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莫亦凡顯然沒能聽懂晝潛話裏的意思,怔了怔立刻反問道。


    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出來,晝潛無比認真地說道:“我說,你的那套大道理全都是廢話!我救人,隻是因著我覺得這人必須得救,而我也想救,就像你昨夜救我的時候那般緊急的狀況,莫不是你還能想著什麽天下蒼生,什麽職責所在嗎?既是要救人,救便是了,為何還要想那些個勞什子的理由?”


    不錯,他的這番話說得委實是鏗鏘有力且擲地有聲,也是他的從心之言!


    這世間之事確實設什麽條條框框的,若是每個人在幫助他人之前先做一番奇怪的思想鬥爭,那許是很多時候再出手已然是來不及了的。


    莫亦凡再一次愣住了,反複翕合了幾次那一雙好看的薄唇,卻硬是沒說出一個字來。他再次不禁好奇了起來,眼前這個少年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他總是能說出一些令自己驚訝的話,而又是為什麽他竟還覺得這些話是那樣的有道理?


    想來自己做了劍仙也有些年頭,從一個籍籍無名連等級都沒有的宗門弟子,到如今已然做到甲等弟子,其中心酸曲折亦是隻有自己知曉。這些許年下來,無論是送往玄庭的半妖,還是遣返迴幽澗的化妖,亦或是被誅殺的化妖,在自己手下沒有一千亦有八百,然,迴想起來,他確實在做每一件事的時候,皆如晝潛所說,從未先行想到那所謂的職責與規矩,有的隻是想要救人的焦急與決斷。


    正如昨夜,以自己血肉之軀擋在晝潛身前的時候,明知自己可能會因此喪命的時候,莫亦凡亦不曾想過什麽,隻是腦海裏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便是救人要緊。


    見他站在原地看著自己不說話,晝潛牽起了一側嘴角露出一個詭異又好看的笑容。


    “怎的?”他用一種略帶戲謔的語氣說道,“不管你想什麽,反正那些廢話我是不放在心上的!”


    這句話才一說完,隻見一股強大的仙力便沿著他左手手臂一路向下,迅速纏繞在手中的葉片長劍之上,跟著人影一閃晝潛隨之消失在莫亦凡跟前。


    巨大的化妖似是沒有了耐(小生)一般,昂天長嘯了兩聲之後,飛也似地撲向了重新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晝潛。


    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也不見任何慌張,晝潛隻是提起一口氣,墊步擰腰便騰空而起,翻身一刺那葉片長劍旋即沒入了化妖的眉心之處,跟著他手腕向下隨著身體落地的動作一路下壓,以仙力化劍氣直將這化妖一斬為二。


    “嗷——”


    這一聲尖嘯若是凡塵的人能聽到,隻怕膽都是要嚇破了的,隨著已被斬成兩半的身體重重跌落在地上,化妖隻抽搐了幾下,就化成了一股黑氣轉眼便消失不見了。


    再次將手中葉片長劍用力甩了兩下,並幻化而去之後,晝潛重新走到了莫亦凡的跟前,發現此時的他竟是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著自己,伸手攬過了他的頸項,並將嘴唇湊到了他的耳邊。


    “你——”


    莫亦凡渾身一震,抬起手來想要將他推開。


    “噓!”晝潛另一隻手按住了他,並輕聲說道,“這位劍仙,雖說我算是決心已下,但,並不代表我有你那種為何人都能犧牲自己(小生)命的覺悟,所以,若是遇到打不贏的仗時,我亦是會選擇逃,不過,你且放心,我絕非忘恩負義之人,我欠你一條命,在你未拿迴仙力和仙骨之前,你的職責,我代你執行!”


    說罷,他輕輕地放開了莫亦凡,並向他伸過了手去。


    就在莫亦凡微笑著準備伸出手去的時候,晝潛卻手腕一轉往前再次彎腰探身,竟是從他的腰間抽走了筆袋中的判官筆,拋接了一下之後,轉過身去走到了還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小半妖跟前。


    “大大哥哥,你你怎的是劍仙?”小半妖明顯很是害怕,往後用力地縮,並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道,“你不要送我去幽澗,它們說它們說那裏很冷!”


    溫柔地微笑著,晝潛先是伸手揉搓了幾下它的頭發,一邊催動著自己漸漸熟練的仙力,一邊輕聲說道:“別怕,我現在要做的,劍仙管它叫做‘靈抄’,它既不會殺你,更不會將你送去那個什麽幽澗,我要送你去的地方被稱作玄庭,聽說那裏很美!”


