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把玩著手裏的茶杯,容一男苦澀一笑,再看了一眼滿臉寫滿“陰謀得逞”的興奮卻強忍歡喜的涅槃,心頭似是明朗了不少。</p>


    常年吹拂地夾雜著粉紅桃花瓣隱著清甜桃花香氣的風,在他的身邊卷著一個個小小的旋風,倏的一下子刮進了他的心裏。</p>


    “怎的——”涅槃見他這副模樣,挑了挑可愛的眉眼,放下手中茶杯,眯縫著一雙大眼睛,訕笑道,“堂堂容家的家主,可不能出爾反而啊!”</p>


    “哎——”重重地歎了口氣,容一男雖說心有不甘,卻還是無奈地托了托額頭,道,“你這個小涅槃啊,不成想這些許年下來,你本事不見長,倒是心眼兒越發的多了些!”</p>


    這話一出,林安烈頓時疑惑了起來,將目光移向了姬忘憶,發現她竟與自己一般,一臉的疑惑。</p>


    若是說此時此刻,這石桌畔邊論起誰最為鎮定的話,除了涅槃之外,怕是就唯有晝潛一人了。</p>


    其實,早在容一男第一次舉止輕浮地“言周”戲的時候,晝潛就從他偶爾掃過自己臉上的眼神覺出了絲絲刻意的味道。故,他便也做起了順水推舟的事兒,在鬧劇發展到高(潮)的當口,配合著發起火來,一是為了化解林安烈的尷尬處境,二是為了不著聲色地引著容一男往下一步繼續。</p>


    甚至,就連方才那殺氣大起,險些再一用力便捏碎容一男肩膀的樣子也在晝潛的演出之中,若是不然,想必“劇情”推進亦不會如此迅速。</p>


    “罷了罷了——”容一男越想越覺得自己這盤輸得委實憋屈了些,卻又不知應當向誰討這筆爛賬,隻得老實認栽,略顯喪氣地說道,“本想拿你們逗個樂兒沒成,倒是讓你們拾了個便宜去,也怪我過於自負了些。”</p>


    “容兄客氣了!”晝潛聽得出他話中之意,連忙站起身來抱拳拱手,語帶謙卑地說道,“還望您不吝賜教,也請門內的兄台莫要再躲躲閃閃,大方出來相見可好!”</p>


    他的話成功將眾人的目光引到了半虛掩的大門上,與此同時,大門內之前一直偷偷瞧著一切發生的人,也真就如同他所說那般,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p>


    “謔,還真是巧啊!”容易舒見大家都盯著自己,為了化解尷尬,她一邊抓起了晝潛的茶杯,一邊道,“我哥是家主,但,我好歹也是容家的女兒,他應了要幫你們,我可還沒應呢!”</p>


    不知是否上次那巴掌將晝潛打得有些怕了,她這個撈茶杯的動作竟讓他的身體微微後縮了一下。</p>


    見容易舒都未拭一下便將茶一飲而盡,姬忘憶的心底裏竟泛出一絲嫌惡來,分明那是一張好看的臉,於她心底卻似是塗滿了油。</p>


    “舒兒——”容一男稍顯微詞地說道,“休要胡鬧!”</p>


    “哥——”容易舒小腳一跺,一把扯住了他的袍袖,用力地搖晃著撒起嬌來,哼唧道,“難不成你什麽都忘了麽,怎的還要幫那家夥?”</p>


    “我說了要幫,便幫定了。”雖是話說得硬氣,容一男的語氣卻極其溫柔,輕輕拍著妹妹的小手,安撫道,“你若覺著心裏過意不去,不參與就是了,拿些錢銀出去玩些日子可好?”</p>


    看著他溫柔的笑容,容易舒的心有種被融化的感覺。自小到大,大哥一直都很疼愛自己,無論自己闖多大的禍,他都會護著自己,即便是自己真的做得太過火了,他亦隻是柔聲地責罵兩句,都舍不得大聲嗬斥。</p>


    如今既是他開口要幫著這些人,那自己理應也出手幫忙,但,一想到即將要救的那個人,容易舒的內心又有些糾結,這種感覺讓她感覺很是撕扯,就是腦海裏分離出兩個不一樣的自己,一個聖潔如同不染凡塵的仙女,告誡自己要放下過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而另一個陰晦如同煞氣纏身的惡女,遊說自己不可忘舊日之事,無論如何都不能幫忙。</p>


    “既然我哥同意幫你們,我亦不會再橫加阻攔——”終於,那個惡女被仙女一記彈指揮到了九霄雲外,容易舒鬆開了拽著容一男袍袖的手,沉聲道,“不僅如此,我還會隨你們一同去那浮生渡裏救人,助你們一臂之力。”</p>


    雖說勝利的是善良的仙女一方,容易舒的心裏卻隱藏著另一種深深的暗潮湧動的盤算。</p>


    “容姑娘,你當真會幫?”晝潛見又多了一個幫手,自是欣喜的,竟一把握住了容易舒的手,高興地說道,“真是多謝你了,真是多謝你了!”</p>


    感覺雙手一暖,容易舒從自己的心思中被拉了出來,撞入眼簾的就是他這張好看又滿是激動笑意且近在咫尺的臉,心不自覺地漏跳了幾下,才要罵出口的話硬生生地被憋了迴去,弄得她是不知應當如何是好,又似是被感染了一般,竟也跟著傻嗬嗬地笑了起來。</p>


