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被稱作花中四君子,因它中正內空亦有竹節,正謂有氣有節,虛華若穀,樸實無華,更給人一種堅韌挺拔的感覺!


    世人皆愛竹奉竹,這清寮亦是憑竹而建,更是竹林環繞,然,雲清鈺卻是素不愛竹的,甚至對竹,他是打從內心底裏有些反感憎惡的。


    要問這是為何?他必定會搖著折扇這樣說——


    “你們隻知那竹之深義,卻忽略了竹之品(小生),雖品格頗高卻生就霸道,根係強大且生長奇快,故,凡有大片竹的地方,便無有其他植物生長的餘地,這般論來,竹正而霸,既不融人,亦不容人,老夫不喜,老夫不喜啊!”


    ......


    已經蹲坐在昏迷的林安烈身邊許久了,阿瓷似乎很喜歡這個少年,倒不是因著他生得眉清目秀似姑娘一般,單就他一介凡夫俗子,竟生有牽絲師的強大靈力這一點,便是足夠有趣了。


    一雙眼睛緊緊閉著,一雙手死死地握成拳狀,林安烈眉頭深鎖著身體時不時有些抽動,眼皮更是頻頻跳動,顫抖著的長長睫毛仿佛黑夜中小心地扇動著翅膀的小夜蛾靈動毛絨。


    內心的好奇,阿瓷將手覆在了他的眼睛上,登時感覺手下一陣蠕動,既有些溫暖,又有點兒(酥)(癢)。


    “阿瓷——”雲清鈺看了他一眼,輕聲笑道,“休要無理!”


    吐了吐舌頭,阿瓷趕緊收迴了手,低聲問道:“老板,你說這小子生得這般女相,是不是因著那牽絲師一支從來都隻有女子啊?”


    聳了聳肩膀,雲清鈺沒有迴答,隻是做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嗯——”昏迷中的林安烈突然翻了個身,唿吸變得急促起來,似是被夢魘住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地(哼)(唧)道,“別別這樣,莫兄,晝潛還在,不是,不是那樣,別別過來......”


    聽到他如孩童般的夢囈,阿瓷重新蹲到了他的跟前,輕輕伸出小胖手來戳了戳他的臉頰,唿喚道:“喂,林安烈,你醒醒,喂——啊——”


    林安烈不知是不是感覺有人在叫自己,突然驚叫一聲犯地坐了起來,先是傻嗬嗬地捂著漲紅的小臉兒一頓狂笑,跟著冷靜下來,就發現了眼前的兩個人。


    “呃——”跌坐在地上,往後不停退著直縮到一張竹桌邊上,才躲到桌腿後麵,警惕地問道,“你,你們是什麽人?”


    被他驚醒嚇得同樣跌坐在地的阿瓷瞪著一雙(米青)明的眼睛,緩緩站起身來,仿若受了驚嚇後變乖的小獸一般,低眉順眼地退到了雲清鈺身邊。


    “放心吧,小朋友!”雲清鈺倒了一杯茶,憑空浮到了林安烈跟前,笑著說道,“我們不是你的敵人,況且,可是我們救你們迴來的!”


    說罷,他見林安烈握住茶杯,便收迴了術法,又指了指仍舊昏迷不醒莫亦凡。


    “莫兄!”


    一看到莫亦凡,林安烈登時站起身來,踉踉蹌蹌地跑過去,眼神中透出了溫柔,伸過手去小心翼翼地替他理了理有些淩亂的頭發。


    “無需擔心的。”雲清鈺見他這副模樣,連忙安慰道,“他不過是受了些外傷,再加上一些其他因素有些虛弱罷了,一會兒自然會醒的!”


    將信將疑地又撫摸了幾下莫亦凡光潔的額頭,感覺一絲粘膩的汗和尚可的體溫,林安烈才略略放下些心來,走到了雲清鈺的對麵坐了下來。


    重新倒了一杯茶給他阿瓷也搬了個小竹凳坐了下來,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盯著林安烈不停地看。


    盡管被盯得有些不自然,林安烈卻還是對他禮貌地微笑了一下,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看向了雲清鈺,不發一言,臉上始終保持著甜甜地微笑。


    再清楚不過他想要問什麽,雲清鈺合起了折扇放在手邊,再次取出煙袋鍋,填了煙絲點上火,吧嗒吧嗒地抽著,以同樣溫和的目光迴望著,卻也是三縝其口不肯吐一個字。


    坐在他們兩個中間的阿瓷明顯感覺到愈發緊張起來的氣氛,撇著嘴吞了吞口水,輕輕地咳嗽了兩聲,道:“老老板,你們還是——”


    在收獲了雲清鈺不怒卻寒氣(逼)人的目光之後,他再次吞了吞口水,乖乖地閉上了嘴。


    無論是如何沉默的對決,最終必定會有一方敗下陣來,隻意外的是,這一次敗的是雲清鈺。


    “咳咳,小朋友,你預備這般看我到什麽時候?”吐出一團嫋嫋的白色煙霧,他轉了轉手中的煙袋無奈地問道。


    一側嘴角揚了揚,林安烈溫柔的笑容變得有些邪氣,然,那不過轉瞬而已,很快又恢複了原樣。


    “老板將我二人帶至此處,隻怕並非巧合路過吧!”他輕聲道。


    “那是自然!”雲清鈺也沒有絲毫隱瞞,直截了當地迴答道,“我與阿瓷就是去救你們的!”


