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想”幾乎是瞬間晝潛就要脫口而出了,然,他還是忍住了,沉默良久後,才再次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著雲清鈺。


    見他始終不肯開口,雲清鈺便拿起了煙袋鍋,填上了煙絲,點燃了火,吧嗒吧嗒的一邊抽煙一邊說道:“姬忘憶帶著受傷的林安烈離開的時候,對我說了一些話,但,你可以選擇不聽,當然也可以選擇聽!”


    “說吧!”深吸了一口氣,這一次,晝潛沒有猶豫直接迴答道。


    吐出一個大大的煙圈兒,雲清鈺先是抵著頭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狀,之後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淡淡地說道:“她說,憑自己和林安烈那點子本事,便是豁出(小生)命去,亦敵不過玄庭裏那些劍仙,若是想要救迴莫亦凡,她相信就唯你一人能行!”


    “我?”晝潛冷冷的自嘲似地笑著指了指自己,說道,“你看看我現在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我能做什麽?”


    腦海中再次浮現出莫亦凡離開時分明害怕到微微顫抖卻又釋然安心的背影,一股強烈的無力感襲上了晝潛心頭,他竟發了瘋一般的開始錘打起自己的一雙腿。


    “我能做什麽?我能做什麽?我能做什麽——”


    隨著錘打的力氣越來越大,晝潛幾乎陷入一種癲狂狀態,一遍一遍重複說著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哎,你——”


    阿瓷看見他胸口處纏著的白綢上漸漸浸出了大片大片的鮮紅,便知定是因著他這般用力過猛的動作導致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再次裂開了,想要衝上前去阻止他。


    “阿瓷,莫要攔他!”雲清鈺卻一反常態,將手中折扇重重地合上,跟著厲聲嗬斥道,“你就讓他發瘋,反正憑這種廢物一般的模樣,你還當他真能救得了那莫家二公子,敵得過玄庭那些正經劍仙麽?”


    “可是,老板,他這傷——”雖說不敢違抗他的命令,站在原地不敢上前,阿瓷的目光卻還是鎖定在晝潛的身上,扁著嘴委曲巴巴的擔憂地說道。


    “他的傷怎的?”雲清鈺此時已收起了他那始終掛在臉上的淡淡笑容,目光中帶著一絲冰冷,沉聲道,“若你怕他死在咱這清寮之中,趁他死前抬出去扔在山中便是了!”


    聽他這麽一說,阿瓷趕緊乖乖地閉上了嘴。


    旁人許是不曉得自家老板是個啥(小生)子,他阿瓷可是再明白不過了。


    別看平素裏這老板成天一副笑容可掬,待人接物很是和善,偶爾也會說一些完全不著邊際,根本無須當真的不靠譜的話,但,那並不是真實的他。


    老板雲清鈺是何許人也?他也曾風雲一時,聲名大噪過的,隻是,現在他隱居於此似是避著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一但老板雲清鈺將那滿臉的笑意收起來,緩緩搖著折扇一語不發的時候,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極為認真的,更是會言出必行,完全不留絲毫情麵到幾乎可以和那莫家家主莫亦塵相提並論了。


    “怎的想起那家夥了?”


    用力地甩了甩頭,阿瓷想將現在浮現在自己腦海中的莫亦塵的身影給甩出去。對於這個人,他雖說這些年來都隻接觸過一次而已,卻是打從心底裏生著畏懼。若是說那莫家二公子是冰人,那這莫家家主就是一座冰山。


    不知是雲清鈺的話有些作用,還是胸口的傷痛得厲害,亦或者是那點子才恢複沒多少的體力又再次用竭,反正,晝潛終於是停止了錘打自己的腿,低著頭全身顫抖著,披散著的滿頭銀發胡亂地垂著遮住了他的整張臉,盡管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卻能看到大顆大顆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他的被子上,頻率越來越快形成了一小片水漬。


    “莫亦凡,他已被那兩個人帶迴玄庭去了,我身體裏他的仙骨了被那人剝走,我怎麽救他?我甚至連玄庭在哪兒都不知道,又怎麽去救人?”


    晝潛這句話說得咬牙切齒,並非他恨極了莫亦塵和戚雷,而是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莫亦凡那雙訣別的眸子,無法抑製內心的悲傷,怕自己一個失態嚎啕大哭起來。


    早已跑出刻意搬來了醫藥箱的阿瓷才剛剛返迴房間就看到這副場景,不禁老氣橫秋的重重歎了口氣,拿出了幹淨的白綢和新的金創藥,慢慢爬迴了床上。


    “你這個凡夫俗子啊,真是什麽都很好——”他先替晝潛脫掉了上身的褻衣,輕輕剪開染血的白綢,一邊替他清洗傷口重新上金創藥,一邊無奈地歎了口氣,道,“就是這(小生)子太急躁了些!”