    兩儀殿?天牢殿內——</p>


    今日的戚雷似是有些倉促的,既沒紮得滿頭辮子,亦沒有化他那浮誇卻很是襯他的妖豔眼線,一襲白衣素裹著一個素人,倒是讓人看清了他的臉,一張其實還是很有陽剛之氣且線條分明的臉。</p>


    隻是,這一迴來的人並非他一個,還跟了幾個身著帽衫的行刑劍仙。</p>


    “好久不見。”他沉聲對牢內正背對自己安靜坐著的人說道。</p>


    仍舊抬著看著天牢內唯一能透進光亮及一點陽光的窗,莫亦凡一如既往的冷冰冰地說道:“怎的,你這般大的陣仗來此,便是為了與我說這幾個字?”</p>


    被他這種態度惹得不怒反笑,戚雷露出一個極其苦澀的表情,道:“虧得你眼下這般光景竟還能開得出玩笑,你可知據你行刑之期已尚不足半月了?”</p>


    “那又如何?”</p>


    莫亦凡依然沒有迴過頭來,隻是肩膀微微聳動了一下,似是在表達他的無所謂。</p>


    若是換作平時的戚雷,這般消極的態度定會惹得他怒火中燒、脾氣失控,但,此時的他卻眼簾上挑,注視著那個毫無生氣的背影,輕聲道:“難道你就真絲毫都感覺不出死亡的氣息麽?”</p>


    緩緩且極小幅度地搖了搖頭,莫亦凡稍稍側過臉來,吐出兩個字道:“無妨。”</p>


    好不容易控製住的情緒隨著這兩個字而瞬間爆發,自行刑劍仙的手中奪過了鑰匙,戚雷打開牢門衝到了他的麵前,雙手揪住他的雙襟,將他整個人自椅子上扯了起來提在手中。</p>


    “無妨?”戚雷怒不可遏的高聲吼道,“自小到大我聽你說得至多的便是這‘無妨’,被人戲弄你無妨,被人推進河裏著了風寒害了肺病險些喪命你無妨,被容家尋到強行帶迴去的前夜,你縱是怕到全身顫抖抱被蒙頭你亦是對我說無妨,莫亦凡啊莫亦凡,你告訴我,我與你相識這麽多年,你可曾有一時一刻真正信任過我,我在你的心裏究竟是個什麽位置?”</p>


    被他熾熱似火的目光灼得莫亦凡的心都在隱隱作痛,為了不讓自己的眼神流露出些許情感,隻得選擇別過頭去。</p>


    自打與戚雷相識之後,他對自己的好莫亦凡並非毫無知覺,而自己亦是拿他當成此生摯友,然,莫亦凡在生(小生)格孤冷,再加上幼時經曆,更是不善亦不願對旁人表達自己負麵情感,因此,對於戚雷的付出隻得裝作渾然不知。</p>


    其實,莫亦凡打從心底裏是不願失去戚雷的,畢竟,他曾陪伴自己走過了太多太多難以忘懷的年少時光,那些迴憶是如此的寶貴,任誰亦無法取而代之。</p>


    然,眼時下的情形,可不是他們兩個互訴情腸的時候,故,莫亦凡用力地咬了咬下唇,強行收斂起泛濫滿心甚至要擴散到臉上的“迴憶殺”,猛地將臉轉了迴來,並用一種極其冷漠且距人於千裏之遙的眼神迎上了戚雷的目光。</p>


    “夠了——”一把將揪著自己雙襟的手拂掉,莫亦凡道,“放手!”</p>


    被這一下晃得趔趄了兩下,戚雷分明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狠狠地痛著,很想衝上前去將這個讓人心疼的不可理喻得不近人情的蠢貨揍扁。但,沉默了良久後,他卻還是鬆開了自己一雙緊緊攥著的拳頭,甚至都不曾提一下。</p>


    總算是平複了自己的情緒,莫亦凡輕輕地握了握臉上仍在變顏變色的戚雷,那雙好看的眸子裏似是含盡了理解與包容。</p>


    抬起手來壓住了心口處,戚雷閉上了雙眼轉過身去,對一直候在自己身後的人輕聲吩咐道:“上枷。”</p>


    “諾——”</p>


    身著一襲鎦金帽衫長袍,手執枷具的行刑劍仙得令後立刻齊齊應聲,身形皆是一閃便將莫亦凡團團在了中間。</p>


    “莫二公子——”一個行刑劍仙欠了欠身施了一禮,低聲道,“玄庭亦是玄庭的規矩,我們亦無權反抗,隻得依律照作,還望您能配合以免再受額外不必要的傷。”</p>


    點了點頭,莫亦凡沒有絲毫多餘動作,隻是配合地站在原地,雙手隱在寬大的袍袖之中自然地垂於身體兩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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