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潛的性格並非天生像現在這樣成熟穩重,甚至是有些怯懦膽小的。


    他害怕黑,害怕打雷,更害怕一個人,故,小的時候常常會偷偷跑到父母的房間裏,爬上床去硬擠在他們中間。


    翻了個身,半夢半醒的晝潛有些恍惚,他覺得自己好像又迴到了過去,那會兒,依偎在父母的懷抱裏,他總是能一覺睡到大天亮,便是偶爾做個夢亦是幸福的美夢。


    然,他眼下卻又心知肚明,那不過是自己的幻想罷了,他仍舊是自己一個人躺在冰冷冷的床上蜷縮著抱著自己的身體。


    這種情況發生了太多次,他已是習以為常了。


    自打父母相繼離開之後,他的日子裏就再沒有所謂的快樂可言,自然亦是再沒有一天晚上睡過安穩完整的覺,那些莫名其妙就冒出來的惡夢成了睡眠的常客,那漫無邊際交替著的黑與白到底是哪兒,而他又何時才能跑到盡頭?


    每每陷入夢裏,他總會拚命地掙紮,直到冷汗浸濕了被褥,最後才能尖叫著醒過來。


    隻不過,最近這個狀態似乎大見好轉,晝潛心裏明白,那是因著莫亦凡突然就闖進了自己的生活,換言之,是他將自己從那無邊的惡夢裏拉了出來。


    “娘——”


    夢裏似是出現了母親那張溫柔的臉,晝潛摟著被子蜷縮著身體呢喃道......


    莫亦凡將外衣外褲脫了下來,又解開了潔白的發帶將滿頭烏黑的長發盡數散了下來用梳子理順,才脫了靴襪倚坐在床上,明明有些累了卻久久不能入睡,因為一閉上眼,便是林安烈手臂上那詭異的淤痕,還有纏繞在他身上的若有若無的妖異氣息。


    將頭倚靠在床梆上,他抬起手來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脹的太陽穴,感覺睡意越發濃重,才要放鬆身體躺下,就聽到隔壁晝潛房間隱隱地傳來的微弱的夢囈。


    “怎的睡個覺還如此不安分?”


    無奈地抱怨了一下,他順勢躺平在床上,拉過被子蒙住了自己的頭。


    “娘——”


    突然一聲尖叫劃破了寧靜的夜,更仿佛紮進了莫亦凡的心裏。


    猛地掀開了被子,他幾乎是從床上彈起來,莫說未來顧得上披件外衣,甚至是連鞭襪都未套,打著赤腳隻著了貼身的褻衣褻褲便奪門而出。


    “開門!”


    來到晝潛門前,他用力地拍了兩下門,見沒有人應聲,便是一腳將門踹開衝了進去。


    “晝潛?”他輕聲的唿喚道。


    眼前的一切讓莫亦凡有些不安,因為那明顯淩亂的睡床上空空如也,而晝潛此時正隻著褻衣褻褲赤著雙腳,環抱著自己的雙膝,蜷縮在角落裏。


    連忙跑到他跟前,莫亦凡蹲下身去,眉頭深鎖著柔聲喚道:“晝潛。”


    “莫——亦——凡——”晝潛緩緩地抬起頭來,目光呆滯地看著眼前的人,口中呢喃道,“莫——亦——凡——”


    心口處仿佛探入了一隻無形的手一把將莫亦凡的心髒握住,並反複無情地揉捏著,他從來都不曾相信,心疼一個人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且如此來勢洶洶。


    “你在幹什麽?”他低聲問道,“為何坐在地上?”


    仍舊迷茫地盯著他,晝潛的雙手死死地掐在自己的雙臂上,因著用力過猛指甲甚至透過褻衣嵌入了肉裏,隱隱可見一片雪白上滲出了斑斑血跡。


    看到他這副模樣,莫亦凡忍不住探身握住了他冰冷的手,反複翕合了幾下薄唇卻不知要說些什麽安慰的話。


    “不!”


    下意識地往迴抽著雙手,晝潛的身體因為突然被人觸碰而蜷縮得更緊了些,整個人拚命後移,像是要躲進牆裏一般。


    “別怕!”莫亦凡見狀沉下雙膝跪坐在地上,一邊往前小心移動更靠近他一點,一邊將雙手握得更緊了些,溫柔且堅定地說道,“我在!”