    “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見阿瓷又偷偷地替自己斟滿了一杯茶,林安烈對他點了點頭表示謝意之後,繼續問道,“還有,你對我知道多少?”


    將已熄滅的煙灰往鞋底上磕了磕,又重新填了煙絲重新點燃,雲清鈺抽了兩口,道:“自小到大,你不與人動手,便是因著知道自己出手即會傷人吧!”


    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膀,林安烈毫不隱瞞地說道:“超初並非如此,直到——”


    “直至你遇到了晝潛!”雲清鈺並未讓他如願地將話說出來,便攔截道,“隻不過,後來有了他的保護,你就更不需要出手,躲在他背後就好,若不是那化妖齧口要取出這莫家二公子的命,想必你都快將自己還擁有那樣的能力忘了吧?”


    聽到最後,林安烈的眉頭已緊緊地鎖在了一起,他有些想不通,眼前這個看上去甚至有些邋遢的灑寮老板說得分毫不差,似是能一眼看穿自己內心一般,這種感覺委實讓人有些窩氣。


    “我娘雖說一直隱瞞我,但,當我第一次發現自己十指的靈絲時,就知道,我爹之所以離開我們,許就是發現了我娘的秘密,心生畏懼才逃的!”苦笑了一聲,他歎道,“所以,我恨這種能力!”


    心疼地摸了摸他不自覺握成拳頭的手,阿瓷扁著嘴巴強忍著眼圈紅紅欲落淚的衝動。


    “你錯了!”雲清鈺收起了笑容,板著隱在嫋嫋煙霧後麵的一張臉,嚴肅地說道,“你應為自己是這世上最後唯一僅存的牽線師而感到榮幸!”


    牽絲師?!


    這個詞兒雖說有點兒陌生,但,林安烈就自己的能力亦可猜得個七七八八,十指做架靈絲化線,可將萬物作為傀儡,生死全憑自己那一線之牽,就仿若推車遊走江湖的木偶戲藝人,藏在幕後控縱的一切。


    看著他這副陷入沉思的樣子,雲清鈺的嘴角勾出一絲玩味的笑意,幽幽地說道:“小朋友,你當真有趣極了!”


    “有趣麽?”抬起頭來,林安烈沉聲笑道,“不過是我逆來順受,便是埋怨亦接受宿命的安排罷了!”


    “不錯!”雲清鈺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宿命這東西,雖說逃不過,卻也能選擇如何接觸,就好似你手中握著一支開啟宿命大門的鑰匙,是打開把自己送進去,還是站在門外,亦是隨你的!”


    這番話在林安烈聽來,似是有些好笑的。


    宿命的鑰匙何時曾握在過自己的手中,那分明就是一種毒,順著十隻指尖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一路往上直抵心髒,再自胸口破出一顆蜿蜒鮮嫩的芽,伸展出無數觸藤最終結成帶著荊棘的網,由內及外將自己死死纏繞其中,即便是心髒微微地跳動,都會被刮得鮮血淋漓。


    盡管,在外人看林安烈的世界鳥語花香,卻無人知曉他內心其實早已冰天雪地了。


    然,他還是覺得自己上天待自己仍是不薄的,年少的時候遇到了晝潛,又在美好的年紀遇到了莫亦凡!


    那日林中初遇,白衣如雪的人因著自己突然出現而錯愕的一迴眸,深深印進了林安烈的心中,那一刻,他覺得結在心口的冰化了,落下了多年以來的第一點溫暖。


    “晝潛!”


    始終昏迷的莫亦凡突然驚醒,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置身清寮,身體僵硬到幾乎抬不起手臂捏捏自己脹痛到像要裂開的頭。


    “呦——”之前不知何時消失在寮內的阿瓷突然自門口跑了進來,看到他之後,開心地咧著大嘴笑道,“莫家冰人二公子醒得還真是及時,我這才將那些尚未來得及爬出化妖的陣眼收拾了!”


    “晝潛呢?”連看都未看他一眼,莫亦凡隻是看著雲清鈺問道。


    “誰知道呢!”收起早已熄火磕灰清理幹淨的煙袋,雲清鈺端著一杯溫度剛好合適的茶走到他身邊,道,“許是在哪兒跟大幫的化妖廝殺呢吧!”


    “......”


    他的話讓莫亦凡瞬間眉眼倒豎,火速自地上站起身來直接衝了出去並迅速消失在竹林中,甚至顧不是雲清鈺手中端著的被自己打翻的茶杯,和林安烈那熾熱期盼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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