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亦凡隻是微微點頭卻不搭話,畢竟,他確實是畏苦的厲害,隻是,近來莫要說苦,五味中無論是酸甜苦辣還是鹹,自己幾乎都要嚐不出來了,每每吃飯顯得格外享受,亦不過是為了打消晝潛那早已不知何時興起的疑心,不想惹他擔心罷了。


    況且,於他來說,倒覺得雲清鈺對於獵妖人的評價有些主觀了!


    畢竟,劍仙與凡塵人去世被引領到玄庭生活的那些不同,生就是是劍仙,並未經曆過凡人的生活,亦不會有凡人的感情,於那些化妖既不會有愛,亦不曾有恨,誅殺與引渡皆不過是與生俱來的責任與義務罷了。


    然,獵妖人不同,他們的靈力再如何強大,亦是有血有肉的凡夫俗了,他們有著劍仙認定最普通且最廉價的真情實感,既然如此,那他們偶爾行事偏激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再加上連劍仙皆心知肚明,化妖一旦失控便鮮有能再重織魂魄引渡的機會,亦是會將誅殺消滅放在任務的首位,更何況是時有親身經曆身邊的親人摯愛被襲而葬身化妖之手的獵妖人了。


    故,便是獵妖人有可以將化妖引渡的本事,想必在見識了那種極度的兇殘,親曆了那種錐心扒骨的痛苦之後,亦不會輕易選擇將傷人的化妖引渡去玄庭的。


    “怕是莫二公子是在這凡塵待得過於久了些,才會生出此等無用的慈悲來!”雲清鈺見莫亦凡似是入了定一般,便催了個術探了他的想法,不禁調笑道,“但,您可別忘了,便是化妖亦是凡人亡故後所化,縱是再行多惡之事,也會有人替它們落下一把真心的眼淚的,就好比之前化了虎娘硬要帶走自己親生兒子的林安烈的母親,莫要說你抹了林安烈的記憶,即便沒那般做,他亦不會記恨,仍會掛著迴憶裏那點子好的!”


    雖說被他窺了心思,莫亦凡倒是一點也不介意,隻是抬起始終低垂的眼皮,抿了口茶,冷言反譏道:“那又如何?無論誰的心思更有道理,卻都無法改變那獵妖人一族終是走向萬劫不複的命運!”


    實是未想到他會說出如此話來,雲清鈺才笑眼眯眯地吸入口中的茶汁竟硬生生地梗在了喉中,不知是被燙了個正著,還是被了嗆了個剛好,總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轉為了緋紅。


    見他無法話可說,自己亦探不到更多真相,莫亦凡便起身告辭了。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竹林深處,阿瓷才迴到了清寮內,一邊收拾著竹桌上的東西,一邊撇著嘴不解地問道:“老板,那莫家的冰人二公子怕是撐不了多久了,你既看得出,為何又不肯提醒他一句呢?”


    “又不是頭一天做劍仙,自己的處境,他又怎的會不自知?”撐開了手中的折扇,輕輕搖動著,雲清鈺重重地歎了口氣,語帶心疼地自言自語道,“他既刻意要迴避,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說罷此話,他便站起身來搖著那四平八穩的身姿,將那仍舊一臉茫然的阿瓷丟在了前廳店中,獨自返迴後堂去了。


    本以為迴來的路很長,但,莫亦凡還是感覺自己怎的如此快就站到了晝家的大門外。


    今兒個又是烈日當空,他隻感覺自己仿若被投入了爐膛中,直站到了汗流頰背,都還是沒能推開麵前的院門,明明熱得裏衣都被汗粘在了身上,心中卻不知為何似是唿嘯著狂風一般,卷著絲絲的恐懼。


    莫亦凡在怕著什麽呢?


    許是怕麵對晝潛那張因著擔心自己身體而憂心忡忡的臉,亦或許是怕他質問自己究竟去了哪裏,又有多少事在瞞著他?


    “唿——”


    反複深唿吸了幾次,莫亦凡明白怕終是毫無用處的。故,在篤定了這份心思後,他便抬起了之前如同灌了鉛般沉重的手臂,用力地推開了麵前這兩扇分明不厚,卻重若千金的院門。


    然,本以為的場麵一個都沒有發生,迎接他的既不是擔憂,亦不是質問,隻是一片萬籟俱寂。


    早是留了字條說自己外出,晝潛昨日生病按理今日不會出門,然,當莫亦凡將整個院落的每個房間,甚至連柴房廚房及茅廁都未放過地翻了個遍之後,仍舊未能尋到人的時候,他的心中隱隱地泛起了不安來。


    城外林中的晝潛收斂了溫和的態度,目光冰冷地望著眼前的人,嘴角微微揚起臉上掛著一抹略帶嫌諷的似有似無的笑意。


    “一而再再而三的將我約出來,必然不會隻是知會我你們獵妖人的存在吧!”他沉聲道,“姬姑娘——”


    聳了聳窄小好看的肩膀,姬忘憶揚了揚眉頭,道:“那是自然!”