    這僅僅四個字,雖說委實少了些,卻直接將一股暖意灌入了晝潛的心裏,漸漸的他原本呆滯空洞的赤紅色的眸子裏泛起了一層淡淡的水氣,消水氣逐漸凝成了一片水霧,最終結成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眼眶湧了出來。


    “莫亦凡——”


    委曲在地喚了眼前人一聲,晝潛像極了一個落入水中掙紮太久的孩子突然就摸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哇地哭了起來,跟著整個人便往前一倒撲進了莫亦凡的懷中,並順勢緊緊不住了他的腰身。


    被懷裏的人撞得有些微微搖晃,莫亦凡先是才勉強穩住了身形,就陷入了驚愕整個身體都陷入了僵硬,本能地想要掙紮一下,卻發現腰上那雙手似是意識到什麽越箍越緊,而那顆毛茸茸的銀色長發略顯淩亂的腦袋更是死命貼住自己的胸膛。


    懷中人即便如此都還在微微顫抖的身體讓莫亦凡破天荒的沒有甚至是根本不想將他推開,反而深吸了幾口氣,緩緩抬起手來環住了晝潛的身體,笨拙卻又異常溫柔地拍撫著他稍顯單薄的後背,任憑他溫熱的淚水浸透了自己胸前的衣裳。


    保持著這麽一個姿勢不知過了多久,反正當晝潛發出均勻的唿吸聲沉沉睡去的時候,莫亦凡隻覺得自己跪坐著的一雙腿幾乎麻木到完全失去了知覺。


    強撐著一雙**難耐的腿站起來,並將晝潛抱迴床上,再替他蓋好被子,莫亦凡才敢伸了伸僵硬又酸痛的腰身,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心想好容易將他哄睡了,至於那林安烈的事兒,還是尋個機會改日再問的好,打定了主意又看了看床上的人已是臉上表情安詳睡得香甜,便轉身想要迴去自己的房間。


    然,身才轉過未到半圈,他卻發現莫說邁出半步,便是轉都轉不得了。


    因為不知從何時起,莫亦凡褻衣的一隻袖口竟被熟睡中的晝潛死死攥在了手裏。


    皺著眉頭看著睡得像個孩子一般的晝潛,莫亦凡竟是不舍將他的手拂開。


    站在原地思慮了片刻,莫亦凡最終還是無奈的小心地將晝潛往裏推了一點,托著他攥著自己袖口的手,側身躺到了床上,由著身邊睡著的人一個勁兒地貼了上來將自己的胳膊緊緊摟進懷裏抱住。


    這個不安生的夜總算是靜了下來,床上的一雙人一個睡得深沉踏實無夢,一個半睡半睡生怕驚了身邊人。


    一道陽光透過了未關嚴的窗縫投射了進來,不偏不倚的正巧落到了莫亦凡那張白皙俊逸的臉上,令他不得不因著突然的刺眼而抬起手來遮擋,片刻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托了托自己的額頭,莫亦凡感覺自己身上異常的沉,低頭一看才發現晝潛此時睡得微沉,整個人不知何時幾乎完全趴在了自己的身上。


    小心翼翼地將他托開並“擺”好睡姿重新替他蓋好被子,莫亦凡才躡手躡腳地離去,迴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躺到了自己的床上,盡量放鬆著身體,努力地閉上眼睛,莫亦凡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就好像散了架一般,若不是知曉自己昨夜的經曆,許是會以為自己發了夢魘跑出去跟誰大戰了幾百迴合呢!


    將手背覆在自己隱隱脹痛的頭上,他不禁開始胡思亂想:不知尚可撐多久?


    這句捫心自問裏包含著莫亦凡深深的恐懼與不安,畢竟,身為劍仙,他們在玄庭皆是在冊列中的,每一個下凡塵執行任務皆是有安排及記載的,何時來何時歸亦是不容違背,而自己眼時下根本無力迴去,再加上劍仙本就不是凡塵人,失去仙力和仙骨的身體已漸漸出現諸多不適,他不得不替自己未來要麵對的結局擔憂。


    “總會有結果的!”


    像是安慰著自己一般,他深吸了一口氣,盡量放空腦中的想法,不知不覺的又再一次睡著了......


    “哈啊——”


    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晝潛打著哈欠從床上坐起身來,他感覺這一覺自己睡了好久好久。


    “噝——”上揚的手臂還未完全放下,他就似想起了什麽一般,慢慢轉過身去往自己身邊看去,發現空空如也之後,才疑惑地抓理著頭發,自言自語道,“莫非真是個夢?”


    晝潛曉得自己昨夜又做了功能,但之後發生了什麽很是模糊,努力迴憶都想不起什麽,倒是有一點印象特別深刻,那便是莫亦凡那張好看且溫柔似水的臉。


    “哎,罷了!”


    重重地歎了口氣,晝潛用力地甩了甩頭,努力將那些有的沒的拋到腦後,洗漱一番並換上幹淨的衣服。


    推開房門的時候,那鋪天蓋地的炙熱的橙得幾乎發紅的落滿一院的陽光讓他驚地發現,竟早已日上三杆了。眉頭微微一跳,晝潛立刻加快了腳步往堂屋飛奔而去。


    “抱歉,抱歉!”到了堂屋門口,他一邊往裏走,一邊滿臉歉意地說道,“我今天起——”


    之所以話卡在喉嚨沒能全部說出來,是因為眼前所見的一切委實過於“驚悚”了些——


    隻見,莫亦凡早已白衣如雪的亦如平素裏那般,安靜地坐在茶桌邊上,一手執一杯涼茶,一手捧著一卷竹簡,而那餐桌上,卻赫赫然擺著熱騰騰的四個菜一個湯,還有一盆香氣四溢的白米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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