕陸修靜了，往日裏追求的苦楚、手段的高明，羅珊娜忽然想要報複和炫耀，她首先聯係了陸離的親生父母，告知了他們陸離的下落，陸離的親生父母當年正是窮得揭不開鍋，偷生了三個孩子個個都是男孩，羅珊娜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正缺錢，孩子太多錢太少，猶豫不到半天就把孩子賣給了羅珊娜，十多年過去了，家裏仍舊是窮，男人染著賭博，女人也時不時愛賭一陣，家裏窮一下富一下，好歹那地方不讓人欠太多賭資，到底沒到傾家蕩產，養兩個孩子實在是支撐不住，哪怕兩個孩子都出去幹活了，但是不給家裏送錢，家裏就還是窮。
沒想到羅珊娜給他們送來了一個金蛋。
當年“沒法子”給人的孩子進了鳳凰窩，不管怎麽樣，這麽多年下來總是有感情的吧，如果他們再和孩子相認……
同樣是孩子的父母，難道那孩子的父親還能不接濟接濟？
於是陸離下學時就被夫婦倆堵了。
兒時的照片、醫生的證明，甚至還有……dna比對書。
年輕的陸離本來以為他們是詐騙集□□來的，但是那個看起來窮困潦倒胡渣亂發的男人撥了一個號碼，給陸離聽了聲音後，陸離心都涼了。
五年沒見了，他仍舊記得記憶中母親的聲音，哪怕那個母親隻在最開始一年來看他一次，但是，那個聲音，他還是刻進了靈魂都忘不了。
那是他母親的聲音！
溫柔，嫵媚，甚至還透著青春的慵懶！
如果是他，知道自己親生兒子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會怎麽做？
陸離渾渾噩噩地迴家，過了一段非常憔悴的生活。
那對夫婦老是在學校門口等他，苦口婆心地跟他套近乎，希望他能帶他們迴家和陸修靜打好關係。陸離不聽，每次都直接越過他們騎著自己的自行車迴家。
陸宅離學校騎自行車隻要半個小時，但是那對夫婦從來不敢直接去按陸宅的門鈴。
陸離真正有些崩潰是起了改名的衝動的那天，那天，正好是學校考試考到“陸無屋，水無舟”的時候，陸處無屋，舟居無水。陸離從前看過這個典故，具體是什麽時間，他已經忘了，但是這次考到，卻幾乎將他的心給燒著了。
陸無屋，陸無屋，陸修靜將他放養了這麽多年，如今他的母……他以前的養母羅珊娜來這麽一招，往後，他是不是就要“陸處無屋”了？
周末，變得沉默寡言的陸離背著書包往校門口走去，那對夫婦一如既往地迎上來，帶著如同往日的故作親近，還帶著焦急、帶著煩躁。
“一個星期才能見你一次。”男人說。
“住小店的錢快沒了。”女人說。
最後男人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起來，大意是他怎麽如此心狠，不管過去怎麽樣也不能把親生父母這麽晾著雲雲。
陸離的腦袋就更痛了，將校門口的自行車解鎖，跨上車座，男人立刻“啪”地一聲拉住他的車把，女人擋在他的前側麵小聲哀求。
陸離根本不敢把他們兩個人帶迴家，別說他們倆想借著他搭上陸修靜了，就是他自己，都不知道陸修靜是否會直接怒氣衝冠，把他掃地出門。
陸修靜從來不是一個寵孩子的人，初中開始，他就是自己上下學了，陸修靜不會來接他，他忙，管家也不會來接他，管家也忙。他那麽大個人了，自己買了一輛自行車，每周上下學騎著，既鍛煉身體又自由自在……雖然偶爾會有些失落，失落於同年齡階段的家長大都會開車來接，但是，那也沒有他現在這樣煎熬與忍耐！縱然每周迴家都見不著陸修靜的麵，他們也血濃於水！現在呢，現在什麽都不算！
“你們為什麽不去找羅珊娜要錢？”陸離緊捏著車把，強忍著爆發質問，“她才是你們應該要找的人吧。”
男人女人都是一愣，想當然的，他們根本就沒動過這個念頭，羅珊娜早就給過他們錢了，而且羅珊娜天高皇帝遠，早就和陸離的養父離婚，現在要找，當然是找陸離的養父了。
趁他們愣神，陸離腳下一蹬，直接把明黃色的自行車蹬得飛起，眨眼間滑出一大段距離，都要過了馬路了。
“小兔崽子還敢跑！”男人忽然忍不住氣急敗壞地叫，與女人一起追了上來，用幾乎百米衝刺的速度追上來。
陸離一個哆嗦，車把差點打飄，確認方才聽見的不是幻覺，暗暗明白這兩人當真是全為錢來，心頭一酸，腳下蹬得更快，男人罵罵咧咧地想要衝過馬路，一陣刺耳的刹車聲，陸離驚恐迴頭，隻見女人一把拉住男人把他拽迴安全線，原本緊急刹車的車停了一停，然後慢慢地恢複行駛，越過男人往前麵開去了，陸離迴過頭去，再也不迴頭地往前蹬。
男人大聲地叫著什麽，罵罵咧咧。車輛噪雜，他什麽也沒聽見，一股腦地飛迴家裏，衝迴臥室關門落鎖，唯一的想法就是：明天不去上學了，我要改名！
“小騰，小騰，我去找你了。”
一條好幾個小時前的信息赫然在目。蕭騰剛躺下去呢，當即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小離，你來了？”發過去一條信息，然後，又打過去一個電話。
陸離此刻卻沒心情接電話了，他從京都影視附近的旅館裏下來，竟然看到陸修靜和一個少年——隻怕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少年！一起去了對麵的五星級賓館！
第一眼看見陸修靜，陸離以為自己眼花了，畢竟人海茫茫，他又不是在凱薩，不過是京都影視附近，怎麽會這麽巧就遇到了陸修靜？
可是，那不是眼花！就算這麽遠了人有相似，可是那身衣服，那條領帶，就是他手腕的表，他也記得清清楚楚！
陸修靜喜歡的色調，五六年才會換一次！何況他前不久才在電視上看到過他，不認為自己能認錯人！在夜色中還能讓他一眼就認出來的，除了他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