    輕輕地執筆將一個“玄”字學著之前莫亦凡做的樣子寫在了小半妖的眉心之間,晝潛此時渾身泛著光芒的樣子,在小妖靈的眼中,仿若一位從天而降的神仙一般,那雙赤紅色的眸子裏竟滿是悲天憫人的光。


    隨著眉間“玄”字金光大盛籠罩全身,小半妖緩緩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站在原地的是一個身著粉色襦裙,頭束雙抓髻,模樣甚是可愛的小姑娘。


    “大哥哥,謝謝你這麽久以來對我的照顧!”衝著晝潛甜甜一笑,小姑娘曲身對著他道了一個正經八百的萬福之後,說道,“希望以後還能再跟你一起吃好吃的!”


    “一言為定!”輕輕地點了點頭,晝潛說道。


    小姑娘眉間的“玄”字越來越清晰,籠罩著她的光芒也越來越刺眼,隨著光芒漸漸地暗了下去,小姑娘帶著一種幸福甜美的笑容消失的光芒裏。


    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晝潛轉過身去重新迴到了正麵無表情盯著自己的莫亦凡身邊,伸手自他腰間將筆袋取了下來並順勢拴在自己腰間,手中判官筆在指間轉了幾下便被收了迴去。


    “你——”


    莫亦凡喃喃似是要說些什麽。


    看著他略有些失神的模樣,晝潛心裏雖說想笑,卻還是忍住了,抬起雙手攏了攏自己有些淩亂的銀白色長發,便再次向他伸出了手去。


    盡管還是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些許不安與抗拒,但,莫亦凡卻同樣從他那雙特殊的好看的赤紅色的眸子裏看到了不可撼動的堅定。


    無奈地托了托額頭,莫亦凡微笑著點了點頭,道:“那,往後還真是有勞晝少俠了!”


    說罷,他抬起一隻十指幹淨修長且好看如同白剝蔥段一般的手,握住了晝潛已舉起多時的手。


    將茶杯放在嘴角緩緩抿著,莫亦凡已是安靜地坐了一上午,他翻遍了隨身帶著的典籍卻仍舊對眼下自己所麵對的情況一無所知。


    “該吃飯了。”


    晝潛一邊將燒好的熱氣騰騰的飯菜一一端到堂屋的桌上,一邊招唿著正端坐在一旁的莫亦凡。


    “哦!”將手中捧著的竹簡放在了茶桌上,莫亦凡走上前去,接過他手裏拿著的碗筷擺在桌上,道,“今日又承蒙你的照顧了!”


    “你能不能不要總是講話奇奇怪怪的?”晝潛看了他一眼,坐了下來,道,“這些日子都是我在照顧你,你究竟是要客套到幾時?”


    要說起來,莫亦凡那句“客套”話倒也是天天說得沒什麽毛病,畢竟,自打從他開始和晝潛“同居”到現在,也確實是被照顧的那一個。


    從小到大都生長在玄庭,要說這莫亦凡,雖說年少時曾有一段短暫的不堪迴首的滄海遺珠,後來卻也算是迴歸本位,故,那衣食住行皆是由專人負責打理照料,並不需要親自動手,過得基本上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生活,這洗衣煮飯的差事從未染指過,因此,這一切便都一股腦兒地落到了獨自一人生活多年的晝潛身上。


    將腰上的圍裙解下來放在廚房裏,晝潛就坐到了飯桌邊,看著莫亦凡連吃飯都優雅到極致的表情和動作,他甚至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早已不在凡塵了。


    歎了口氣將一筷子肉燒茄子夾到了莫亦凡的碗中,晝潛收迴了目光沒有說話,低下頭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要說這段“同居”的時光,絕對能稱得上是他這些年來最為快樂的日子了。自從母親因意外去世,父親也以酒頹廢度日幾年後莫名失蹤,他就變成了一個人。盡管,他表麵上似是沒有任何變化,淡然到仿若這一切都隻是發生在別人身上一般,但,了解他的人亦都清楚知曉,無論他的外表看上去再如何亦如之前,那內心裏對孤單的無助與憎惡都如一顆被含在中口無法吐出也無法吞下的苦果,個中滋味怕是除了當事人外,任哪個旁人都無法真切體會到的。


    故而,雖說是家裏多出來的這個劍仙成日裏白衣白褲白靴白襪,幹淨得一塵不染,捧著一卷破竹簡硬是能一動不動地看上一整天,既不會幫自己洗衣打掃,亦不會為自己燒菜煮飯,還需要自己照顧,更是要替他完成劍仙分內之事,然,能有這麽一個活生生的能喘氣行走,還能偶爾說話懟自己幾句的人作伴,於晝潛來說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因此,晝潛平素裏嘴上再如何偶爾地抱怨幾句,內心裏卻亦是歡喜得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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