    方才還對自己氣勢洶洶的像頭獅子一般的晝潛,這會兒倒是安靜老實的像隻小白兔一樣,乖巧地低著頭呆坐著一動不動,任憑阿瓷的小胖手拿著沾了藥酒的軟布擦來拭去,又拿著金創藥撣撣灑灑,最後用幹淨的白綢又再次將自己包紮起來。


    晝潛想說句感謝的話,卻又不知應該如何開口,自己的那顆心,就如同纏了一團爛麻,生怕一開口才平複的情緒會再度崩潰。


    不知何時,雲清鈺的手中多出了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淺淺地抿了幾口後,才恢複了笑容,對晝潛說道:“我問你,晝小兄弟,我再問你一次,你當真願去玄庭救那莫家二公子麽?”


    “我自是願去,但,我沒法去玄庭!”晝潛用力地點了點頭,最終卻又苦笑著說道。


    將手中的茶杯放到一旁桌上,雲清鈺似是很滿意他的反應,笑眯眯地點了點頭,道:“我若有法子讓你去往玄庭,你可有信心全身而退麽?”


    “你說什麽?”之前還雙眼空洞毫無生氣的晝潛聽了這話,就仿佛生吞了一根人參一般,猛地抬起頭來,激動地問道:“此話當真?你真有法子送我去那玄、噝——”


    結果,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胸口處傳來一陣巨痛,疼得他不得不捂住胸口,慘白的臉上浸出一層冷汗。


    “哎喲,你就別亂動了!”之所以吃痛,是因著阿瓷不滿他這般激動,便用力地扯了一把才剛剛包紮好的白綢,並嗔怪道,“這才替你包好,便是你真想到那玄庭送死,也得有命去不是?”


    “嗯!”


    聽話地點了點頭,晝潛真就安靜了下來,但,那雙赤紅色的眸子裏卻滿是不安與焦慮,他在期待著那去往玄庭的方法。


    然,雲清鈺卻不知是怎的了,隻是重新端起了茶杯,慢慢地抿了兩口茶,美美地抽了兩口煙,還笑微微地看著他,仿若之前所說的話題從未說過一般。


    鬧不明白他這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晝潛隻得隨之保持沉默,心急如焚卻不敢多說一句。


    阿瓷也鬧不明白了,分明是老板自己要幫這小子的,怎的就不說話了?難不成他又改變了主意,不想管了?


    這種壓抑的氣氛讓晝潛感覺到窒息,他仔細觀察著仍在看著自己的雲清鈺,死死地抿著一雙嘴唇,心中暗暗決定,隻要他不開口,自己絕不衝動開口,以免再因著自己急躁的(小生)子把事情搞砸。


    他的這種反應,是雲清鈺未曾想到的,畢竟,以自己對這個少年的了解,他理應是那種在如此情況下無法保持冷靜的人,這亦正是最讓人擔心的地方。那玄庭是何等地方,若是想從那裏救人出來,豈能全憑頭腦一熱,有勇自是還需要有謀的。


    “晝小兄弟,那莫家二公子對你來說,真的那麽重要嗎?”雲清鈺將已吸盡的煙袋鍋放在鞋底磕了磕,將煙灰磕淨後,才輕聲詢問道,“重要到,你連命都能不要?”


    一聽到“莫亦凡”三個字,晝潛就不禁打從心底裏泛起一絲暖意,一個略顯溫柔的笑容也浮上了他的臉頰。


    “他,不也一直為我做的這些嗎?”他淡淡地說道。


    “好,既然如此——”收起了煙袋鍋,雲清鈺打開了折扇,一邊輕輕搖著,一邊道,“我可助你去玄庭救人,但,需得有個你不能拒絕的條件!”


    “什麽條件?”晝潛問道,“隻要能去救他,我都答應你!”


    “好,你這傷以我的秘製金創藥醫治尚需一日才可痊愈,之後你要留在我這清寮裏隨我修行半月,以便提高你的修為!”雲清鈺將一根食指點在了他的鼻尖上,直截了當地說道。


    “這麽算來,需要十六日——”晝潛一把拂開了他的手,高聲吼道,“眼下情況緊急,莫亦凡被抓迴那鬼地方就是命在旦夕,難道我們不應該立刻啟程嗎?”


    許是關心則亂,晝潛說著話的同時,竟還伸手抓住了雲清鈺的雙肩。


    “看來,眼下的是什麽情況,你還真是不懂啊——”


    隻見雲清鈺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犀利,跟著抬起手來扣住了晝潛的一側手腕,用力一翻往上一提並往前探身,隻聽“咚”的一聲響,才坐起身來的晝潛就被重重反扣手臂按趴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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