    望著她那張分明寫滿自負的俏臉,晝潛仿佛看到她隱在眸中的熊熊火焰,竟生出一種她要將自己亦焚入其中的錯覺。


    “你不過是想比試,況且就我看來,你這醉翁之意亦不在酒,許是瞄上暫住在我家中那個劍仙了吧?”收了收觀察的目光,晝潛冷冷地說道,“你自打一開始,就是想借著我往外釣莫亦凡罷了,隻是不知為何後來會改變計劃,反倒對我糾纏起來呢?”


    “不錯!”姬忘憶毫無掩飾的輕笑著說道,“你既這麽通透,怎的還不相信我之前告訴你的事?”


    心中陡然一驚,晝潛收起了笑容,目光凜凜地盯著她,問道:“劍仙失了仙力在凡塵久居,真的會消耗而亡麽?”


    問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他因著咬了牙關讓吐字都顯得有些不清晰了。


    之前的那次會麵,姬忘憶就曾提及,她本是想直接去找正經劍仙莫亦凡的,卻發現他不知何等因由失了仙力甚至仙骨,整個體征都越發虛弱更別提仙力,反倒是晝潛這個臨時替補的劍仙仙力大盛,竟有超脫肉身凡胎化作仙體之勢。


    故,她便將注意力轉移了。


    “我已經說過了!”姬忘憶驚訝於晝潛此時的反應,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為了救你,他喪失了迴玄庭的資格,恐怕也沒幾天好活了。”


    翻手幻出了葉片離魂劍,晝潛眉頭倒豎隨手一揚,一道劍氣便貼著她的耳側飛了過去,將她身後那棵比碗口還要粗上幾分的大樹一劈為二,斷樹瞬間轟然墜地。


    “廢話少說!”他將劍尖指向了姬忘憶,麵沉似水地說道,“既要比試,那便放馬過來吧!”


    往後退了幾步,姬忘憶扭了扭纖細的腰肢,露出一抹魅笑,無奈地歎道:“哎,你當真連那劍仙之名都配不得,猴急成這副模樣,難不成你以為我口中的比試,就是咱倆打一架麽?”


    被她問得一驚,晝潛原本英氣十足的表情瞬間懵作了一團,一雙狹長的鳳目赤紅色地瞳仁在眼眶中滾了又滾,終是不禁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嘖嘖嘖嘖嘖——”發出一連串的“嘖嘖”聲,姬忘憶一隻手背抵在胯邊,微微往前傾了傾身體,嬌魅一笑道,“我於這片林外布了結界,又在這林中布了無數陣眼。”


    “結界?陣眼?”這些詞兒於晝潛來說,雖說不陌生卻也不熟悉,故,他沉聲問道,“你究竟想做什麽?”


    “待會兒我會開啟那些陣眼,化妖便會自四麵八方透過陣眼往林中聚來——”姬忘憶甜甜地笑道,“到時候,你我便可來一過場獵妖大賽!”


    “你說什麽?”晝潛再次驚道,“這片林子離城極近,你將大量化妖引來,萬一有個閃失,那城中無辜百姓豈不要遭池魚之殃?”


    自腰間抽出一條周身上下都泛著紅色雷力的烏黑長靴,輕輕翻腕握於掌中,姬忘憶的臉上的笑意仍舊不減,目光挑釁地望著晝潛。


    “廢話少說——”她的聲音分明甜美若糖,卻透著一股子陰詭地味道,不疾不徐地說道,“我已布了擋阻化妖的結界,況且,有我在這裏,便是來多少化妖亦無妨,全部都要死在這林中!”


    “你這分明胡鬧!”晝潛才懶得理她哪裏來的自信,他現下隻擔心無辜的人,急道,“你——”


    “更何況——”姬忘憶突然表情暗淡了下來,陰惻惻地笑道,“若是我已開啟陣眼,你若想有想要保護之人,便更應全力以赴才是!”


    就在晝潛還要說些什麽的時候,一隻長相奇醜頭頂三角的化妖就從一片樹叢中竄了出來,還未待他上前,姬忘憶便迅速揚起了執鞭之手,那條黑色長鞭竟似有了生命一般伸長,倏地纏住那化妖的頸項,跟著猛地收緊,隻消片刻便讓它身首異處消亡不見了。


    好快?!


    晝潛心頭一凜,一是歎於這位美麗卻詭異的獵妖師姬忘憶的實力之強,二是驚於那聚妖的陣眼之強,化妖居然來得如此之快。


    “看來,還是我獵妖人先下一成了!”


    收迴了長鞭,姬忘憶朱唇微啟,小巧的舌尖在說話的時候,不經意地舔劃過一排皓齒,動作輕盈卻盡顯嫵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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